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二皇子在用药,用的不是调养身体的药,而是损伤元气的药,毋庸置疑,他是在通过药物,故意维持自己病弱皇子的形象。至于他如此作为的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得明白。
“为了能卸下所有人对他的戒心,他也是拼了。”
听沈复说完今儿个受到的待遇,云伴鲜倒也不是太惊讶,毕竟,历史上为夺皇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比比皆是。
只不过……
“我听说,他从小就身子孱弱,六岁以前一直缠绵病榻,连到屋外吹吹风、晒晒太阳的机会都很少有。这么弱的底子,还需要特地去服药伤身吗?”
他就不怕,自己有命坐上那把椅子,没命把椅子给坐热了?
对于二皇子的做法,云伴鲜表示略不理解,倒是沈复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他天生体弱,是从娘胎里带出了什么病吗?”
云伴鲜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才道:“有个传闻,你听过就算了,别去跟别人说。”
沈复眸光微亮:“哦?什么传闻?”
云伴鲜下意识地往外屋的方向瞧了瞧,确信那儿没有任何动静,才重新注目于沈复,说出了一桩几年前在宫中听闻的秘事。
“我听宫里的老人说,二皇子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兄弟,不过你也知道,在这个国家、这个时代,双生子历来被视为不祥。”谈及这个可笑之极的“习俗”,云伴鲜忍不住一脸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因此,他那个兄弟才刚呱呱坠地,就被皇上亲自下密令……处理掉了。”
“为了隐瞒皇族出现双生的事实?”
“是。你知道的,就算是在普通百姓的家中,遇上产妇生下双胞胎,也只能偷偷地牺牲掉一个孩子,好借此保住另一个孩子,否则,一旦被外人获悉此事,两个孩子都会被当成祸星,一道被处死,更有甚者,连孩子母亲的也不放过。”言说至此,作为一个曾生活于现世的人,云伴鲜不免有些义愤填膺,“说起来也真是荒谬可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一出生就带上了原罪,也不知是谁最早定下了这种毫无根据、惨无人道的规矩。”
“……”沈复一言不发地听着,定定地凝视着妻子微锁的双眉,看着她倏尔眸光一转,与他四目相接,“你不觉得双胞胎是灾祸的象征吗?”
“当然不觉得。”云伴鲜秀眉微挑,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是都说多子多福吗?一个母亲一连生下了两个孩子,对于这户人家而言,应该是件天大的喜事才对,怎么母子三个反倒成了不能活的罪人了?”
“……”沈复眼珠不错地盯着她的眼,唇边忽而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真是与众不同。”
许是丈夫看她的眼神太过专注,令她禁不住一瞬失了神。
“反正……反正我要是有了双胞胎,那就算拼了命,我也会保护他们的。”云伴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仓促之中居然胡乱假设起来。
沈复终于被妻子煞有其事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
须臾,他收起盈盈的笑意,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嗯……我们的孩子,”我的妻,“我也会倾尽一生护着他们的。”
说着,他埋首于她的脖颈,与她耳鬓厮磨。云伴鲜被他蹭得心头发软,好一会儿才察觉自己竟是那般不矜持——连孩子都提上议程了。
于是,她微窘着推了推夫君的身子。
沈复终于抬起头来看她,见她面色微红、视线游移,他自然是懂了。
“我们现在就去生一个?”
“胡说什么呢?!”
沈复目送娇妻红着脸霍然起身,挣脱他并未用力挽留的手,一溜烟地跑开了。
说来也真是巧,夫妻俩本是说着玩的,没料想七天过后,云伴鲜还真就突然犯起恶心来。沈复亲自替她把了脉,然后就愣愣地盯着她瞧。偏偏云伴鲜当即就从他罕见的愣怔中确证了自己的猜测,须臾过后便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
“有你这种反应的吗……”
沈复这才如梦初醒。
“我只是……只是有些喜出望外。”
话音落下,云伴鲜还没来得及继续嗔怪丈夫几句,就见他脸上倏尔绽出了欣喜的笑容。
起身一把搂住了妻子的身子,沈复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喃喃道:“鲜儿,我们有孩子了……”
侧脸贴服着他温热的小腹,云伴鲜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嗯……”
尽管这个孩子来得确实相当突然,可以说完全是在他们的计划之外,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将为人父人母的他们,又岂会不为所动?
这样想着,夫妻俩一个甜蜜蜜地笑着,一个略激动地站着,直至云伴鲜忽然记起什么,才微微挣扎着,离了沈复的肚子。
“应该就是正月中旬……皇上给你灌药的那一次吧?”
诚然,以往房事过后,她基本上都会服药,夫妻俩也会尽量挑选不易受孕的日子行房,所以,除却沈复欲火焚身而她又疏忽了的那一回,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沈复闻言也不避讳,终究朝着妻子点了点头。
“要……生下来的吧?”片刻,他忽然蹲下身来,仰视着她的眉眼,问话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云伴鲜轻笑出声。
“当然要生,这是我们的孩子,既然来了,哪有舍弃的道理?”
打胎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眼见爱妻一脸理直气壮、毋庸置疑的表情,沈复这才安心地重拾笑意,起身在她的额前留下一吻。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这胎坐稳了,等到头三个月过去了,想来江府上下也多少能摸出点端倪了。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大致在他二人的预料之内。因着云伴鲜害喜的症状颇为明显,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沈复每天就尽早回来陪她,伙房里替她准备的膳食更是发生了不容忽略的变化,更别提让她像往常一样亲自下厨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种种变化没多久便传到了江家主人的耳朵里。好些日子没吃到长女亲手做的菜,本来还意犹未尽的江河海一听这情况,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敢直接去问女儿,只好偷偷摸摸地问了沈复。得知女儿真的有了近三个月身孕,年近半百的男子立马就笑得合不拢嘴,那眉开眼笑的模样,比起沈复这个当爹的,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兴奋难掩的江河海一时得意忘形,竟特地从京城最富盛名的云香阁里挖来了一个大厨,令其专门伺候云伴鲜的饮食。他还吩咐了在长女院里侍奉着的丫鬟、嬷嬷,说是不论大小姐想要什么吃的、用的,都要尽全力满足她,至于银子什么的,尽管去账房拿,伺候好了大小姐,人人都有赏钱。
这一下,云伴鲜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她抽着嘴角望着那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饱嗝。
消息很快传到了怀安公主母女的耳朵里。
作为才刚熬满一百天——终于出关的苦主,江茹宁几乎快要气炸!
贱人!她在房里痛苦地忍受着媚毒的折磨,整整三月有余!而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设计陷害了她,害她声名扫地不说,竟然扭头就若无其事的,跟那个男人翻云覆雨!还怀上了孩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满心满肺都是怨毒,少女面目狰狞地摔烂了房里的两只花瓶,却在气得胸口起伏的时候,倏地阴冷一笑。
孩子?那个贱种这么宝贝这个孩子,自己便让她有这个命怀上,没那个命生下!
是啊,她江茹宁不但要让那个贱人尝一尝被烈火焚烧的滋味,更要叫她和她的男人一道成为杀死亲生骨肉的凶手!
这样想着,少女的脸上随即便露出了奸佞的笑容,仿佛自己的眼前已然浮现出女子满身是血、凄厉呻吟的画面。
她当机立断唤来了自个儿的侍女荔枝,压根不去解释屋中的一地狼籍,就命对方即刻伺候自己更衣出府。
荔枝有些惶然,低头瞥了瞥那碎成渣滓的花瓶,没敢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怯生生地问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江茹宁火了:“反了天了你?!本小姐要去哪儿,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荔枝被她吓得浑身一抖,再也不敢多话,赶紧照办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荔枝就陪着自家主子来到一家药铺。江茹宁不许她跟进铺子,她也只好在外头候着。没一会儿,她便瞧见主子满面春风地从药铺里走了出来,无奈主子近来阴晴不定,她虽略觉好奇,却也不敢再贸然招惹,只得默不作声地跟着主子在街上又瞎晃悠了一刻钟,这才随之打道回府。
然而,她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是,今日看似寻常的这一次出行,竟会成为他日那一场风波的祸端。
☆、第110章 险遭毒害
云伴鲜近来有些犯懒。
这不单是因为她怀了孩子,终日嗜睡却又睡不踏实,更是由于江河海跟沈复这对翁婿跟说好了似的,一个派了一大堆人伺候她,一个每天都尽早回来守着她,什么端茶送水、穿衣脱鞋的事情,都被身边人给包办了,她几乎只要动动手指头,甚至默默地递个眼神,想要的东西就会立马送到她的跟前。
云伴鲜觉得,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连出恭都要别人代劳了。
这样不行。
本来,向来喜欢自力更生的她理当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被翁婿俩捧在手心里伺候了一阵,她赫然发现,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啊——怎么办?她都不想动了。
不仅如此,沈复还亲自给她写了个安胎的方子,由江河海任命专人全程抓药、煎药、送药,并且特地给她开了个小灶,专门用来为她服务。
对于这般宫廷贵人般的待遇,江府里的老人都禁不住暗自感叹:想当年怀安公主怀了二小姐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如此了,看来老爷相当重视今日的大小姐——他将来的长外孙啊。
这样想着,府里的人对云伴鲜是愈发恭谨了。
是日,丫鬟正在单间里替女子煎安胎药,偏巧伙房外有人有急事找她,她犹豫了一小会儿,思忖着这药反正也已经熬到一半了,一时半会儿不看火也不打紧,便匆匆忙忙擦了手,抬脚往外去了。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跨出门槛后不久,另一个身影便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
江茹宁来到冒着热气的药罐子旁,东张西望了一番,确信四下无人,这才打开了瓦盖,手脚麻利地将一包药粉倒进了药罐里。她盯着那慢慢溶解的粉末看了一会儿,露出得意又阴险的笑容,接着便迅速阖上瓦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殊不知,这看似无人留意到的一幕,却被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了去。
江茹衾本能地觉得,二姐姐往大姐药里头加的,不是什么好料。
于是,当一刻钟后丫鬟端着药往云伴鲜屋里去的时候,小丫头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大小姐,药来了。”
“放这儿吧,有劳了。”
见主子如此客气,又想起自己方才的溜号行为,送药的丫头瞬间红了耳根。所幸她及时留意到了女子手中的小衣服,这才不由自主地转移了注意力。
听说大小姐从小养在外头,所以这女红之类的活计,实在是……
她略尬尴地瞅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咬牙犹豫了好半天,终究是没忍心去戳云伴鲜的心窝。
丫鬟窘着脸告退了,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的江茹衾则一溜烟跑了进来。不过,跑到里屋的时候,她还是马上放慢了脚步,因为爹爹跟她说过,大姐怀了小宝宝,她得小心着点,千万不能碰着大姐,伤了她的小外甥。
是以,云伴鲜很快就瞧见了一个悠着走的妹妹。
“茹衾?快过来。”
马上是要当娘的人,看到乖巧可爱的小丫头,云伴鲜自是高兴得很,连忙放下手中活计,招呼她进屋来坐。只不过,让女子略觉意外的是,前两回,跑来看她的小丫头都会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一个劲儿地朝着她的肚子瞧,可今日,小丫头却没有急着同她腹中的孩子亲昵一番,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那碗安胎药。
“怎么了?”云伴些有点纳闷,这便看着她的脸问她。
“……”江茹衾转移了视线,一张已然变瘦的小脸很快正对着她的面孔,“大姐,这药喝了,是对小外甥好的吗?”
“是啊?这叫‘安胎药’,能让孩子在姐姐肚子里健健康康地长大。”云伴鲜没想过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十分耐心地予以解答。
小丫头沉默了,一双浓眉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云伴鲜察觉到异样,自然是要问个明白,孰料追问之下,自己得来的,竟会是这样的回答:“可是,我怎么看见二姐姐往药罐子里面撒了药粉,她也知道哪些是可以安胎的药材吗?”
云伴鲜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