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拿过曲谱仔细看看,赞叹,“曲是难得一见的好曲,”他又皱起眉头,“只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曲子?”
我绕过他的问题,“既然耆卿认为是好曲,那就跳这个吧。”
潋滟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柳永,他略一思索,回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就跳这个吧。”
正文 夜宴
我绕过他的问题,“既然耆卿认为是好曲,那就跳这个吧。”
潋滟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柳永,他略一思索,回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就跳这个吧。”
三日后。
是夜。皓月当空,群星璀璨、秋高气爽、清风怡人。诺大的御花园早已挂满了流光溢彩的琉璃宫灯,四处凉亭中的轻纱帐被风吹得轻轻飘起,在亭外盛开的秋菊上来回飞舞嬉戏。园中早已侍立了许多宫装少女,个个人比花娇,真真是云袖环绕、脂粉飘香,宛如置身梦境仙乡,一派安逸祥和、美轮美奂的景象。御花园里已摆上八仙桌,桌上铺上细致素雅的缎子,布好餐具,只等客人来了便可入席。摆了数十张桌子的园子竟也不嫌拥挤,甚至还能空出一块不小的地方以供席间娱情的各种表演。
我与兰骁盛装携手共赴晚宴。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只是王上及王后尚未出现。我半偏螓首,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赴宴的官吏大都携眷出席。因我来兰翎的时日尚短,平日里也多是闭门谢客,不愿结识那些豪门贵妇,与这些官吏更是毫无往来,所以并不识得几人,只知道几个王子和兰骁的副将。兰灏为何没有来?
兰骁带我坐到上位旁的左下桌,并不主动与他人招呼,那些官吏们却皆纷至沓来,与我们行礼、攀谈。我只是回之一笑,再不肯说一句。兰骁也不漠视,只是儒雅地微笑着与他们寒暄几句,便埋首与我说话。他们也不尴尬,立刻找借口离开,另找别人攀谈。
“兰骁,咱门不跟秋怀他们一起坐吗,在这坐着挺别扭的。”抱怨是抱怨,心里却明白,等级制度甚严的宫里那能容人不分尊卑地随意妄为。
他只回我一个安抚的微笑,不多说话,只因他明白我懂。
“王上、王后驾到”。
闹哄哄的御花园立刻悄无声息,所有人皆面向来人方向,跪地迎驾。
王上及王后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到主位上坐下,王上方用愉悦的嗓音唤道,“众卿不必多礼,起来吧,都坐下。”
我站起身来,尽量用端庄、典雅的姿势坐下,这才抬起下颌,悄悄地望向上位。王上一袭明黄绣着九龙图腾的长袍,尊贵无比,威严无比。王后身上穿着的则是瑰色绣凤华服,细致白皙的脸上嵌着明丽的五官,雍容华贵、仪表大方,虽年近不惑却仍是不折不扣的美人,确是秀外慧中、大方得体的女人典范,怪不得能生出兰骁那么出众的儿子,怪不得姜无涯爱之甚深。
“今夜朕特举办盛宴,为征讨西蛮的将士们庆功。众爱卿可尽情同乐,不必拘束。”王上说完,朝身旁侍立的老太监示意。老太监立刻会意,朝身后的小太监吩咐几句,小太监立刻领命而去。
不一会功夫,兰翎的乐师和舞伎从最下席的席间空出的出入口内鱼贯而入。乐师们在面朝王上的最下方席地而坐,开始奏起明快的音乐,舞伎们闻声起舞,也是无比欢快。整个御花园在节目的带动下又都活络起来,群臣刚刚压抑住的兴致又高涨起来,交头接耳、举杯劝酒,甚至有些还不规矩地悄悄伸出狼爪去摸布菜斟酒的宫女的臀部和大腿,惹得宫女羞红了脸颊,却又不敢言语。我既无奈又气愤,欲拉兰骁的袖子,才发现兰骁正在与王上说话,我自然不敢打断王上的兴致,只好悻悻地放弃。
随着表演一个接一个地进行,现场气氛渐渐接近高潮,再下一个就是宋国的节目了。我趁王上与宰相说话之际,悄悄扯扯兰骁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兰骁点头,转而对王后说,“母后,婉贞身子有些不是,想去儿臣以前住的宫里歇息片刻,儿臣去去就来。”王后关切地问了几句,就放我们出去。
除了御花园,兰骁带我来到宋国歌舞准备的房间外,略带些痞笑地看我,“我等着看你为我跳的舞有多精彩。”
我踮起脚尖,飞快地亲吻他微凉的唇,带着浓浓的深情凝视他,“我的舞只为你而跳,我的王爷。”说完转身跑向房间。是的,我的舞只为你而跳,今晚之后的梁溪再也不会跳舞。
“我的姑奶奶,您可来了,急死我们了。”潋滟一见我来,眉开眼笑,双手合十,做拜谢菩萨状。众人也是都松了口气的样子,原来大家都早已换好舞衣等我。这三天的相处,我们的关系亲近许多,他们也不再那么惧畏我的身分。
我歉意地道,“实在对不住,我们坐得离王上太近,不敢随便走,只能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好找个借口出来。”一边说,潋滟一边拉着我进到屏风后面换装。其实来时为免时间仓促,我已经先在华服内穿了跳舞用的荷叶袖带暗花的白色丝裙,只需再披件轻纱即可。
匆匆换好衣服,散开滑亮的乌丝,重梳了一个少女发髻,小太监已经来催,要我们赶快准备,要开始表演了。我赶紧覆上掩面的白纱,被潋滟拉了出去。
行到御花园外,潋滟和我同时深吸一口气,马上意识到对方的紧张,我们立刻交握了我回彼此一个鼓励的微笑。潋滟着了雪白的男装舞衣,此次她被我说服,不做娇娘扮俏郎。
乐师已经进去,潋滟也已站在场地中央摆好起势,我和其他舞伎们站到场地的入口处准备。
笛声响起,优美动人如鸟鸣般的华彩旋律倾泻而出,潋滟随乐开始扬袖起舞。我看到场地对面兰骁略微诧异却又欣喜的表情,不禁酸楚地扯开嘴角。《梁祝》是他颇为喜欢的一支曲子,他曾说梁祝二人结局虽凄凉,却终归羽化成蝶再不分开,如能得此生死相依的真情岂不是人间最大的幸事。此刻,他是以为我要表达的是要永远与他在一起的誓约吧。
我不敢再往下想,以免控制不住情绪影响开始欢快部分的演出。集中精神听着音乐,听到古筝部分的音乐开始响起,我调整好情绪,轻舞上场。我只管跳自己的舞,眼睛虽没有看向兰骁,可是我知道他在看我,他炙烈的眼神正在烧灼我的心。此次编舞时间很短,所以为了少出错,众舞的部分并不多,几乎都是我和潋滟的双人舞。舞蹈不再依从叙事的形式,只依从音乐,只依从感情的跌宕起伏,尽情地表达梁祝的真情挚爱。
此时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我们的舞蹈,原本哄闹的宴席已经安静下来,只有悠扬的乐声在众人的心中回响,在场的每个人都定定地看着场中飞舞的两片白影,舍不得有分毫的错过。从飘逸生情、摇曳多姿的轻快舞姿,到缠绵悱恻、如诉如泣的辗转相依,直到最后,悲切激昂的我们将身上的白纱除去,抛到空中,轻倒在地上,让飘落的白纱覆在我们身上,如同棺盖。
舞已毕,曲已终,却久久无人动。很久以后,炎武城中的贵族官吏间还谈论着今晚的舞,皆认为是无比夺目的绚烂,天下无双的绝美,从此兰翎舞蹈再无颜色。
正文 临别
舞已毕,曲已终,却久久无人动。很久以后,炎武城中的贵族官吏间还谈论着今晚的舞,皆认为是无比夺目的绚烂,天下无双的绝美,从此兰翎舞蹈再无颜色。
“绝品”,一个掌声响起,是兰骁。掌声惊醒众人,大家纷纷鼓起掌来,赞叹声不断,皆是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我和潋滟这才敢起来,暗自松口气,还好没人想起来指出这种曲调、舞蹈完全不符合今夜的氛围。虽然我知道凭兰骁的能耐,他能摆平。
我紧埋着头,还是能感受到兰骁的愤怒。兰骁,你是发现了吧,这支舞根本就没有最后梁祝羽化成蝶的部分,所以你清朗的声音中才会出现只有我能听出的僵硬,所以你欣赏的微笑中才包含了只有我能感到的怒气。可是这就是结局,结局也只能这样,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会有未来,梁祝的死亡就是我们的分离。
我和潋滟恭谨施礼,正要退下,却听兰骁向我们说道,“你们暂时留下”,我们只好留下看他要做什么。
兰骁向王上启奏,“父王,臣儿有个请求”。
王上回过神来,“骁儿想请什么,但说无妨。”
“求父王能将那名脸上蒙着白纱的舞伎赐予臣儿。”我惊异地抬头看他,他在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他的王妃,何必跟王上讨这个赏?
王上略一沉吟,便朗笑应允,“难得骁儿跟父王讨赏,朕岂有不允之理。这名女子是你的了。”
待我们返回房间,一名小太监就来通告,说是让我留下等安岳王爷来领,要其他乐师、舞伎先走。我和潋滟他们道别之后,换回原来的衣服,坐在房间里等兰骁来。
门开了,是兰骁。
“你为什么要跟父王要我啊,这岂不平白引人注意吗?而且,你上哪去找另一个我啊?”等他关好门,我忙气问。
“傻溪儿,你低着头没看到,我可是看到别人用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我的王妃,要是我晚开口,说不定你现在就已经属于别人了。待会我会说已经遣人先将她送回王府,就不会引人怀疑了。往后,安岳王府中的女人,谁又敢多嚼一句舌根?”兰骁对于别人觊觎他的王妃感到非常不以为然。
“那我换好衣服了,我们出去吧。”听完他的解释,我就要拉他出去。
“等等,溪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梁祝》最后不是还有一个乐章吗,为什么你们把它删去了?”他修长的右手抬起我的下颌,郑重的眼神对上我的。“我以为你会把它跳完,作为我们感情的见证。”
他果然发现了,我咽下心里的酸楚,回他一个无辜的笑,“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时间太少,根本不够表演全部的内容,所以我只好舍掉了。而且结局虽是死亡,不也是表明了我愿同生共死的心迹么?”真要感谢以前天天强调注意表情的老师,现在我的表演才会这么逼真。
他这才勉强相信我的话,牵了我的手出去。
看着他的后背,感受手被包裹的温暖,我细声问,“兰骁,我为你跳的舞,你喜欢么”?
他回头,诚恳地道,“我非常喜欢。我说‘绝品’绝对是毫不夸张的,它的确足以让人终生难忘。”
“嗯,你喜欢就好”,我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在他转身的瞬间,泪珠却轻轻地滑落。我不要你铭记终生,只要以后你偶尔想起我时,在你脑子里出现的是我最美的样子,就已足够。你只有忘记我才会从分离的痛苦中解脱,这份痛由我来担就已足够,毕竟是我选择了离开。
一夜激情缠绵。
清晨,兰骁起床,今天他要进宫。等他轻吻我的额头,开门出去,我睁开眼,在他吻我时我就已经醒来。紧紧抱住他盖的被子,眷恋地嗅着他残存的味道。这一走,怕是今生再难想见。
起身穿好衣服,唤在外间伺候的秋儿,“秋儿”。
秋儿应声开门,端水进来。我洗罢脸,坐在梳妆台前让秋儿给我梳头,低声问,“收拾好了吗”?
“已经收拾妥当,咱们随时都可以走了。”秋儿也低下声音。这几天天天与兰骁在一起,我不敢收拾,只好交待秋儿要带的东西,让她私下里准备。
“委屈你了,害你跟着我吃苦。”我愧疚地道。
“小姐不要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代婉贞小姐进宫,也不会嫁到安岳王府,害你过不了平静的日子。小姐这么仁义地对待婉贞小姐,秋儿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啊。何况从小姐来柴家开始,我们相处已经有近两年了,而且小姐待秋儿极好,单是这份感情,秋儿也要陪着你。”秋儿激动地表忠心。
我朝她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秋儿,你帮我磨墨,我想给兰骁留封信。”
“是。”
蘸好墨,提起笔,一字未写,泪已先流。我忙以袖拭泪,深恐眼泪滴到纸上。吸口气,定下心神,隔着迷蒙的泪眼,我开始写信。
摩希惠鉴:
妾以此书与君作别。妾作此书,甚感艰难,竟不知万语千言如何寄与书笺,每欲搁笔,又恐君不察妾衷,遂妾虽悲亦为君言之。料君见此书必怨妾,每思及此,妾必心痛难抑,双袖尽拭泪不干。君知否,与君数月夫妻,君知妾,待妾极好,时日虽浅,俱妾此生之最幸。然,妾仍须离君而去,非妾情不如昨,盖妾难适豪门妻妾之制,不忍见君与伊人同欢。妾无宰相之肚,绝难与人共侍君,如真若此,妾宁死也。妾此致一去,恐难再瞻君颜。岂君忘妾,善自珍重,此妾残生之愿矣。
寥寥数笔,难尽心事,权作交待而已。君不必寻妾,妾之即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