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心有不甘的江茹宁也只好咬紧嘴唇,恶狠狠地瞪向那并未与她对视的长姐了。
“好了,人呢,杂家已奉万岁爷之命,平安送到了,还请江大人和沈夫人好生照料着,万莫过于忧心。”
语毕,他客客气气地同父女俩相互行了礼,就领着一小拨人不紧不慢地回宫去了。
☆、第81章 为君流泪
等一行人转身走出没几步,云伴鲜就明显变了脸色。她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去,连声唤着夫婿的名字。无奈沈复眼皮子都不动一下,这让她在万分揪心之余,忙不迭命人将他小心翼翼地抬回屋里。
不久,江河海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交代了一遍。获悉沈复乃是伤在心口处,云伴鲜的脸都白了。然而,她却强压着周身的战栗,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异于平常,她详细询问了沈复的身体情况,确信其性命无忧后,才请她的生父离开。
可待到江河海愁眉不展地走出屋子,回身替他们阖上房门,她才察觉到,自己的一双手,居然在不可自已地颤抖。
“沈复……沈复……”眼泪弹指间就夺眶而出,她冰凉的柔荑轻轻覆上他苍白的容颜,口中喃喃轻唤。
为什么要替皇上挡刀?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不知道于她而言,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吗?
实际上,她也不是猜不出他缘何如此——并非真心去救那一国之君,而是更多地出于私心。因为他深知,只有拿命去换取皇帝的信任,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步青云,也才能为一心想要报仇的妻子提供助力。
可是,当设想真就演变成事实并摆在面前的时候,云伴鲜才清醒地认识到,她宁可另谋出路,也决计不愿他用性命去堵。
傻瓜……傻瓜!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在关键时刻就犯傻了呢?!
泪流满面地轻抚着爱人的脸庞,女子终是忍不住呜咽出声。孰料就在她低头想要去察看他的伤势时,他却冷不防睁开了双眼,顿时叫她破涕而笑。
“你醒了!?沈复,沈复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大夫?”
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叫男子头大,只缘他此时此刻的注意力,已然全被她那张哭花的小脸给吸引了去。
他见她哭过,可没见她哭成这样过,好像天都要塌了,好像她也只是个柔弱无依的小女子。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有了如上认知,沈复自是心头一暖。他有气无力地抬起一条胳膊,用指腹抹去了她两颊的清泪。
“傻丫头,别哭了,我没事。”
奈何话音未落,他心爱的妻子就哭得更凶了。
再一次听到男子熟悉的嗓音,她既是安心又是揪心,眼泪不知怎么地就潸然而下,止也止不住。
她素来不是个爱哭的女人,然而面对他面无血色、不省人事的样子,她的泪水却头一回失控了。
见爱妻哭得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沈复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二话不说就告诉她,自己虽是伤在胸口,却不至于伤及性命。
“我的心跟别人的不一样,是长在右边的。不信,你摸摸。”
云伴鲜闻讯怔住,好一会儿才猛一下反应过来。她将手掌心轻轻地放在了沈复的右胸上,不多久,又把手往左挪了两寸,发现心跳确实是弱了些,她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而且,方才在大门外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孰料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对方就又突然扔出这么一句话,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醒了?!醒了你为什么不……”
话到一半之时,云伴鲜忽觉顿悟。
“你是故意做给福寿公公看的?”
沈复勾了勾嘴,微微点了点头,却不料舒了口气的妻子下一刻就遽然双目圆睁。
“谁让你去给皇上挡刀的?!谁让你去的!?你知不知道刀剑无眼?!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知不知道……”我在听闻噩耗的一刹那,心跳都快没了?
说着说着,她尚未风干的脸颊就又遭泪液洗刷。注视着视野中那张模糊的俊脸,云伴鲜第一次觉得,眼泪是那样讨厌的东西。
直至电光石火间,沈复用尽全身的力气,猝不及防地将她揽到胸前,让她的侧脸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会好好陪着你,永远不再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呢喃软语,温柔宽慰,却是适得其反,成了最好的催泪药剂。
云伴鲜被沈复无力地拥在胸前,泪水却是不由分说地涌了出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襟。直至她突然想起他的胸口还受着伤,才忙不迭直起身来,抬手自己擦干了眼泪。
她稳了稳情绪,伸手去解他的衣衫,却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
“别看了,刚上完药呢。”
云伴鲜半信半疑,虽然觉得,这兴许是他不想让她察看伤势的借口,但考虑到这也有可能就是事实,她也只好姑且作罢了。
片刻,她为他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头亲自将他扶起,喂他喝下,又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好,替他掖好了被子。
她没有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虚弱,她不愿他再多费半点心神。是以,她只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看着他心领神会地合眼睡去,才在他睡熟之后,拿脸靠在他的肩头。
入夜,沈复再一次悠悠转醒。云伴鲜亲手替他换了药又喂了粥,终究还是目睹了他那血肉模糊的伤处。然而这个时候,她虽仍觉心惊肉跳,却已寻回冷静,没再潸然泪下,仅仅是牢牢地抿着嘴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沈复见她这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索性抛开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倚着妻子的身子装起委屈来。
“娘子,你一拉下脸,为夫就紧张,为夫一紧张,伤口就会疼。为了为夫能少受些苦,早日痊愈,你就给我一个笑脸,好吗?”
话音落下,云伴鲜回了他一个比愤怒更叫人心颤的笑容,许是感觉不对,她又立马补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沈复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一下,他更不敢告诉她,这次的事件恐怕并不单纯了。
☆、第82章 背后之人
话虽如此,当第二天云伴鲜问及来龙去脉的时候,沈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据实以告。
原来,他因身为一届文官却骑射了得而受到了皇帝的赏识,连日来都陪着皇帝深入老林。那天,皇帝带的人马不多,恰好又因追捕猎物而同大部队走散了,身边只剩下他和两个贴身护卫。突然,一群黑衣刺客从天而降,马上就同他们仨交上了手。眼看着其中一人就要趁乱将利刃刺向一国之君,本着救了皇帝就必将得其青眼的考量,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本以为既击退刺客又负点小伤是最合适不过了,却不料那刺客忽然就转变了方向,将矛头对准了他,剩下的那些人,更是慢慢将攻击的重点换成了他。叫人匪夷所思的是,待到他负伤倒在皇帝身上之后,那群刺客反倒渐渐不敌,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他们索性就急急撤离了。
听到这里,云伴鲜还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她对沈复说,刺客一定是看出了他武功高强,若是想要刺杀皇帝,他们就必须得先把保护皇帝的人给解决掉,所以才集中武力对他下手。到后来,既然护驾的人来了,他们生怕寡不敌众,当然是走为上策了。
然而,沈复紧随其后的一番话,却彻底打破了这想当然的猜测。
“如果换做是平常,我也会和你想得一样,可怪就怪在,事发的两天前,我收到过一张来历不明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什么字?”
“凶。”
云伴鲜一下子拧紧了眉毛。
“是凶兆的意思,有人在特意提醒我,近日,将有祸事临头。”
话音落下,女子的思绪业已翻涌而出。
毋庸置疑,这其中藏着猫腻。那么……
“这世间没有未卜先知之事,只有事先安排好的戏码。所以,只能是设计了这场刺杀的人,才有可能做到提前告知。”沈复特地顿了顿,目视对方眸中浮现出了然后的忧虑,“而事实证明,那个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助我避祸,而是想让我直接面对,甚至是送上前去……当着皇上的面,让那一刀刺中我的心口。”
听闻至此,云伴鲜再也控制不住周身的战栗,霍然站起身来。
是谁?是谁?!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她多作思量。
“这算什么?考验你吗?!看你有没有足够的胆量和本事去因祸得福,从此博得皇上的信任?!”
她强忍着心中愠怒,用微有颤抖的声音质问出口,却只叫沈复不紧不慢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云伴鲜见状愣了一愣,随即就顿悟了他的意思,一边将柔荑放入他的掌心,一边余怒未消地坐了回去。
“你既已猜到这背后的人是谁,便也该明白,他缘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替我安排了这出了不得的大戏。”
听了这话,云伴鲜却是口不服、心更不服。
“替你?明明是替他自己吧?你无非只是他手头的一枚棋子而已!”
亏她曾几何时,还那般欣赏那个人的谋略和胆识!原来!原来只是她尚未见识到他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一面,所以才那般天真可笑!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此人手段狠厉,投靠不得。沈复,他那一夜的恩情,我已经还了,以后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
见云伴鲜神情紧张,头一回如此直截了当地表态,沈复却未有急着应声。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兀自握着她的手,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么这一刀,我岂不是白挨了?”
云伴鲜闻言一怔,须臾后便猝然还魂。
“我……”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唇,可最终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替你讨回来——如此豪情万丈的承诺,她并没有能够说出口。
是啊……讨?如何讨?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饶是长年不朝所以看上去没什么地位,但好歹也还是天家血脉,她再如何不理智,也不至于将皇帝的三个皇子全都视作敌人一般的存在。更何况,要是她真这么做了,还有哪股势力能助她对抗太子?
这样想着,云伴鲜徒然觉得有些泄气,是以,她愁眉紧锁着,迟迟不吭声。
沈复自然猜得到她大致都在想些什么,这就轻轻摩挲着她的芊芊玉手,语气平静地对她说:“眼下,也只剩下他,能和太子分庭礼抗了,况且,他生来体弱,却深藏不露,这样的人,最能给予敌人以致命一击。你若是觉得憋屈,不妨这样想,他利用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吃亏。”
可是,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愣是听得云伴鲜怒上心头。
“不吃亏?怎么不吃亏了?”她瞪着眼珠子,看了看他的胸口,“他今天敢安排人拿刀往你心口扎,明日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你扔出去当挡箭牌!”
她决不允许沈复为了她的仇,几次三番身赴险境!
“他又不是傻瓜,这种事情,不会做第二次。此番之所以兵行险招,无非是为了试探我们的诚意罢了。”
“有这么试探的吗?!”
“当然有,你莫要忘了,他将来要做的事,是何等的危险,如果无法确保手下的人忠心不二,他如何敢用?是以,他的手段虽是厉害了些,却恰恰证明了此人的才智与胆识,证明他这棵大树,是值得倚靠的。”
云伴鲜再度陷入沉默。
沈复的这番分析,她又何尝一无所察?可是……
“鲜儿,听我的,我的判断不会错。”
她蹙眉抬起眼帘,目睹的,是他沉静笃定的眼神。
“你要是担心我,那么我向你保证,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定会以你我的安全为先,不会委曲求全、任他摆布。”
云伴鲜抿唇听着,仍是缄默不语。
沈复见她冷静下来,便猜她已是开始了深思熟虑。
事实上,在她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希望能借着二皇子这阵东风,为她已故的亲人,也为她自己报仇?之所以会冷不丁转变了态度,无非是被他这次遭的罪给吓住了而已。
她能为他着想,不让他为她冒险,他自是心中欢喜,但这不代表他会就此畏缩。
于是,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沈复继续耐心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直到闷声不响的妻子总算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我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只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她好不容易张嘴说出的话,竟是这样一句听似没头没脑的。
沈复哑然失笑。
“你之前不是还很欣赏他的吗?”想起彼时她那透着兴奋的小眼神,沈复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