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一句僵硬的汉语迎面砸来,毫不客气。帐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火放在角落,那人就隐身在黑暗中,水墨努力眯眼,也只能看出那是个身材不高的男人,一身赫兰服饰上闪着金属微光,看来应该是个赫兰贵族一类的。
顾边城非常礼貌地握拳行礼,“在下迟到是有理由的,您不是一直担心如何让大王子上钩吗?现在已经有办法了,我叔父说定能让殿下和大人满意!”“喔?”赫兰男人好像不太相信顾边城的说法,声音里充满了怀疑。顾边城微微一笑,“大人您应该知道,大王子今天一直在找一个人吧?”那人一怔,目光迅速落在了水墨身上,“是她?”不是吧,水墨忽然打了冷颤……
“哎……啊……”草原游牧民族的歌声总带着一种能够穿破苍穹的力道,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人正在柔媚地摇摆着她的腰肢,纤细的手臂随着节奏款款舞动,酥软至极的身段与苍劲的歌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她的面纱也是红色的,上面缀着一些闪闪发亮的饰品,随着她的动作闪出耀眼的光芒。
可那些光芒似乎也遮不住她双眼的波光流转,偶尔与她飘过的目光相对之时,水墨就有一种她在柔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感觉。自己是个女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粗野的赫兰男人了,水墨越发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可附近那些男人粗重的呼吸还是不时地传入自己耳中。
水墨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山坡,那里有一座黑色的帐篷,听说爱爱就在那里向大神祈祷,水墨遥望着,她还好吧……一阵叫好声猛地响起,水墨回过身来抬头看去,那红衣女子正挽了花式向观众们致谢,赫兰人说什么水墨不懂,但看得出他们对于刚才的舞蹈正赞叹不已。水墨眼看着那红衣女子摇曳多姿地走回纱帐,优雅地坐在了地毯上,伸出手,水墨赶紧递上一方丝巾,她轻柔地在自己的额头沾着汗水。
水墨好一通伺候,红衣女子不是要喝茶,就是要吃鲜果,一会儿又说自己腿疼,让水墨给她按摩。水墨咬牙低声道,“红衣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喔?瞧你这长相,我都忘了你是男人了,”红衣用手指绕着一绺头发玩,一双如水妙目上下扫射着一身素白的水墨。
红衣是边疆地带最有名的舞姬,游走在天朝和赫兰之间。听说她的恩客既有天朝边疆大员,也有赫兰贵族,所以虽然她是一个弱女子,却一直自如地在刀尖上跳舞而不会受到伤害。这次听说是王老板特意请她前来助兴的。
面纱下的水墨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女人自打见到了自己,似乎就一直不相信自己是男人,直到动手摸到自己的“喉结”才罢休。真不知道顾边城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人,而且让她来执行计划,并让自己配合。一想到这儿,水墨心里又有点不舒服,顾边城并不是特意来救自己的,自己只是个附带的……
算了,水墨再次告诉自己,他还记得来救自己已经算是难得了。想是这样想,但水墨心底却难免酸涩,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喂,”一股浓香扑面而来,水墨吓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却被红衣一把扣住,她似笑非笑地问,“你跟王虎什么关系?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王虎?跟着水墨反应过来她在说顾边城,水墨垂下眼睫,“请姑娘亲自去问比较好。”碰了个软钉子的红衣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几个赫兰女子走到了红色的纱帐跟前,水墨立刻认出领头那个女人正是之前在元爱帐篷里打量自己的那个,她赶忙低下了头。“红衣,请您跟我来。”妮卡略弯腰,脸上表情甚是礼貌,赫兰人一般没什么小姐,姑娘的称呼,基本都是直呼名字。
“你,去帮我准备吧,”红衣娇媚地站了起来,语调万分的不客气。水墨低声说了句,“是,小姐。”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到现在也不知道顾边城打的什么算盘,身不由己的水墨只能选择相信他,按照他说的去做。看着被赫兰女人簇拥而去的红衣,水墨知道,该轮到自己行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撩起纱帐,走了出来。附近围成一圈的赫兰人,有不少都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当然,基本上都在看红衣的婀娜背影。
“我一定会护你周全!”顾边城的声音又在水墨脑海中响起,这次并不是鲁维的转述,而是他当面的许诺,水墨信了。在那样磊落的目光下,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而已,一直盘旋在水墨心头的那只箭被她压回了心底……赫兰人那边突然热闹了起来,水墨抬头看去,原来是赫兰巴雅和赫兰克雅回来了。按照赫兰人的规矩,在庆祝晚宴上,他们都要亲自去打猎,并奉献给他们的神和汗王以表示敬意。
“哈哈哈!好,很好,你们都是我最勇猛的儿子,是我们赫兰一族勇士!拿酒来!”地上堆了不少猎物,赫兰王很满意,他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接过酒的克雅神采飞扬,顾盼自雄;巴雅却淡淡地笑着,接过金碗一饮而尽,异色的双眸愈发夺人心魄。就听着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赫兰贵族少女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似乎都被他迷人的微笑所倾倒。赫兰王心里忍不住又想起了国师的占卜,难道大神真的是这样指点的吗?一想到这儿,他迅速地祈祷了一下,希望大神能原谅他这个不敬的想法。
好在还有时间,赫兰王决定明天要再跟国师好好地谈一次,而今晚这个胜利之夜不宜想太多。克雅虽然出身高贵却总是嫉妒巴雅的才能,这回巴雅的军队受了不少损失,希望能够平息一些小儿子心里的不平。不过这回与天朝之间的谈判,应该让谁去呢……赫兰王不动声色的盘算着。“父汗,我愿与兄长摔角一场为今晚助兴!”赫兰克雅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赫兰巴雅眸光一闪,他没说话,只慢慢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渍。赫兰王显然有些犹豫,赫兰人极其喜欢摔角这项运动,一听王子们要亲自下场,顿时鼓噪起来。赫兰巴雅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找借口拒绝,赫兰克雅已经解下了帽上装饰的尾貂放在了篝火之旁,笑中带了些挑衅,“大哥,你赢了这就是你的!”旁人顿时“嗡”的一声,赫兰巴雅面色不变,眼中却没了笑意。
尾貂在赫兰就是地位的象征,赫兰克雅是大妃所生,血统纯正,而巴雅则是赫兰王和一个进贡而来的异国女奴生的,所以他没有权利带上象征着高贵纯血的银色尾貂。赫兰人有时确实会用尾貂来做为比试的彩头,但赫兰克雅此举完全就是嘲讽也是挑衅。
眼看着赫兰巴雅明明愤怒至极,却还是能克制住自己不为所动,赫兰克雅有点着急了。他借着活动身体的机会偷偷使了个眼色,一个身材不高的赫兰男子登时站了出来。他悄声在赫兰王耳边说了两句。巴尔格!赫兰巴雅暗叫不好。这人名义上是赫兰王的亲信,一个小部族的首领,其实私底下早就跟克雅勾结在了一起。果然,赫兰王搓了搓下巴,就微笑着说,“巴雅,你就和克雅比试一下吧,我们赫兰只有勇士,没有懦夫!”
赫兰巴雅知道自己毫无选择,他微笑着弯身行礼,“是,父亲!”围观的赫兰人顿时一通欢呼。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赫兰族最勇猛的战士,能看到他们比试实在是太难得了,大家都开始往前凑。水墨在圈子外眺望着,虽然不懂摔角,但她看得出,赫兰克雅虽然动作凶猛,但一直无法真正的靠近赫兰巴雅。“啊!”水墨轻叫了一声,刚看见那兄弟俩缠斗在了一起,忽然间风云突变,赫兰巴雅如泥鳅般扭腰低肩摆脱了弟弟的缠抱,跟着他大吼一声,一个反手抱摔,水墨眼瞅着赫兰克雅就要被狠狠的摔倒在地。
“够了!”赫兰王一声怒吼,现场顿时变得很安静,赫兰人有些不知所措,个别脑子反应慢还在叫好的也迅速被旁边的人制止了,喜庆的气氛一散而光。“呼,呼……”赫兰巴雅重重地呼吸着,赫兰克雅挣脱了控制,面色不善地盯着他。赫兰王面色不愉,过了半晌才说,“巴雅,他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敌人!好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办,我要去见国师,大家散了吧!”说完他起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回身说,“克雅,你跟我来!”
赫兰克雅冷笑地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巴雅,得意地追随父王而去,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苏日勒,齐格还有阿济赶忙跑了过来,“主人,这明摆着是圈套,您为什么还……”阿济话未说完就被苏日勒冰冷的目光瞪了回去。赫兰巴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我一时糊涂,不用说了!”刚才克雅抱住他的时候,低声说了几句话,赫兰巴雅不在乎他如何贬低自己,却不能容忍他侮辱自己逝去的母亲,一时间失了冷静。
“殿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齐格和苏日勒对视了一眼说道。“没错,二王子虽然一向骄横,可今天的行为实在古怪!按说他没能除掉我们,若是以往,他会避退一时才是,怎么反而当众挑衅呢?”苏日勒接着说。赫兰巴雅皱眉想了一会儿,“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加倍小心,不能再留给他任何把柄,就如同刚才……”赫兰巴雅的声音忽然消失了,齐格他们一愣,发现赫兰巴雅正定定看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正躲躲藏藏地向这边张望。她好像知道被人发现了,一转身,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主人?殿下?”齐格他们被突然跑走的赫兰巴雅吓了一跳,立刻跟了上去。“呼……”躲在草垛里的水墨悄悄吐了口气,赫兰巴雅刚从她眼前飞奔而过,又等了会儿,水墨才从草堆里钻了出来,整理一下自己。赫兰巴雅应该是追着另一个“自己”而去了,顾边城说过,他早就派了两个身体瘦小,轻身功夫好的手下穿着跟自己一样的衣服,在营地里游移,扰乱赫兰巴雅的视线。当然最终的目的,还是把赫兰巴雅吸引到他该去的地方。
水墨端着托盘低头快步走向王帐。“站住!”距离王帐还有一段距离她就被拦了下来,“女人,马上离开这里!”几个高大的赫兰战士冰冷地看着水墨,如果她再动一步,立刻就会被弯刀劈成两半。水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余光看去,赫兰巴雅和苏日勒已经出现在了山坡上,显然是被人引到这边来的,如果自己再进不去王帐而被他抓住的话,顾边城的戏唱不唱的下去她不知道,她自己铁定是没戏唱了。那该死的红衣在干吗?!水墨心中大骂。
赫兰巴雅的脚步声已经隐约可以听到,这时王帐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战士们一愣,立刻给让开了,水墨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掀开了帐帘。“那个女人,你站住!”赫兰巴雅的声音被放下的帐帘隔在了外面。水墨一手抚胸,真是千钧一发。帐里除了那股浓浓的香气之外,还带了些异样的气味,水墨疑惑地嗅了两下,忽然间反应过来是什么味道,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咯咯,”红衣的娇笑声响起,水墨闻声看去,她盘腿坐在塌上,衣衫松散,一片雪白的肩膀微露,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水墨忽然发现她身后躺着一个男人,再仔细打量,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赫兰王,他衣衫不整,看起来好像在熟睡。可不等她开口,帐外已经传来了赫兰巴雅的声音,他好像在请求着什么。水墨握紧了拳头,顾边城猜的没错,性格谨慎的赫兰巴雅发现“疑似阿墨”的人竟然进了王帐,他是一定要弄个清楚的。
这时红衣缓缓地站起身来,扬声说了几句赫兰语,水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言笑晏晏地向自己走来。她会说赫兰语并不奇怪,可诡异的是,她的声音竟然跟赫兰王一模一样……难道刚才让自己进来的是她?水墨后知后觉地想着。后背处一凉,一个人已经掀帘走了进来,水墨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一痛,人已经被粗暴地反转了过去,脸上的面纱被人一把扯掉,赫兰巴雅又惊又怒,“真的是你!”
“父亲?!”他迅速抬头去找赫兰王,却发现他老爹正无声地躺在塌上一动不动,赫兰巴雅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他藏在腰间的短刀已经出鞘,可人却一下子摔倒在了厚厚的毛皮上,被他紧紧攥住的水墨也被他拽倒在地。赫兰巴雅尽全力张大眼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一阵阵眩晕袭来,他的舌头也麻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拉住水墨的衣袖不放。趁他不备下药的红衣笑嘻嘻地蹲在了地上,赫兰巴雅的挣扎在她眼里显然很有趣,她忽然开始说赫兰语。
水墨心想,如果不是被麻痹了,赫兰巴雅的眼珠子一定都瞪出来了。红衣的声音化作两人,一个是赫兰王的,另一个,赫然就是赫兰巴雅的。虽然她说的话水墨一句也听不懂,但前后一联系,再看看赫兰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