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微点头,犹豫着该不该说谢谢,毕竟说不定她是将我们母子往火坑里送呢。我终于还是没有说,一手抱着璟儿一手扶着梯子的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迈,不再往下看。
试探地敲三下砖块,出口果然开了。外面伸进一只手来,修长白皙而又暗藏劲道。我顺着手向上望去,却大大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此人不是柳永又会是谁?
他给我一抹温柔的微笑,并不回答,只是固执地伸着手。我只好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在他的牵扶下走出地道。外面原来是一个卧室,地道所在的位置在更衣屏风的后面。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近五年的时间,再次面对他,心情已经变得复杂。本以为他是一个再纯粹爽直不过的人,并且一直引为知己,岂料他却一而再地让我看见他的不简单,看见他的深沉。虽然他从不曾害过我,甚至曾经还帮过我的忙,但他身后的秘密已经让我不能再单纯地将他视为知己,不能再单纯地全心信任。此次他助我逃脱兰灏的监禁,是简单地为了救我,还是同样要利用我打到他的什么目的,我真的不敢肯定,不敢保证他没有别的企图。如果连亲兄弟都可以害兰骁的话,一直与兰骁不和的柳永又怎么会没有这个可能呢?
“为什么救我的人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那个女人口中的‘爷’就是你?”大概一直与他都是这样的直来直往,所以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也潜意识地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不知怎的,在内心深处我总觉得就算他有企图,他也不会伤害我。
柳永仍是一脸的温柔笑意,“好久不见,溪儿模样虽没变,气质上却显成熟了。”他拉我到八仙桌旁坐下,示意我将孩子放到凳子上,坐下休息。
“都已经有孩子了,怎能还像个孩子般长不大呢,”他闲话家常的口气使我渐渐放松,“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从五年前你就开始疏远我,不是早就已经在警惕我了么?这次岂不是更加证实了你的推断?”他翻开一个倒扣的茶杯给我倒茶,语气有些嘲讽,却也开始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是她口中的‘爷’,她就是你在炎武城见到的‘婳儿’易容所扮。”
原来她是婳儿。她的易容术真是高明,我居然一点都看不出破绽,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总是对我存着淡淡的敌意,因为她早就喜欢柳永,自然讨厌任何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女人。柳永的点破让我有些微的尴尬,甚至有一点背叛友情的羞耻感,不过至少我的举动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呀!
“我一直认为你是极坦荡纯粹的人,却突然发现你有很多秘密,难免会产生一些联想,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而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为什么要救我?”
柳永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知你是否知道,我曾数次参加过科举,结果却都名落孙山?”他看着我。
我摇头,不知这个时空的柳永跟历史上的柳永经历是否一致,故而不敢妄臆,只说,“人各其才,人各其用,官不做也罢,反而写诗作词才是你的强项”。
他看我一眼,继续道,“我父乃工部侍郎,一直希望我考取功名,为国效命,我虽无此志,也不愿忤逆父亲,于是参加了科考。只是因心不在此,其时我虽无奈应允,心中仍是不甘,遂于一次酒后作了一首《鹤冲天》。”
“这个我知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是么?”
柳永点头,“三年后我考了一次,外人皆道我因这首词得罪了官家,所以虽中了进士,却被官家御笔朱批‘柳永不求富贵,谁将富贵求之?任做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封绝了我的仕进之路,让我到民间去‘奉旨填词’。其实不然。”
他这么说我开始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那是怎样?莫非这事是计,你和皇上的计?”
他赞赏地看我一眼,“溪儿果然很聪明。大宋近三十年来一直与周边邻国并无战事,故而近年来一直繁荣富庶,但正因为此,闲散的宋军战斗力也变得羸弱。而周边的玄樨和兰翎却日见强盛,兵力已经逐渐超过大宋,这不能不说是我大宋的一个潜在威胁,。再者,每日朝堂中朝臣对于各种事务的禀奏也有许多不实之处,结党营私的苗头也有不断上扬的趋势。君需明视听,方可治天下。官家对这些都看在眼里,他需要一个完全只听命于他也只有他知道的不属于朝廷的组织,能够替他搜集这些及时准确的消息,好让他能够做出正确的决策。适逢那届科举,我本应是当届的状元,但官家恰巧听了我的那首词,他认为我的脾性和外界的评价应适合作此事,便暗暗对我进行多番试探考察,终于他选定我来负责组建领导这个组织,自此我便放弃功名,潜入到民间去了。勾栏院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于是我便开了多家勾栏院以查探消息。我便利用那个传闻,游走于各个勾栏教坊,以避人耳目、方便掌控全局。”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宋国皇帝的私人细作?”我心惊,想不到他竟有这样大的来头。
他青山远黛般的眉微微皱起,显然对我的这种理解有些不太满意,不过还是勉强点头默认——
负荆请罪的分界线——
关于这几天的不告而别,偶着实是错了,在此郑重道歉,并郑重保证,“以后要走一定会说一声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偶吧。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
正文 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青山远黛般的眉微微皱起,显然对我的这种理解有些不太满意,不过还是勉强点头默认。
“那你开的勾栏院里的那些人也都是吗?”
“不全是,这是一个十分隐秘的组织,所以人虽不少,却或者身怀绝技、或者长袖善舞,且皆是武功高强、极为忠信之辈,需经多番考量合格后才有资格进入这个组织,所以不能保证全都是组织的人,只能在每个据点安插些人。众人皆知我善工诗词音律,却不知我会武,虽不及兰骁,在武林中却也忝属一流之列。”
“那你以前去兰翎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也是,也不是”。
对于他含混的话没有深思,现在我只关心一件事,“那你与我的相识和兰翎的多次见面,也是你探查情报的一部分吗?”不是我多疑,毕竟我是安岳王的妃子,贴近权力核心的人,要利用我也是很自然的事。
柳永皱眉,眼中闪过伤痛,“我曾经利用你做过什么?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真心相待的人。”
按捺下心中的愧疚,“那你今天救我呢,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还是也与兰骁有关?抱歉我怀疑你,因为你我的身份不同,而且你还与兰灏有牵连。”该问的我还是要问清楚,至少要明白他于兰骁究竟有没有伤害。
柳永苦涩一笑,道:“我明白。我与他的立场是不同,但是只要兰翎国对大宋没有企图,我自然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何况他与我大宋皇帝一直交好。至于兰灏,我不想说什么,唯一能告诉你的事,他是他,我是我,我根本不愿与他有任何牵连。救你,只是因为你是溪儿,我也断不会利用你做任何事。”
放下心来,感动的情绪溢满我的心绪,“耆卿,对不起,我竟这样误会你。只是你我虽是朋友,也不用告诉我这么多秘密,毕竟我现在是兰骁的王妃。如果以后两国之间有利益冲突,我却不敢保证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搜罗兰翎情报,而忍得住不告诉兰骁。这岂不是让我为难。”
“我既然敢告诉你,自然敢保证这些不会被传出去。”耆卿看着我,温柔中有一种坚决。
你敢这么信任我,我却不敢这么信任自己,我暗忖。对了,既然我已经安全,须得赶紧通知兰骁与我会合,免得他受到兰灏送去的信赶去中计受伏。
想到这里,我期待地看着耆卿,焦急地道,“耆卿,你赶紧送我去找兰骁吧,要是不赶紧找到他,我怕他会中兰灏的计受到伏击。”
直直地看他半天,他却只是深深地回看我,许久都不语。我被他看得慌了,正要再说什么,他却低低地开口,“早就知道,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是兰骁。溪儿,如果你和兰骁没有被赐婚,如果你先遇到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一惊,他在说什么?“耆卿,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吧。
“你听到了。”他不再看我,伸手去摸璟儿柔软的发,“你刚刚问我,以前去兰翎是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其实,我一直安排了探子在那,去不去都不是要紧的事,我去炎武城只是想再见你。虽然你已经是安岳王妃,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可是我却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你的一颦一笑,忘不了你的相知。可笑我柳耆卿数年来终日留连烟花莺燕之地,一见钟情的女人却已嫁作他人妇。明白你的身份,无数次命令自己不要再想,却仍是越陷越深,再难自拔。在松月楼,你告诉我不愿在那深宅大院中过一生,你告诉我你不爱兰骁,我当时就想只待我的事情一办完,就带你远离兰翎,带你远走高飞,去过那种天高任鸟飞的日子。谁知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去西疆了,待你归来时,已与兰骁恩爱缠绵,爱意甚笃。我本已绝望,打算回大宋去。怎料你又去驿馆求潋滟带你去献舞,且用了那首《梁祝》,我就猜到你的离意,回去的念头顿时打消,派了人去王府外守着注意你的行踪,一心想着等你离开兰骁,我便去找你,真心实意地待你,总有一天你会忘了兰骁,爱上我。谁知你实在聪明,不仅躲过了随行的侍卫,也甩下了我派去跟踪你的人,这一别又是四年多。你只知兰骁寻你四年,岂知这四年中我也不停地四处漂移,不停地打探你的消息。当年兰骁出走,兰翎朝局大变,我就将婳儿送到兰灏手下做眼线,多亏有她的消息,我才知道你已被擒,才能救你出来。苍天有眼,我才能再次看到你。”
说完这么多话,他才转过脸来看我,原来眼中已经湿润。“若你担心兰骁,那你可以放心,我已经给他报信,他决不会有危险。你可知我此次救你,并不打算放你回去兰骁身边。我告诉你我所有的秘密,就是打算将你留在我身边,永远和你在一起。”
尽管我爱的是兰骁,但如斯深情,怎能不让人动容。我眼眶一红,“耆卿,对不起,我不知道。只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我既然已经嫁给兰骁,今生我们是没有可能了。出众如你,天下定有无数佳人倾心,你还是忘了这份感情吧,娶一个真正爱你的好女人才有幸福。”话虽然俗套,却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说出的话是,如果没有遇上兰骁,我也许真的会爱上他吧,只是再说这些已经晚了,不过徒留给他伤感与希冀罢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溪儿,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抛下一切,带着璟儿一起离开,找一处青山碧水之地隐居。从此,我们琴棋书画、柴米油盐,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再也不理这世间俗务。哪怕你现在只当我是朋友,但只要朝夕相处,你一定会爱上我的。”耆卿用很大的力道握住我的双手,眼神热切地看着我,墨瞳中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亮,一反平日的云淡风清。
他捏得我的手生疼。我挣扎一下,没挣开,便索性放弃,只是看着他,柔声劝道,“你说的一切都很美,很让人向往。可是我已经爱上兰骁了,一旦爱上,便如飞蛾扑火、蜡炬成灰,至死也再难忘却,今生我是再不能接受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