“雁无痕,你休想让我给你们兄弟下跪,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来人那,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跪下!”雁无痕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话语中的冷酷早已不似之前惺惺作态的温玉般的样子。
侍卫们和太监一起联手,无法让雁无棱双腿一起跪下,踢了左腿,就立起右腿,踢了右腿,就立起左腿。
“皇上……”大家都有些为难。
雁无痕却依然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举起左手,伸出三个手指,以最平淡的语气说道:“朕数到三,若是秦王还不肯跪下,就杀了他的母后!一……”
毫无预警的,甚至完全不给雁无棱任何思考的机会,数数开始。
“二!”
“棱儿,不要跪!”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冯皇后倒是有些骨气。
“雁无痕,你这个魔鬼!”雁无棱骂一句,终是腿一软,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母后,你要是再不跪,可就看不到你的宝贝儿子了!”雁无痕的话像极了闲话家常。
冯皇后怎么也是皇后,所以宫里的皇子公主都会尊称一声“母后”,只是雁无痕这声“母后”却是叫得如此讽刺。
冯皇后惨白了脸,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二哥,以前欺负过你的人,现在弟弟全部让他们跪在你面前忏悔了,二哥,你可高兴?”雁无痕喃喃自语。
我的心里,忽然堵得慌。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从小被父母遗弃,小时候被最好的朋友欺骗,长大了,随时有可能被人送去暖床。
原来,不是的,原来,有人比我更惨。
我很难想象他们兄弟两个是怎么活下来的,母后早逝,宫里就没了给他们撑腰的人。我想起雁无痕在无痕宫拿着那把木剑时曾经说过:“我之所以那么狠命地练功夫,就是想要保护他!”
是怎么样的遭遇,让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保护他的哥哥?
两个孩子,是怎样在这人心险恶的皇宫里长大成人的?
“娇娇,快,出殡了!”潇潇的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刚刚,错过了什么?
回头看看,雁无痕一脸平和,一丝情绪都没有挂在脸上,只叫:“等一下……”
众人正有些不解,雁无痕忽然慢慢走下去,走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臣面前,阴气森森地笑道:“肖大人,十五年前的腊月初八,过得可舒服,可惬意?”
那位为叫做“肖大人”的人顿时脸色大变,手脚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肖大人,今年高寿啊?”雁无痕挑眉。
“老老老老臣,今年,今年六十有四,四了……”
“哦!”雁无痕点点头,“活到这个岁数,也差不多该活腻了,该活够了!”他叹口气,将手放在肖大人肩上,“活得差不多年纪就算了,再活下去,太侮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了!”
肖大人的脸顿时由白转绿,由绿转黄,瞬息万变。过了良久,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忽然跪下,拿下乌纱帽,道:“皇上,请善待臣的家人,错乃臣一人之错,与臣的家人无关!”
雁无痕沉默,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背转了身子。
肖大人看看雁无俦的棺木,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寿王爷,老臣来陪你了!”
棺木上,脑浆四溅,黄的,白的,流了一地。
“死了还要脏了二哥的棺木!”雁无痕缓缓转身,皱眉,”来人那,擦干净了,将肖之辉的尸首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台下的大臣一个个面如死灰。
终于发现,雁无痕的真面目了吧?
“出殡——”擦完棺木,终于可以送无俦上路了。
美丽,曾经来过,却也消失得很快。我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都说红颜薄命,不知道,我的命运又如何呢?
一路上,秦王母子虽然不情不愿,可是有雁无痕的命令在先,却也不敢多动,只是默默跟着。
葬礼,隆重而热闹。唢呐和凄凉,雁无痕站最前头,头上伴着白色的布条,吹着白玉箫。
凄凉的声音,满京城都能听到!
我忽地醒悟过来,原来,第一次在我院子门口吹箫的人,不是雁无俦,而是……雁无痕。
棺木运往皇陵,墓碑上刻着无俦的谥号——孝德贤大帝!是雁无痕封的,他后来跟我说,其实,他这皇位,本就应该是无俦的,只是无俦让给他而已。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我却不理解他在丧礼过后将宫里宫外的一切事务都扔给了我做。
其实这都怪潇潇,没事找事,让我去政和殿陪着无痕,怕他出了什么岔子,也好帮着点,结果一帮二帮,他居然就成了我的长期扶贫对象!
那日丧礼后,我去政和殿找无痕,殿内纸屑乱飘,奏折扔了一地。
“无痕……”我看着那个躺在纸堆中的颓废身影,有些吃惊,“你在干什么?”伤心,也该伤心完了吧?
“娇娇……”他捂着额头,苦笑,“曾经,我做这个皇帝,是想要更好地保护二哥,只是,现在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不在了,你让我还怎么又动力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捡起一本奏折,我看了一眼,道:“你看,沧州守备上书感谢朝廷给钱粮赈灾,让百姓度过哦了这场劫难,你不觉得,这事情,其实也蛮有意义的吗?”
就如我们之前也有去各种灾区义演,或者探望当地居民的生活,虽然去的时候,或者有抱着作秀的心态,可是看到当地百姓脸上高兴的笑容和诚挚的感谢的时候,我还是会被小小地感动一把。
“赈灾那次,你也立了大功,这奏折就你去批吧!”雁无痕眼睛都没抬一下,没精打采地将奏折往我身上推。
我愣住:“我?怎么可能,我又不会批奏折?”以前演戏的时候,那也是男演员干的事情,就算是演干政的女子,也是在上面鬼画符而已,哪里真的批过什么奏折?
“随便批什么!”他倒是对我很放心。
好吧,那么多奏折,总要批掉几本才是,要不然外面那么多风言风语,怕是很难平息下来了。虽然这些天,雁无痕以寿王去世,忧伤过度,身体有恙而免于上朝,可这奏折也不能一本不批吧?
只是我那手毛笔字,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走到门口,看到苏公公,问:“你们这里,公公和宫女们里面,谁的字写得最好,又可靠?”
“写字?”苏公公有些为难。
“好好想想!”
“哦,有个小太监的字不错,据说他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后来死了,就被卖进宫了!”
“快去找他来!”我有些兴奋,想了想,又道,“去给我找点软点身子,不太容易蹭破皮肤的那种,快点!”
“是!”
叹口气,我走回来,看到那个依然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真是气不大一出来,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帝,抬脚,就狠踹了他一下:“这下,你满意了?”
“你倒是很适合干这个!”雁无痕一脸慵懒的表情,“要不,朕禅位给你如何?”
“我对当武则天没有兴趣!”我嗤之以鼻,“你别妄想了!”
“武则天是谁?”他一脸迷茫。
哦——
又开始了,我怎么老忘记我如今是到了一个和我历史所学完全没有关系的国家呢?
“你要懒到什么时候?”我转移话题,“过几天潇潇走了,我也要走了,你打算就一直这么下去,然后等轩岚灭国?”
他睁大眼:“你还是要走?”
“我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让我天天看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吗?”
……
“别走了吧!”
“什么?”
“别走了!”
“为什么?”
“留下来帮我批奏折!”
“……想得美!”我拍拍屁股站起身,给他一个急速离去的背影。
腰上一紧,肩头一重,鼻尖都是某个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喂,你干什……”
“不要说话……”他抱得我更紧,脖子上,还有一些温湿的液体,缓慢落下,渗入……
从政和殿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和天空一样沉。抬眼看天,似乎又要下雨,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天气反复无常,说下雨就下雨,说出太阳就出太阳。
一如人的心情。
“凤姑娘,您要走?”最近苏公公对我尊敬得很,果然是很会看主子脸色的好奴才呢。
我点头:“嗯,小兰子以后就待在政和殿了,吃的用的,都不许怠慢,但是,不许走出政和殿一步!”
小兰子就是那位帮我捉笔批奏折的小太监,我帮雁无痕批奏折的事情要是传入朝臣们耳中,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所以,小兰子啊,你是怀璧其罪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是没有办法——虽然,我深刻明白失去自由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这次出来,只有我一个人,青家姐妹和容庆嬷嬷我是一个都没带,倒是显得自由一些,也不急着回青鸾阁。
心情有些压抑,雁无痕这么坚强的人,居然在我肩头哭了,让我有些承受不住。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存得下他哭泣的样子,无声的,暖暖的泪落到我的脖子里,却让我感觉无边的冰冷。
是的,他感到冷,他想从我的身上吸取暖意。
可怜的孩子,现在,明明是炎炎夏日啊,那无边的冷寂,是从何而来?
我随心而走,如今我的地位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宫人们看到我都会自动让开道来,嫔妃们暂时也不会上前来挑衅。再说,这个时候了,谁不在自己宫里等着避雨呢,谁会在不明形势的情况下,来见我这个在宫里不上不下的人呢?
是敌是友,到时候还很难说呢!
“雁无痕,你这个王八蛋,当年我就不该听你哥哥求情把你留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你哥哥用自己的身子去换来的贱命,你没有当皇帝的命,你当不了几天了,轩岚要亡了,要亡了!”
我猛抬头,要命,我怎么走到思秦宫来了?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吧。我现在对雁无痕的生平起了些好奇心,这个让他痛恨到咬牙,说是小时候欺负过无俦的雁无棱,到底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进门看到的居然是那个在无俦丧礼上被贬的褚大人,一见到我,堆了一脸谄媚的笑容:“凤姑娘,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我一向瞧不起这种东倒西歪的小人,瞪他一眼道:“我很老吗?”
“呃……凤姑娘是天人之姿,怎么会老呢……”褚永芜狠狠往自己脸上一抽,“瞧这张破嘴,呵呵,凤姑娘,您到此有何贵干?”
“我来看看秦王!”我朝着屋里看了一眼,一眼望过去,黑乎乎的。
“嗨,那疯子有什么可看的,凤姑娘,别脏了您的尊足!”褚永芜赶紧拦着,“那屋子里脏得很,您就别进去了!”
“脏了,你就不会打扫一下?你不知道,皇上是派你来伺候秦王的吗,你是怎么伺候的?”我脸色一沉,看看里屋,果然是又脏又乱。
一个皇子,一个皇后,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现在下人都没了,又怎么会自己去整理屋子呢?
天那么热,屋子里都有一阵阵的臭味,就算是心情很好的人,住进去也立刻变得很烦躁,难怪他们母子会整天以骂人为生活的全部了。
褚永芜见我脸色不善,立刻躬着身子连连道:“是是,小的这就去打扫,您稍等,稍等!”
见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工具,我摇摇头,这个家伙,其实我明明看到他眼中的不屑,对于他来说,我这个小女子,根本不入他的眼。只是,目前我还有利用价值,哪天他爬到了我的头上,一定会将我踩得死死的!
这种小人,在现代,我也见得不少了。
所以,只要我还得势一天,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个小人有翻身的那天的!
抬脚走进内殿,屋内的一切都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除了雁无棱所坐的窗台前有点亮光透进来,其他地方,在这个昼长夜短的夏天傍晚,只能朦朦胧胧看个大概。
“你?”首先发现我的是冯皇后,她早已不似之前那般有精神地叫骂,眼珠有些浑浊,见我进门,有些呆滞地看着我。
“你这个贱女人,进来做什么?出去!”雁无棱很明显也看到我的存在,眼睛立刻充血,朝我扑过来。
“悉悉索索……”
“啊——”我慌忙一个转身,躲过他朝我的脖子伸出的魔爪,也听到金属抨击地面所发出的特有的响声。
那是什么?
昏暗中,看不大清楚。
“棱儿,别这样!”冯皇后忽然严厉起来,面如死灰,仿佛生无所恋,“就算你杀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雁无棱对他母后的妥协有些不满:“母后,如果不是这个贱女人在灵堂前作证,雁无痕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登上王位?”
我冷笑:“秦王殿下,若是没有我作证,雁无痕就当不上皇帝了吗?”
他一愣,当时的形势他应该记得清清楚楚,雁无痕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不过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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