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普通的脸的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身着粗布蔽衣走在随便一件物什就价值不菲的店铺之中,毫无自惭形秽之色,虽然看到奇巧的物件也会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好奇来,但是那晶亮的目光中只是纯纯的欣赏,并无艳羡或者贪婪之色。
这个普通的少年就这么自自然然的一路逛过去,不但没招了这些势利眼的掌柜伙计们的白眼,反而让他们恍惚觉得在这个平凡沉闷的春日午后,因着这个少年而整个街铺都生动了起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抱着一种好奇放松的心态观察着绮罗,有那么几家的铺子里的人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心里不免打起鼓来。其中珍宝斋的商二十九就是全神贯注的暗自戒备着,他早就听说了昨天在成衣铺子里这个小魔头在商十九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土执事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是难看的脸色预示着,商十九这个名字以后或许要换个人叫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瞅着那个小魔王慢悠悠的就踱进了珍宝斋,商二十九的眼睛几乎一刻也不敢眨的盯着她,生怕一个错眼,她就长了翅膀飞走了。
其实,绮罗漫无目的一路走来,就是带着那群尾巴逛逛,压根没打算再逃走,但是商二十九明显的紧张防备让她又找到了中午吃豌豆黄时的乐趣。她眼珠转了几转有了主意,拿起一个双耳掐金丝的白磁瓶,对着光线仔细观摩了一会儿,嫌弃的放下,又漫不经心的拿起一个小巧的上古青铜方鼎,放在耳边轻轻敲,然后又嫌弃的放下。
绮罗几乎把珍宝斋的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最后撇着嘴对商二十九说,“你们店里就只有这么平常的虎货色么?是不是好东西都藏在内堂没拿出来?是担心小爷没钱付帐?放心,只要小爷看上了的东西一个子都不会少了你们的。”说着她故意把兜里的散碎银子翻弄的哗哗乱响。
一番话说得商二十九有些苦笑不得,他一直紧张看着绮罗看看这件,摸摸那件,直到她终于看完了,商二十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小魔头终于可以送出门去了,可是她竟然还想去后院内堂。就凭着她兜里的那几两散碎银子,铺子里摆的任何一样东西她都买不起的,不知道这个小魔头是真的不知道古玩的行情,还是纯粹消遣他玩呢。
可偏偏土执事传下的命令是不能露了行藏,更不能用强。商二十九不自觉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心里诽谤不已。
绮罗就那么拿眼瞅着他,他既不像对待其他穷小子那样把她赶出去,也不能直说,只好结结巴巴的找着借口,“小店确实鄙陋,没有小,小公子看上眼的,实在惭愧,惭愧。”商二十九只字不提后院,语无伦次的说完,刚刚擦干净的汗珠又冒了出来。
卷一 重生耀国 第二十六章 日落赴约变故生
绮罗看的心里暗暗好笑,嘴角稍稍一动就要破坏辛苦维持着的形象,她使劲咽了咽唾沫,还是强行忍住了,她故意板着脸继续逗他说:“能在这条街上开店的,哪家鄙陋了,掌柜的莫要欺小子见识少,还是让我自己还去后院找找去吧。”说着她作势就要往内堂走。
这下,商二十九的汗珠彻底滴了下来,顾不上再隐瞒身上的工夫,一错身拦在了绮罗身前,竟然带上了哀求的声气,胡诌着说:“小店,小店近日刚刚失火,内堂实在不能见人,小公子就饶了老朽,去别的店里挑选合心意的吧。为了补偿小公子,您今天不管挑中了什么,都由小店付账。”说完他看着绮罗不为所动的脸,咬了咬牙又继续说,“要不然,您直接带上银票?”
铺子里的小伙计们也是商家千挑万选又精心培养起来,一个个都透着机灵,听到掌柜的这么说,赶紧去柜上取了五千两三国通兑的银票谄笑着递了过来。
绮罗扭头看了看天边快要落下的夕阳,不客气地伸手拿过银票,嘴里嘟囔着说,“小爷还有事再身,今日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以后再来。”
说着扔下暗暗叫苦不迭的商二十九和一屋子小活计们,施施然的出门,走了。
绮罗出了珍宝斋没再耽搁,雇了一辆马车,带着跟着她转了一天的跟班们,拖着夕阳的余晖,从安都西市的古玩玉器街,一路向东,穿过整个安都,直奔城东的鸿雁楼。
日薄西山,绮罗终于踩着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来到鸿雁楼外。
一下了马车,绮罗却怔住了。
本来正该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鸿雁楼此时却被官兵团团包围了,鸿雁楼的掌柜的带着伙计们在楼外对着不知情的熟客、生客们不停的解释着,“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今天年大人例行查访,本店暂停营业,大家可以去旁边的云水间用餐,谢谢大家了。”
年竞桡满意的看着颇识得实务的鸿雁楼的掌柜,招手叫过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安都府衙的捕头严宽吩咐到:“今晚,你带人在这仔细地查查这个鸿雁楼的后厨,不要轻纵了,也别冤枉了他们,明天据实回报。”
年竞桡说完带着人前呼后拥的回府去了,家里那个娇艳的能掐出水来的芸娘,今夜指不定准备了什么谢他呢。
鸿雁楼掌柜的一边跟客人们道着歉,一边拿眼睛瞅着西边,眼风扫到那个黝黑着面皮的的少年远远的来了,在楼前下了马车,他恭送走了年竞桡,马上如同对着熟客一般迎上了绮罗,堆起满脸的笑说,“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本店今日出了点事,让您扑空了。您家老爷子预订的位置改在了水云间,那边的掌柜的已经派伙计来侯着了。”
随着掌柜的话音落下,一身老跑堂伙计打扮的商土闪了出来,一张修饰过的脸木木的没有一点表情,他冲绮罗一点头,转身就朝水云间走去。
绮罗看着出了事还一直沉着不乱的鸿雁楼掌柜,再看看一直绷着脸的土执事,心中纳闷,这个商家到底搞得什么鬼,一个执事还没有个外堂掌柜的沉得住气呢,好像谁狠狠的得罪了他似的,扮个跑堂的也不见半点笑容。
绮罗不知自己就是那个气着了了商土的始作俑者,她带着乱逛了一天的尾巴就是商土派去的人,这边还兀自莫明奇妙的猜测着,眼睛不时在商土背后瞅来瞅去。
商土仿佛感受到了绮罗的目光,猛一回头,正看到绮罗那双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他气的心直痒痒,但是谨记老族长的吩咐,愣是忍住没说一句话,转身继续向水云间走去,一张本就黝黑的脸却憋成了紫猪肝色。
绮罗和商土各怀着不同的心思,走进了水云间。
一脚迈进水云间,绮罗就感觉不对劲了,虽然伙计们同样是堆着满脸的笑,但是那笑容下带上了一丝慎重,每个人都脚下生风,默默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相互之间也不见交谈,隐隐的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绮罗不由的仔细观看四周,越看心中越是惊奇,整个大堂乃至整个水云间都仿佛笼罩在一个无形的独立空间之中。她一下子收起了这一整天戏弄商家暗卫们的舒爽,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
商土自然知道今晚水云间的暗潮涌动,一走进大门就融入了整个大堂中那笑容的假面下藏着谨慎的诡异气氛之中了。商土的脸色稍微恢复了正常了一些,他悄悄看了眼陡然警惕起来的绮罗,那双大眼睛退去了顽皮之色,此刻盛满了凝重,却不见一丝游疑。
不自觉地这两天的憋闷之气消散了不少,和一个孩子斗气,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商土莫名的就转换了心态,仿佛才忆起此刻所扮演的身份一般,他放缓了脚步,堆起一张假笑的脸转头对绮罗说:“小哥请上三楼,老爷子就在人字号第一间等着呢。”
绮罗不知道商土在瞬息之间已经对她换上了另一种态度,径自配合着他的话,点点头,然后装模作样的一拱手,哑着嗓子说:“那就有劳大叔你头前带路了。”
“自然。”商土说着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然后转身沿着木制楼梯走了上去,耳中却毫不松懈地听着后面的动静。绮罗亦步亦趋地跟在商土后面,不时的用眼风扫探着四周,默默地记算着了商土每步的落脚之处。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商土在左侧人字号第三间的大包厢前停了下来,他侧耳听了一下,然后抬手轻扣房门,“咚,咚咚,咚,咚”一长两短又两长的敲门声响过,只听吱呀一声,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看到这有些诡异的一幕,默不作声等着绮罗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怀着一丝敬畏,她对商家不由得重新考量起来,这个商家的奇门遁甲之术真的很不简单,青峰上有那样神奇的大阵护山,今日商土又不动声色的露了这么一手,凭着自己那点初窥皮毛的八卦之术,能破了成衣铺后门的五行阵法逃过他们的跟踪,实在侥幸的很。
想着想着,绮罗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今天捉弄了那些暗卫的舒爽和对商家一丝轻视之意一下子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卷一 重生耀国 第二十七章 水云间内暗潮涌
商土没再理会身后绮罗的神色变换,径直走进了门去,绮罗也无声的跟了进去,大门在他们身后又吱呀一声自动合上了。
房内,商家老族长商阙正在和商水对弈互攻。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动,仍然慢悠悠的放下擎在手里的一颗黑子,然后头也没抬的出声问:“这两天玩的可尽兴?”
绮罗知道自己今天的小把戏绝对瞒不了商阙去,现在看着商阙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许昨日她们能短暂避开跟踪也是他纵容之故,她对这件事一下子不确定起来,心中稍微掂量了一下,她恢复了本声,模棱两可的回答说:“绮罗谢族长宽宥。”
商阙目光专注的停驻在棋盘之上,依旧没有抬头,“嗯,你明白就好。”
商榷说着他才慢慢仰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绮罗,明知故问着说:“一个人?你的侍女呢?”
商阙的漫不经心一方面震慑了绮罗,另一方面因着家仇未报也激起了她的斗志,小心的掩藏起起心里的所有情绪,绮罗抬起头,直视着商阙的眼睛,不卑不吭的说:“死,一个人去送就够了。”
没想到绮罗此时还能如此直接了当的这么回答,商阙抬着的手稍稍一顿,明显愣了一下,一下子破坏了他故意维持着的云淡风轻的仙风道骨模样。不过,商阙不愧是商家掌舵之人,他很快的发觉了自己不妥,目光随着自己的手,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再抬起头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表情,依旧不急不缓的说:“如此也好。”
然后他不再说话,又继续专心的和商水对弈起来。
一时间,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黑子白子敲落在紫玉棋盘上的清脆声响,衬得屋内气氛益发的压抑凝重。
突然,“咚,咚咚,咚咚,咚”一长两短又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响起,水云间的掌柜商十八,猫一般的闪了进来。他轻轻走到老族长面前,垂首恭声禀报,“族长,鸾家派人来定位子了。”
商阙仿佛忘记了还在一旁站着的绮罗,毫不避讳的问:“他们的人都安插了进来了?”
商十八看了一眼旁边的绮罗,见老族长和两位执事都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他也毫不隐瞒的禀报起来:“从下午就陆续的有楼里的伙计被人暗算,到如今他们已经在后厨安了三人,跑堂的安了四人,杂役安了两人。另外,楼外人影憧憧的还藏着不少的人。”
商阙脸色不变,扭头嘱咐商土,“记得把殉了的人也记入商家中族谱。”
“是。”商土答应着,又退回一边。
商阙这才又漫不经心的问商十八,“他们选了哪间?”
“地字号第六间。”这次商十八干脆的回答。
“既然他们放心了,我们也该去准备了。”商阙说着终于站起了身来,转身走出了屋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绮落一眼。
绮罗局外人一般听着商家的筹谋布局,从那几个被鸾家提换掉的、未曾谋面的小伙计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伍郡的家人们,这个商家不动声色的牺牲起族人来,真不是一般的狠啊。可是那个中族谱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又为了重要的什么事,即使不惜牺牲族人也要去做呢?绮罗心思翻转,百思不得其解,她面上逐渐现出迷茫之色来。
直到商阙他们离开,包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绮罗才从沉思中醒来。
除了她自己,偌大的包厢人影皆无,只余下一盘黑白纵横着的残局。绮罗走过去细细的看起来,头脑中回忆着不知道何时存下各种棋谱,慢慢的从胶着着的棋局中看出黑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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