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婚期定在中旬,然而,前方却突然传来陈国集十万大军北伐齐国的消息,我的心再次忐忑,不详的预感亦不由浮上。
“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和你成亲,时不变,人亦不变。”
短短的承诺,却是那般坚定。他,真的没有骗我,婚期如着原定的良辰吉日顺利地进行着。
这一次,我终于披上了红红的喜服,带上了重重的凤冠,踏着千年前的毡毯,行着古老的夫妻之礼。
紧张,除却紧张,依旧是紧张。喜,满堂满府的喜,可是,可是为何我却没有一丝做新娘的兴奋?连着送入洞房的那个步子都是那般僵硬。我这是怎么了?是紧张过度,还是……?
望着龙凤烛上的黄橙舞动,我的手心里沁出了细密冷汗。洞房花烛,春宵一刻——我,我莫名地畏惧。坐到桌边,我望着斟满的合欢酒杯,手,颤抖地伸过,一触杯壁,我便紧紧拽握,酒溅出两滴,一滴于肤,一滴于桌。猛地,我饮下了杯中之酒。
镇静,镇静,颤抖的手取过另一只酒杯一饮而尽……
不,我的心为何如此之乱?不,不可以……今晚,今晚我应该将自己交给他——我的夫,高长恭……
长恭,长恭……
一杯,接着一杯……
对不起……宇文……
愿意等候,心与人
鸟儿啼鸣,暖光拂面,垂重的眼睑微微动着,一个银白的身影落在了我的眸中,莫不是台上的龙凤喜烛,我真得以为昨日的婚礼只是一场梦而已。
“醒了?”
“我……”我侧目低望,身上着着一层薄衣,“我……”
“喜服再美,不过是装饰,着在身上也不轻,我帮你脱了……”
“那我们……”我追问着一个妻子本不该追问的问题。
“呵……我,逼的你太紧……”他侧过身,背过我投去的目光,继续着:“以后,我睡长椅,你睡榻上……”
重重的无奈,夹在他的话中,透着冰冷的气息传递而来。他,他昨晚竟然没有对我……?我醉了,用酒灌醉自己。醒着,我便清醒,我清醒,便只想着他,长安的他,我害怕清醒,所以,我只能醉去。醉去,我便没有感觉,因为没有感觉,他,我的夫君,若是要了我的身体,我也不会有反抗。
然而,他没有……他居然没有……
我是他的妻,可是,我却还不是他的妻。
“长恭……对……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半刻的沉默,他又转回了身,“不过,记得我睡长椅的时候,别又和那次一样,一个晚上喊我几遍,打断我的美梦。”
“长恭,我想做你的妻。”
我扑向他即将离开的身,紧紧地抱着他……
“兰儿,我其实很贪婪……”抚过我微颤的背,他继续着:“心和人,我想一起要……我不会再逼你……我会等,等到那一天……不过,你别让我等太久,别让我等的像那只面具那么老……”
“长恭……我……”他最后的笑话,是那般受伤,那般无奈。
高长恭,你好傻,你真的好傻,好傻。
“昨晚你可是把我那份酒都喝了,还好,今日没有出红疹。否则,外人还以为我这做夫君的刻薄你。”
他继续着他的笑话,而我却继续着自己的泪。
“笑一笑,我们才刚成亲,笑一个,笑一个给你夫君看看。”撤下我环在他腰际的手,他轻抬起我的下巴,用着颀长的指,微微推了推我的嘴角。
笑,一个带着泪的笑,笑,一个僵硬的笑。
婚后,我们居然没有同床,那是一个秘密,于外人而言,那也是一个伤痛,于我们而言。我让他睡在榻上,他说他无法控制自己,所以宁可选择硬硬的长椅,这样他便觉得舒坦,安心。
除却此事之外,他和我,如着所有新婚夫妇一样,沉浸于欢乐幸福。只是他给予我的是情,而我给予他的却是回报,无关于情的回报。
隔着兰陵王府的墙,是紧张的邺城,与那焦灼的齐国朝廷。三月出兵的陈国,在四月之初便已攻破了秦州与历阳。高纬几次想让他率兵出战,而他却“病”了。也许,所有人都很诧异为何从无病痛的兰陵王会突然病了,可是,我却知道,他实际上并没有病。
“你为什么不出战了?”
“我们新婚,想多陪陪你。”
“还有呢?”
“没有了。”
其实,他并非不关心战事,每一日,季平都会来府上告诉他前方的军报,有的时候,季平亦会劝他率兵,而他却总是止了季平的话语。后来,我隐约知道了原因。兰陵王——无论对北周亦或是陈国而言,都被视为攻克齐国的最大障碍。早在邙山之战后,他的名已随同他的战绩远播各处,而由将士们传唱的《兰陵王入阵曲》更添着铁马金戈下的他是那般神话。高纬,不是一个明君,作为帝王,他既想让高长恭替他去除外敌的威胁,然而却又十分忌讳高长恭持兵自重,功高盖主,威胁他的王位。而这次陈国大军几次三番地挑衅叫阵要兰陵王出战,更添了高纬对他表面上的依赖,内心的排挤。他了解高纬,所以他就借病推脱。当然,陪着我,他亦从未分过心。
应邀入宫,共赏花
四月末的时候,高纬莫名地给高长恭加封了太保。他谢了皇恩后,微微一叹,便沉默下去。
“你笑笑,笑笑么……”
看着他,站在池边,一双澈眸倒映着碧池里的一潭绿水,俊美的脸庞无一丝喜悦,我靠了过去。
而他见着我的靠近,便抬眸笑了一笑。
“你笑的好难看喔……”
“是么?……有多难看?”揽过我的身子,他的唇边滑过了第二道笑容。
“难看的无法形容了……”
“兰儿,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
脱开他的轻揽,我直了直身子,望着他。
“我想处理完一些事后,到无名谷。”
“嗯,好啊。”
无名谷是他散心的地方,他想去无名谷,与我而言也很正常。而且,现在我是他的妻,即便是见到宇文邕,心里总也能够坦然。
“我的意思是离开兰陵王府,放下这里的一切,和你一起住到无名谷,赏花望月看夕阳。好不好?……”
他问着我,伤愁的眼眸中满含着期待,无奈。
“你,你的意思是……”
他想隐居,想避开这凡尘乱世的滋扰,他累了么?心,累了么?放下辛苦战功得来的功名利禄,与我共同追寻一个世外桃源的无拘无束?若非我亲耳听到,我无法相信,是出自他——兰陵王的口中。
“你愿意么?”
“嗯……不过,记得带上我们的刺猬。”
“刺猬,嗯……带两个刺猬。”
“你又说我?!”
粉拳砸在他的身上,他露着醉人的笑,与我嬉闹起来。
五月的天显得有些异常的闷热,高长恭不常呆在王府,我想他许是在安排自己的事。我知道他的承诺从未食言过,所以我便等待他处理完所有事情的那一日。
这一日,一道从着宫里来的邀请落到了我的手上——二月新立的穆皇后宴请了所有藩王王妃到皇宫赏月品花,共用晚膳。呵……金枝欲孽攀上后座的女人,若是换作二十一世纪,我会将着邀请当做废纸扔了,而现在,我却不能这般做。
我想等他回来后再去,可是霞云渐染,暮色将下,他却依旧没有回府。于是,我便托着心蝶待他回来后,告诉他,我去了皇宫。
齐国的皇宫,我是第一次进,比着北周的宫殿而言,这里太过奢华,主人的脾性总与着周围的布置有着切不断的关联,高纬奢靡的生活伴着我步入宫殿的每一块景尽显在我的眼前。
我不喜欢华丽的服饰,待到进入御花园时,才发现各位藩王的王妃比着我要美艳很多。
她们本就有着绝世容貌,雍容仪态,再加上精美而做的霓裳,更是如若天仙,散落人间。在她们身上,除了媚人的笑靥外,我见不到一丝忧国的愁绪。呵……齐国淮南重镇各个失守,而那些负伤送命的将士们是否知道,宫中的女人们依旧享受着洛阳运来的成批牡丹。
我止步在曲桥的一边,看着黑夜映照下的湖中月影。
“兰陵王妃,请留步。”
身后,一个公公喊住了我。
“嗯?”
“皇后娘娘请您晚膳后,去娘娘寝宫,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我与穆皇后并无交往,她找我有何事?我抬眸朝着穆皇后望去,只见她点头递过眼色。
假借试衣,设圈套
晚膳之后,穆皇后首先离了席,各位王妃与我稍作招呼,也都陆续离了宫。两三个公公在离我坐处不远的地方,用着莫名的眼眸盯着我,好似我会突然违了穆皇后的旨离去一般。
“兰陵王妃,皇后娘娘有请。”时才让我留步的那个公公走到我的身前与我说着。
我福身谢过,便随着他走向后宫。齐国宫殿真的很大,幽黑的长廊莫不是靠着灯笼的指引,恐是无法到达想去的地方。几个辗转后,我到了皇后的寝宫,一片华灯闪耀,映着主人不同于后宫其他嫔妃的地位。
“王妃请进。”
“嗯。”
跨入屋,一片淡红映入眼睑,尚未环睨寝宫布置,穆皇后的细语便响在了屏风之后。
“若兰,你来了?”
“若兰见过皇后娘娘。”
“时才本宫与你已共进晚膳,就不必再拘礼节。”她嫣然一笑,露着倾城之美。
“谢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找若兰为了何事?”
“呵……小事。前些日子,宫人们用着吐蕃进贡的锦缎给本宫做了件衣裳。哎……不知最近,本宫是不是吃补得厉害。昨日试了试,这衣裳便不合身了,却又不舍得扔。时才见着你,觉着一定适合你,所以就让着徐公公留下你。”
穆皇后拂了拂袖,身旁的宫女便离了身,仅一会儿功夫后,便取过一件衣裳端在我的面前。好刺目的艳红色,如此上等的冰丝居然被做成这般模样,胸前绣着娇艳欲滴的大朵牡丹和着牡丹后那薄透的质地,仿要勾牵男人的心魂。
“喜欢么?”
看着如此俗不可耐的颜色与绣花,我似乎明白了为何穆皇后会从着奢靡皇帝的众多宠妃中“脱颖而出”?
对着她的问,我当然不予苟同,只是微微低颌,淡展着尴尬笑靥。
“难得若兰你喜欢,不如试试?本宫在屏风后等你。”
“娘娘……”
我刚要推脱,穆皇后却已在宫女的簇拥下,从我的身前而过,桌上,留着那件低俗的衣裳。
穿,还是不穿?我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屏风,复而再睨着桌上的红衣,心里一片矛盾。穿上这类庸俗的衣衫,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而若是不穿,我今日还如何从着皇后寝宫出去?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矛盾,徘徊……
“怎么?朕今晚给你留的侍寝衣裳不好看么?”
“高纬?!——”
我转过身,明黄衣袍下的邪魅男人出现了在屏风之边,慌乱间,我后退着。
“你居然敢喊朕的名讳,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你,你想干什么?!”
“朕想干什么?呵……朕当然想做上次没有做成的事!”薄唇边的笑满溢着淫亵,充着色欲的眼眸扫睨着我的身。
“皇后她……你们……你们好卑鄙!!!……”
喊我进来试衣是假,骗我入圈套才是真。穆皇后是他高纬的女人,为了扣住那个淫色男人的心,她竟可以用其他女人去拴,太可怕了,后宫的女人,除却可怕,依旧是可怕。
“呵呵……若兰,长恭居然和你成亲之后,未过多久就病了,许是你床底之技甚高,连他的身体都吃不消,不如,不如让朕也好好享受一番。”
皇后寝宫,欲强幸
“你……无耻……下流……”
他的话是这般鄙俗下作,堂堂一国天子非但淫奢,居然还对臣子的妻子,他的嫂子,说这般话,做这般事。
“呵……朕今天心情好……你继续……”
他步步逼近,淫邪唇边漾着无耻笑容。我靠着桌沿向后而退,这里,皇后的寝宫,这里,齐国的皇宫,这里,他的天下……我,在这一切面前是这般渺小,这般无力……慌措的余眸瞥过那抹惹人的红衣。
拉过艳丽霓裳,一个用力朝他那张令人生厌的俊脸扔去,趁着他扯去衣衫的间隙,我急急地跑向门口。然而,门,却不知为何,任凭我多么用力都开不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抬眸看着门的上缘,为什么这扇门只有颤动,却开不了?为什么?————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我奋力地敲着,推着。
“出去?进来了,今晚就别想出去!”
手,继续努力着,而一束拉长的黑影已然映在烛光照亮的门上,我尝试着,做着最后的尝试,推门,继续推门,用着颤颤的手推动着面前这扇无情的门。
长恭,救我,救我……救我……你在哪里?……救我……救我……
推门的声渐渐缓落,我,难道我真的无法逃过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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