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骁先跳下马背卸下随身宝剑递与秋怀,然后将我抱下,携我来到王上面前,单膝跪下,“臣儿幸不辱命,已将西蛮驱逐至楼兰境内,并获得西蛮广袤的土地,请父王一阅。”他双手呈上西蛮地图和与玄樨签订的协约。
我也忙跪地请安,“臣妾参见父王,愿吾王万福。”
王上先扶起兰骁,再扶起我,笑眼中透着对儿子的骄傲,“骁儿辛苦了。干得漂亮,不愧是朕的儿子。”然后转头看向我,慈爱地说道,“婉贞不惜数千里亲赴西疆照顾王儿,也辛苦了,此次得胜归来,你也功不可没啊”。
我含笑摇头,“那都是托父王洪福”。对其他王子怎样我不清楚,但对兰骁我知道王上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爱屋及乌,对王上,我是很有好感的。
“十三弟能如此顺利地得胜还朝,真是英武不凡啊。”很熟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兰灏。他朝兰骁拱着手,笑却没有到达眼底。
“哪里,王兄谬赞了”,兰骁也含笑拱手,用他的一百零一号表情回对兰灏。一直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笑,总觉得看似亲切却又让人产生距离感,我常以为在其中看到了疏离和寂寞。悄悄地拉拉他的衣袖,他侧过脸来回我一个温柔和安心的眼神,我方放下心来。
其他几个我没有见过的王子也来向兰骁道贺,除了在十五王子兰珏的脸上看到真诚和喜悦外,另外的王子们基本上等于戴了虚假的面具。唉,一入侯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连一母同胞的血亲兰灏都这样,怎能期望别的异母同胞好到哪里去。
兰骁带着亲信大将随王上到朝堂去了,我是女人,所以不能去,于是兰骁命侍卫将我和秋儿送回王府。
“恭迎王爷、王妃娘娘回府。”又是全府好几百号人跪地俯首。
“都起来吧,不必跪了。”看着别人尤其是府中的老仆给我下跪,别扭得很,还是很不习惯。
众人依言起身,却发现只有我。王总管代众人问道,“娘娘,王爷呢?怎没随您一起回来。”言语中有丝焦急。
我回他一个暖笑,“他随王上进宫去了,不必担心。”只要对兰骁真心好的人,我的心里都含着满满的感激和亲切感。
连假意和几个侍妾寒暄几句也不愿,我直接带着秋儿匆匆赶回翱云居去,好久没见皮皮了,它可好?
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一个黑影直直地冲我扑来,两只前爪扒到我的腰上,使劲地挠我,大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叫声,似愤怒又似委屈。我吓一跳,仔细一看,是皮皮!
“皮皮”!我惊喜地叫道,赶紧蹲下安抚它,轻拍它的头,“这么久没见妈妈,想我了吧?妈妈好想你哦,天天想哦。小东西,长大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没见,它长大了好多,已经十一个月大了吧。刚带回来的时候才5个月大的小不点,现在已经长成壮壮的中型犬了。
它不搭理我,继续冲我叫唤,象极了小孩被父母独自丢在家里,待父母回来后撒娇发脾气的模样。
我立时怜惜起来,心疼不已,搂抱住它的脖子,哄道,“皮皮乖,妈妈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原谅我好不好,以后妈妈再也不这样了,妈妈到哪里去都带着你好不好?”这次回安岳王府,不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它么。让人心疼的小东西,我多怕如果我不在别人会欺负它。
好一会,它也不看我,只是冲我叫唤,秋儿哄它它也不搭理。我无奈,吩咐桔儿去厨房取来一块熟牛肉拿在手里,它才奋不顾身地冲上来,眼巴巴地盯着我,往我身上蹭。总算理我了吧,小坏蛋,就知道吃。我心酸地发现,原来我还比不上一块牛肉。
回到屋里,我看到床下落了一个枕头,什么都还没说,桔儿便“咚”一声跪下,“王妃娘娘恕罪,自打您走后,皮皮好些天都不爱吃东西,就只趴在门口等您,谁接近都不让,那阵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后来,奴婢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斗胆拿了娘娘睡的枕头诱它,才将它哄回屋里,吃了东西,这才活过来。以后,它就天天在娘娘的床边倚着娘娘的枕头睡,每天要嗅到娘娘的味道才安心。”
“你起来吧,这不怪你”,都是我的错。它必定以为我遗弃它了吧,这个小东西是极没有安全感的,偏生又无比地忠诚。当初早知坐马车的话,我就带着皮皮去西疆了,何至害它如此。
兰骁在王宫待的时间并不长,一个时辰之后便已回府。
“喔、喔……”,皮皮突然挣脱我的怀抱,跳下软塌,往外冲去。我睁开眼睛,“皮皮,别叫了,怎么啦?”是有生人来吧,讨厌,骑了半天马,我累得刚睡着。
“溪儿”,是兰骁!
我立刻穿上鞋,冲出去,“皮皮,回来。”这么久没见,不知皮皮现在咬不咬人?倒不是担心它会咬着兰骁,我是怕它将兰骁惹恼了,他会一掌打死它。
皮皮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在我脚边绕了几圈,复又往兰骁冲去,停在离兰骁几米远的地方使劲吼叫,却不再往前一步。这个小东西,怕是知道他不好惹吧。
“溪儿,这就是你说的又乖巧又懂人性的皮皮?”兰骁皱眉。
我尴尬不已,赶紧冲过去抱住皮皮,轻拍它屁股,“好皮皮,不许叫了,再叫妈妈生气了。这是爸爸,不许瞎叫”。皮皮呜咽一声,委屈地闭上嘴,用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缝瞪着兰骁。自从它长胖后,那眼睛是越发小了。
“妈妈、爸爸是什么意思?”兰骁好奇地问我。
“呃,就是爹、娘的意思,妈妈是娘,爸爸是爹,这是我在扬州时从波斯人口中学来的昵称。”我也不算太撒谎,这两个词本来就是从西方传过来的。
他鄙视地看一眼皮皮,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用了,我只做你孩子的爹。”
我的脸顿时通红,要是按现代来说,才19岁的我还是腻在妈妈怀里的孩子呢,我生孩子?可是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中,却分明夹杂着丝丝甜蜜。我愿意为他生孩子的,有一个他的孩子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只是还有机会吗?
“对了,溪儿,你等一下。”兰骁说着,走到旁边书房去,提笔开始画起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伤感,便随他走进去,看着白纸上渐渐成型的红衣仕女,柳叶眉樱桃嘴,明眸善睐,浑身透着一股子妩媚风情。
“她是谁?”我酸溜溜地问,画得这么传神,很用了一番心思吧。
“你看她眼熟吗,你觉得她像谁?”兰骁不急着答,反问我。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是有正经事,我这才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这个女人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正文 驿馆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是有正经事,我这才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这个女人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幽州城”?
兰骁这么一提示,我才猛然记起,“潋滟,她是潋滟。你见到她了?”在风月居时她穿的是白色舞衣,且一直在跳舞,所以我一时没有认出着红衣静立的她。
兰骁点头,“我随父王刚回朝上,就来人通报,宋国皇帝重熙为祝贺我兰翎国大败西蛮,特地遣使臣送来乐工、舞姬及许多珠宝以作贺礼。然后父王宣他们晋见,我在宋国送来的舞姬中发现了她。在幽州城风月居时,我只瞅了一眼,并未注意,所以将她画出来让你确任一下。”兰骁过目不忘的本事发挥了作用。
“一定是她,可是她明明在幽州怎么会被远在开封的皇帝选上送到兰翎来?”话刚说完,我便想到柳永。风月居是他的,莫非此事跟他有关?可是他怎么会和皇帝扯上关系?我脑中闪过上次和他去勾栏院时的情景,他似乎远远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也许宋皇的目的并不单纯,”兰骁思索。
我考虑一下,决定还是将和耆卿见面的事情告诉他,也许兰骁听了会不高兴,但是这可能关系到兰骁的安危,我不能不说。
“兰骁,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不许伤害任何人”,耆卿跟他有龃齬,万一与耆卿无关,我必定要尽我所能保他周全;万一真的有关系,在他和兰骁之间,我没得选择,我必须要保护我最爱的人。
兰骁看我一眼,点头应允,“我保证。”
我于是一件一件说出来,还随时观察他的脸色。他的脸色并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平静无波。
“就是这些了,你要骂就骂吧”。他越没反应我越担心他在生气。
兰骁却对我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背着你跟耆卿见面,你不生气?”我不相信。
“刚开始是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依你的性格,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而且,你宁愿冒着我生气的危险也要告诉我这些事,岂不更表明了你对我的关心吗?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还要生气?”兰骁将皮皮从怀中拎起来扔到软塌上,再将我搂进怀中,轻轻地抚摸我的发。
顿时感动无比,原来他这么懂我,这样的男人怎能不爱?
此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皮皮愤怒的叫嚷声和幽怨的眼神。
一番温存过后,我问兰骁,“那你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只派人秘密跟踪,等他们的狐狸尾巴自己露出来,”兰骁冷笑。
“对了,溪儿,”他轻抚我的脸,“三日后父王要在宫中犒赏三军、大宴群臣,身为安岳王妃,你也要去的。到时宋国的舞姬和乐工也会有节目。”
“嗯,好”,我无意识地答应,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是回过神来,“潋滟他们有表演?”
“嗯。”他吻上我的耳垂。
“兰骁,我想求你允我件事。”我气息不稳地推开他。
……
驿馆,宋使下榻处。
“奴婢拜见王妃娘娘。”美艳女子盈盈下跪。
我忙扶起她,“潋滟姐姐不必多礼,你我在风月居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你还认得我吗?”
潋滟露出钦佩的神色,“当时您与柳公子在一起的人,我自然是记得的。后来柳公子对我说了您对我舞蹈的评价,我深为钦佩感激呢。”
我赧颜,“真是对不住”,只知评析那支舞,却未曾考虑到她的处境。
“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担待不起。而且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在您之前,别人只知夸我,还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呢。如果没有您的话,奴婢的技艺永远也不可能再上层楼了。”看她的神色,似乎颇为真心。
我一看,趁机说道,“既然潋滟姐姐这样说了,不如你我二人共舞一曲如何?”
“好啊,如有机会,奴婢一定要向娘娘切磋请教的。”潋滟显得很高兴,也很激动。
“三天后王宫的晚宴不就是眼下的机会吗?”我又进一步。
“啊”,潋滟大吃一惊,“可是您是安岳王妃,怎可?”
“不瞒姐姐说,我这样是有私心的,我想亲自给王爷舞一曲作为他此次得胜的贺礼,而且在不露出真面目的前提下,王爷也已经答应,可是别人不懂宋舞而且不一定会答应帮忙,所以我只好来找尚有一面之缘的姐姐了。求你看在我们同是宋国人的份上答应了吧。”说着我两膝一软,就要跪下。
潋滟为难,颦眉沉吟。
“你答应她吧。”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身着白衣的颀长身影推门而入。是柳永!
“柳公子!”潋滟一见来人,忙福身行礼。
“耆卿,你怎么会在这?”至少从表面上来说这不是他能来的地方。他既已听到我的声音,怎么还会进来?不怕我怀疑么?
“我与潋滟颇有交情,她请我来是想跟我求新词新曲的。而且,我在大宋好歹有些精通音律的薄名,宋使也想让宋国的表演更精彩,所以便同意我进来了。”他说得头头是道,听不出有什么漏洞。
我点头,想起自己的目的,忙对柳永道,“耆卿,你再帮我劝劝潋滟姐姐吧,我保证不给她惹麻烦,到时我戴上面纱不就行了吗?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他应允,转而对潋滟说了几句,潋滟随即含笑应允,“既然王妃娘娘开口,那奴婢自是无不从命了。不知娘娘想跳什么?”
“这个舞需两人,我们正好可以同台演出。”获得应允,我高兴起来,“有一个曲子是我偶然听来的,知道的人不多,还要麻烦姐姐请乐师练熟,我们就可抓紧时间练舞了。”说着,我从怀中取出曲谱递给潋滟。这还是几个月前,我谈给兰骁听,他记下的。全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二人知道,因为这是后世的曲子。
柳永拿过曲谱仔细看看,赞叹,“曲是难得一见的好曲,”他又皱起眉头,“只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曲子?”
我绕过他的问题,“既然耆卿认为是好曲,那就跳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