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受,今天不想去了。”
“难受?感冒了?”我爸走过来问,我妈还没起,听见音儿穿着睡衣就过来问:“咋啦?”
“???”我懒得说话,把毛巾被扯地高高的。
“是不发烧了?”我爸跟我妈说,我妈把手往我脑门儿上一放,我觉得那手可凉了。
“就是烧了,一会儿领他去小医生那儿看看。”我们这儿有个年轻的医生开了个药店,平时小感冒发烧的院儿里人也都爱让他看,尤其是我妈,她说自己是药篓子,老病,老吃药,吃的多了就不管用了病的次数就更频繁,于是再吃更多的药,恶性循环着。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讲了,药吃多了会在身体里产生抗体,吃的越多越不管用,所以不要随便吃药,我和她说,让她别动不动就吃药,可她不听,说我病了你不让我吃药就让我难受着?
“不用看了,买两片儿退烧药就行了。”我每年都会发烧,平时我不吃药,感冒什么的都自己熬过去了,发烧的话就吃两片儿白色的退烧药,第二天准好。
“恩,那我一会儿就给你买去,你再躺一会儿吧,我给你熬点儿稀粥,一会儿好了你再起来。”每当我病的时候,我妈就对我特别温柔。
“你有你们老师电话没?我给你请个假。”我爸问我,我勉强欠起身从床边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儿,上面有披肩发的电话。小本儿旁边静静躺了一个绒布包,我也顺手拿了起来。
我爸用最蹩脚最难听的普通话跟披肩发请了假,我想披肩发在电话那头肯定笑呢。
“啥东西?”我妈凑上来问我。
“糖。”我翻了个身儿面冲墙躺着,闭上了眼。
“诶!多大货儿①了,还抱袋儿糖!”我妈笑说,语气里是宠溺。
我爸走了,我妈在厨房熬上粥,就开始收拾家,她收拾家的时候喜欢打开我家那台熊猫儿牌儿的收音机,一边儿听广播一边儿扫地,时不时地还打开门磕打磕打扫帚,“咔咔”地敲在墙上,把扫帚上的灰都磕掉了,再关上纱门儿继续扫。
浑身失去知觉了一样,轻飘地像飘在海上,抱着绒布包就像抓着一个救生圈似地,就这么挂着,上不了岸,也淹不死。
他说今天会在学校门口等我,如果我和他单独在一起,会不会问他为什么出卖我?或者是继续冷漠?又或者,他会随便地再对我好一点,我就没出息地败下阵来,只把苦水委屈咽到自己肚子里,然后和他和好?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没用了,我病了,去不了了,连这唯一可以和好的机会都没了。
起码我还拥有这个糖袋儿,它在伤心时安慰过我,我还不是一无所有,所以可以静静泪流,一边忍受,一边享受,流淌着我最熟悉的孤单,感受着我已经习惯被泪浸湿的枕头。
我妈喊我起来,我不愿意,她就哄我:“来,快起来吃点儿饭,你想吃啥,中午我再给你做,你告诉妈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去。”
“???啥都不想吃。”爬起身来,脑袋重身子轻,耳边“嗡嗡”地鸣响着,托着脚步下了床。
勉强抿了两口粥就喝不下去了,我妈把东西收拾了让我去他们那屋大床上躺着,开开电视,她就坐那儿一边儿看电视一边儿用钩针钩拖鞋。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上午,中午还是没胃口,又凑合吃了点粥就了两口菜,吃了药,不愿意在大床上躺着了,离电视远,看不清,于是窝在沙发上,我妈给我盖上毛巾被,和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后来接了一个电话,估计是我舅妈打来的。
“妈出去一躺,你想吃啥?一会儿回来给你买点儿。”
“啥都行,你看着买吧。”
“恩,那一会儿妈看有啥好的给你带回来,我给你晾的水放这儿,这盘子里桃儿都洗干净了,你一会儿自己吃。”
“恩。”
她出去了,电视里正演射雕英雄传呢,黄蓉靖哥哥靖哥哥叫地真好听,嘿嘿???以后会不会有人叫我龙哥哥啊???黄蓉真精,哄地洪七公乐颠儿的,把降龙十八掌都传给郭靖了,这家伙真是命好,又是金刀驸马,还得了这么神的功夫,还有这么聪明的蓉儿???
我听到了外面杨树叶被风吹地簌簌作响,也闻到了一股傍晚时树木才会散发出来的那种清香,被清风卷到我身边???
“蓉儿就是一个小叫花,谁对她好,她就会赖着谁,靖哥哥???”电视演了一下午了???
“龙哥哥,你醒了?”一只手放在我脑门儿上,却不是我妈手心那种微凉的温度,很温暖。睁开眼,是那双眼睛,正关切地看着我,睫毛间泛着隐约闪烁的光,温柔又漂亮。
我呆呆地看着他,可是离地太近,我想看看他的嘴唇,只好垂下眼睛,想看看他的鼻子,所以又抬起来一点,最想的还是眼睛,于是又抬起眼,我觉得我的眉毛都跟着一起往上扬了扬。
“原来你病了,我还以为你故意不理我了呢。”他就坐在我身边,靠着我的腰,隔着毛巾被感觉到了他的体温。
“???”一大片酸楚委屈从心眼儿里冲出来,不知不觉就撅起了嘴,眼泪又往出冒,谁不理你了,其实我打算和你和好的,可是我病了,我病了,我都气死自己了,为什么在今天病,我以为我已经永远失去你了???
我好想要一个拥抱,要一个你的拥抱。
“张杰,你抱抱我吧?”
“???呵呵,傻了吧唧的。”他俯身搂上我,我抱紧他脖子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好不好?”
“你这又笨又傻又蠢的家伙,还跟我玩儿绝交?哼哼,能耐大的你,你玩儿地过我啊?”他失笑放开我说。
这是除了姐姐以外,我得到的第一个拥抱。原来拥抱是这样令人觉得幸福的事情。就像小孩子总喜欢对大人说,抱抱,抱抱。
“桌上有桃儿,你吃吧。”
“昂,那我可不客气了啊。”说着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然后拿了一个袋子给我看:“嘿嘿,今天披肩发把院儿里枣树上的枣儿给打下来了,我给你抢回来的~!够意思吧~”
“恩,呵呵,披肩发没说你昨天没去的事儿啊?”
“嗨,跟他胡说几句就行了呗。”他嚼着桃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你跟韩丽搞对象呢????”
“唔???咳、咳、”他被呛着了,捂着嘴一个劲儿咳嗽,我赶紧坐起身来拍拍他后背,他顺了气儿说:“我说你这俏货,是不是见一个女的就以为是我对象儿啊?”
“???”那你干嘛搂着人家。
“哈哈哈,以前你说我和邹晓有一腿,现在又说韩丽是我对象,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找个女的啊?”
“???怕你嫁不出去。”
“哈哈哈滚吧你!我就看你病号儿,不然我揍死你~!”他说着在我眼前攥了攥拳头,切,说的比唱的好听,每次都吓唬我,多厉害似地,没见你真揍过我???除了那次打架给我的一拳头???但是是我先打的你???
晚霞的光芒从飘起来的纱帘中透进来,照在白色地板砖上梦幻绚烂,照在他脸上,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细腻的温暖。
如果有天空之城,那我最想和他一起坐在云端,吹着风,看彩色的晚霞,看暮色中升起的第一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①货儿:方言,一种宠溺的形容词,这个嘛,不太好解释,意思跟多大个儿了,多大个人了差不多。
☆、第 34 章
第二天早早来了学校补作业,早自习预备铃儿都打完了张杰才潇洒地晃进来,走到我跟前儿伸手摸了摸我脑门儿:“不烧了吧?”
“昂,我啥都不好,就身体好,发烧从没超过一天的。”
“哈哈,港港的~”董轩儿可爱没事儿逗我了,我一听见他那人不人鬼不鬼一笑三颤的音儿就头皮发麻,脑袋做响。谁知他这一声“港港的~”话音刚落,他又神经似地接着“哈哈哈哈~~~”捂嘴大笑,笑够了眯着小眼冲正在抹黑板的刘志刚不无□地以一种挑逗的音调说:“是吧~港哥~~~”
“去!”刘志刚斜了他一眼,厚嘴唇想笑不笑地翻起来,更显得厚了。
嘿嘿,摸摸自己脑门儿,热呼呼的~
下了第一节课二丫来找我陪她去买灌饼儿,张杰本来在我后面儿睡觉呢,听见音儿跳起来搭上我肩膀就说一起去,二丫看见瘪瘪嘴:“又好上了???”
“哈哈???床头吵床尾和嘛!”董轩那个没遮拦的甩着手里两块大钞也要去买灌饼儿,他思想怎么这么不健康,我就纳闷儿了他们怎么就张口闭口的就能说出这些话来?不过话说回来,我跟他,应该是在外面吵,在床上好,在无声无息中冷战,然后又在沙发上和好???没有床头床尾这回事儿。我只能骂他一声滚,张杰那没心没肺的人就知道捂着肚子笑,然后乐着说:“你这二椅子,成天想男人想疯了吧,脑子里天天都幻想着跟男人上床的事儿吧!”
一瞬间我感觉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重量重了好多,啥?!跟男人上床???这这这,咋上啊?他说的好像他很知道似地,他们怎么就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儿?是他们太邪恶了,还是我太白痴了?可是再咋说这种事儿也不好拿来开玩笑,他们怎么就说地那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完了,我要是老跟他们混下去,脸皮肯定也变厚了,隐隐约约有一种堕落的下垂感???其实后来细想想,要是现在搂着我的是邓晓正,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强烈地认为他们说这话很流氓,或许我会觉得也是个挺好玩儿的玩笑呢。
“切,你咋知道的?除非你也想了,哈,我还就是想了,想着我们家裴明,是吧~”董轩儿说着就冲我抛了个媚眼儿送了个秋波,哎呀呀我真想龇着牙打个颤,一想到他们刚才说的那些字眼儿再看眼前董轩儿那双小眼睛,真是,由脚底往上冒的冷啊???
“哈哈,滚蛋吧你,要不要脸,还你们家的,再吓着我们L???裴明。”他本来想说龙龙吧?可是为啥又改成裴明了?他们俩一口一个“我们”,这是在争我?虽然这让我有点窘迫,但是心里滋生着一点点窃喜,因为这是被人在乎的感觉。
下课没事儿干的时候,张杰就把张晓敏挤走趴她桌子上,枕着胳膊,歪着脑袋问我:“你那两天犯啥神经啊?”
“???我有病。我也不知道咋了,就是突然看你不顺眼了,就不想理你了,哈哈。”
“俏了吧唧的!”他皱眉骂我,因为现在是趴着的姿势,所以看起来没那么凶狠可恶,被胳膊挤起来的脸蛋圆乎乎的,哈哈,可爱。我已经决定原谅他了,或许我已经想通了,他就是这么个人,没心没肺指不定就是说漏嘴了,并不是存心要出卖我,或者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是出卖,那么在他来讲,他没有不在乎我的意思,只是对我来讲,这是一种伤害而已???这是我单方面的问题,与他无关,所以最终还是都算在我头上吧,过去就过去了。
期末考试顺利结束,虽然成绩有一点不顺利,班里第一名的宝座稳站,年级的排名有些靠后,差点儿就没进前十。
放假前一天从厕所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就跟茶壶打了个照面儿,她也认识我,我是办公室的常客嘛。不知道她说这话是真心为我还是有点幸灾乐祸的风凉话:“看看,和刘老师闹别扭影响成绩了吧?”
“???”连她都知道我跟刘月芳的事,哼,准是刘月芳没事儿跟她嚼耳根子,我看这茶壶,巴不得我赶紧堕落,走出前十名的行列,好让他带的246班学生占尽风头,哼,有我在一天,你这愿望就别想实现。
就这么碰了个面儿后,我鄙视地回头瞧了瞧向空气表达我的不满,这一瞧就看见俩厕所上面是相通的,就是分割的那道墙在屋顶儿那块儿留了个缝儿,这是为了省料儿贪钱?或者???以便在上厕所中的男女互诉心声?等等,那这么说来,我们在厕所的对话,很有可能被女厕所的人听去!那这个女人,可能是茶壶,可能是刘月芳,还可能是任何一个跟刘月芳一个办公室的女老师!
心里忽然开朗了,因为有了这样一个非常有可能的可能性。
上午拿了成绩单后回家,我妈又是在扫地,大中午的扫地有啥用啊?她问我考地咋样,我说还行,就是数学差了点儿,我从来不会为我数学差感到耻辱,也从不怕我会因为数学差被我妈训,因为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了,习惯了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这是我成绩下滑的一个完美借口。我妈也会有通情达理的时候,说没什么,只是一次考试,只要以后注意就行了。
今天天儿不错,蓝天白云绿树,时不时地有阵小风儿从纱门里吹进来,真是清爽宜人的夏天,我想肯能是天气的原因吧,我妈才会这么和蔼。实际上不是,是因为中午有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