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所有的人依照次序在大殿中坐好,面前摆放着数不清的珍肴美酒,皆以上好的杯盘盛放着。公子王孙们个个头戴玉冠,华服披身,意气风发,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着生气和警觉,面上却仍旧是平和的微笑。妃嫔们都穿着金丝银线制成的各色衣裳,戴着琳琅满目的珠玉首饰,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每个人都是玉手轻摇,巧笑倩兮,眼风还不住得瞟着身旁其他人的穿戴,在心里暗暗比较着。
婉容身着一袭秋香色锦缎衣衫,自然是大方典雅,盈盈坐于慕容璘身侧,还不忘替他留心宴席上是否有他喜爱的果品菜肴。苏荷穿着一件蔷薇粉束腰广袖长裙,外罩着一件浅樱色对襟罩衫,发髻间插着两支慕容璘前日才赐与她的镶银景泰蓝白玉簪,垂着一缕细细的银质流苏,薄施粉黛,低垂着眉眼坐在婉容身后一丈之处。而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坐着的则是林嫣,她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裙,打扮得无比娇艳,发髻间的芍药花金步摇在大殿的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色。
开席之后不久,太后的凤驾也到了,只因她老人家如今实在受不得累,由皇上皇后领着,叫大家敬了几回酒也就被宫女们搀着离开了。皇上的年纪虽然也不小了,却一连喝了不少,和众位王爷寒暄了许久,这才醉眼朦胧地转向右手边坐着的几位皇子。
此时二皇子和三皇子还尚未抵达京城,故而席上只有六皇子慕容璘,七皇子慕容瑾,还有八皇子慕容玢,其余的众位皇子皆因年纪尚幼,因此都坐在后殿由老妈妈陪着,除非皇上想起了哪位皇子或是公主,才能被叫至宴席之上。
皇上首先把目光落在慕容瑾身上,只听他含笑道:
“瑾儿,你如今也大了,怎么身边也没个陪着的人呢,是该叫皇后替你留心着了,看看有哪家小姐到了年纪又品貌兼优,可以选进宫来做你的皇子妃。”
慕容瑾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只怕还没到需要父皇和母后为儿臣着急的时候呢。更何况儿臣心里已经决定了,定要求一位心爱之人才好。等到了那个时候,儿臣自然会把她带到父皇和母后面前来的。”
皇上听了这话,连忙摆了摆手,道:“什么心爱之人,你是朕的皇子,这全天下的好姑娘,你若是看上了哪一个,都是她天大的福气。你只管放眼去挑,挑中了就告诉你母后,难道还怕人家不愿意么?你看看璘儿,已经有三位妃子在侧,如今他坐在你身旁偎红倚翠,而你却形单影只,难道就没有一丝羡慕他么?”
慕容瑾低头一笑,道:“六哥福泽深厚,哪里是旁人可比的呢。”
皇上还要再说些什么,坐在他身旁的徐皇后却忽然和婧一笑,向他道:
“皇上,依臣妾看,瑾儿他自己心里有数,您就由着他罢。左右咱们也不急,等再过一两年,连玢儿琰儿都纳了妃子在身旁,他必定会心急,到时候再等着他来向咱们开口就是了。”
皇上听后立刻开怀大笑,道:“这样也好,咱们且不理他,就让他自己折腾去罢!”
慕容瑾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而皇上又把目光投向离他较近的慕容璘,含笑道:“朕记得仿佛是年初的时候,璘儿才纳了一位新侧妃,如今可一同来了?”
苏荷一听问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放下手里拿着的团扇,转眼去望慕容璘,只见慕容璘回身向她微微一笑,起身牵了她的手,一同行至皇上座前,双双行了一礼。慕容璘开口道:
“父皇,这位便是儿臣新纳的侧妃,荆家五小姐荆蔷。”
苏荷含了一缕得体的笑容,再次行下礼去,口中道:“臣妾荆蔷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祝皇上皇后福如东海,身体康泰。”
皇上点了点头,道:“不错,很识礼数。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苏荷依言慢慢抬头,脸上仍旧保持着恭敬的神色和恰到好处的微微笑容。
皇上低头细看了片刻,笑道:“很好,容色清婉秀丽,举止端庄得体,言语恭敬平和,看来璘儿也是个有福的了。你且起来罢。”
苏荷闻言微低一低头,道:“谢皇上恩典。”这才站起身来。
皇上转向皇后,道:“你回去之后,去看看库房里可还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赏给她的,就叫人送到璘儿宫里头去。”
皇后含笑道:“这个自然,臣妾早就命人备下了。”说罢又转向另一侧坐着的玉华贵妃,道,“如今可好了,璘儿身边有了这位荆妃,说不定就能给咱们添个孙儿呢!到时候可就是妹妹你的福气了。”
苏荷听了这话,赶忙又跪下谢恩。皇后连忙命她起来,向慕容璘道:“好了,这礼也行过了,你还不快带着你这位宝贝侧妃回去坐好罢。这宴席之上,光站着又有什么趣儿,还不如坐下好好看看歌舞。”
慕容璘答应了一声,又携了苏荷的手向皇上皇后和玉华贵妃各行了一礼,这才回自己席上坐好。
这时坐在大殿另一侧的慕容凌鹰忽然开口道:“皇兄,臣弟见各位娘娘们似乎都已经有了些许倦意,想是这歌舞年年都是如此,并不曾有什么新鲜花样,大家看着都觉得有些乏味,不如咱们想些新的花样来给大家助兴可好?”
皇上想了想,道:“好,那依你说,大家想看些什么新花样呢?”
慕容凌鹰笑道:“依臣弟看,在这后宫之中,上至皇后,下至各位妃嫔,皆懂得不少才艺。因此臣弟斗胆,想请各位不要吝惜,都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让大家来欣赏欣赏,这样岂不是更加轻松有趣些?”
这时皇后也在一旁道:“十九弟的这个主意不错,左右这不过是家宴,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大家也不必拘着礼数,只管一显身手以娱宾客就是。”
见皇后都发话了,众妃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笑表示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桃之夭夭(2)
(接上节)
于是自皇后起,在座的嫔妃都一一拿出看家本领,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落于人后,少不得要使出浑身解数。皇后横笛在前吹奏一曲《阳春白雪》;玉华贵妃则以一支竹枝舞艺惊四座;懿妃向来不甘示弱,一支胡旋舞跳得人眼花缭乱,不住叫好;李美人虽然身份低微,但却歌喉动听,一曲清歌曼声,直教人闻之欲醉……这的确都是极好的了,一时间众宾客也都来了兴致,都睁大了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
很快,数十位在席的嫔妃都将自己的拿手技艺展示了出来,可众人却尤嫌不足。懿妃轻扑罗扇,含笑向众人道:“咱们姐妹们可都献过艺了,也该请小辈们出来助助兴才是。”
三位皇子之中,唯有六皇子慕容璘一人携三妃在侧。懿妃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苏荷等人,她们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婉容首先站了起来,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向众人微施一礼,开口道:
“皇上,皇后,还有各位王爷和娘娘们,就不要为难臣妾姐妹了,方才有各位娘娘珠玉在前,我们姐妹那里还敢上前献丑呢?只怕会冲撞了各位。”
懿妃的笑容明艳动人,只听她道:“瞧皇子妃这话说的,几位在进宫前也都是名门闺秀,在才艺上自然是不会输给我们的了,又何谈献丑之说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也向婉容道:“懿妃妹妹说的不错,都是自家人,没有谁会笑话你们,更没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婉容的神情仍旧有些为难。这时林嫣忽然站起身,乌发间的金步摇折射出明艳的光芒,只见她妩媚一笑,道:
“各位长辈们既然看得起我们姐妹三人,我们自然是不能推辞的了。只是我和婉容姐姐在才艺上的确甚是疏漏,比不得众位娘娘小主们,只怕助不了各位的兴,反而会有辱大家的耳目。但这位新进宫不久的荆妹妹就不同了,她的琴技可是一流的,连殿下每每都听得如痴如醉,时常在我和婉容姐姐面前赞不绝口呢!”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在苏荷身上,林嫣此举无异于将她推至于风口浪尖之上。她正要出言,皇上却已然开口了:
“既是这样,那荆妃你就不要吝啬了,到大家面前来弹上一曲,别只叫璘儿一个人独享耳福啊!”
玉华贵妃也道:“是呀!从前淑和姐姐还在的时候,咱们偶尔还能跟着皇上听上一两回,这许久不听琴了,倒还真有些想得慌呢。”
苏荷有些犹豫地望向慕容璘,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答道:
“既然皇上和贵妃娘娘都发话了,那荆蔷也不好推辞。就容荆蔷在各位长辈面前献丑了,还请各位见谅。”说罢回身向晚香低语道,“去把凤栖梧拿来。”
琴很快就取来了,放在大殿中央,苏荷取下手腕上套着的一双玉镯递给晚香,又理了理宽大的裙幅,迈着姗姗莲步,款款行至殿中央,向四周各行了一礼,这才在琴后面坐了下来,轻舒广袖,露出一双十指纤细的手按在琴弦上,微一凝神,弹起一曲《春江花月夜》。
霎时间,整个大殿立刻被汩汩流淌的琴声萦绕。苏荷十指翻飞,广袖轻扬,发间垂下的银线流苏闪烁着清冷的微光,连蔷薇粉的衣衫也仿佛被笼上了一层微白的薄霜,散发出无法遏制的高远明淡之象。
众人屏息凝神,静听这从她指尖流转而出的悠扬曲调。慕容璘露出赞赏的笑容;慕容瑾转身向慕容凌鹰遥遥举杯;林嫣微微皱了皱眉头;玉华贵妃的神色仿佛被什么东西凝住了似的。而皇上则侧过头向皇后低语道:
“看这丫头弹琴的样子,到让人不由得又想起文秀来了。”
皇后浅浅一笑,道:“淑和妹妹琴技极佳,但眼下看来,却也及不上这位荆蔷荆小姐了。”
皇上点点头,道:“琴技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外有人的。听闻文秀的侄女,也就是从前苏翰林家的小姐也很会弹琴,想必和这丫头不相上下了。”
皇后道:“苏家是诗礼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可惜如今坏了事,要不然我还裁度着把他家的小姐指给瑾儿呢……”
此时苏荷已弹到了最末的部分,琴声疏促几声急转,逐渐变为平缓起伏的咏叹,境界也逐渐转向开阔,仿佛寒月映江的景象就在眼前一般。一曲终了,苏荷盈盈站起身,再次向众人行了一礼,垂首站住。
“好!”皇上道,“看来璘儿当真是得了一位才色俱佳的女子在身边啊!”
苏荷又屈了屈膝,道:“皇上夸奖,荆蔷愧不敢当。”
皇上朗声道:“朕说你当得起,你自然就当得起了。好了,琴也弹完了,就坐下来陪璘儿好好喝上几杯。”
苏荷答了一声是,敛眉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晚香连忙上前几步,抱起琴跟在她身后。
谁知才走到一半,晚香忽然一个趔趄,将将要摔倒在地上,恰好就在懿妃坐着的桌旁,懿妃的宫女景兰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重新站稳,却不甚碰倒了桌上放着的酒杯,幸好并未洒在懿妃身上。
立刻就有宫女上来收拾。晚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劳烦景兰姐姐了。”
景兰的手里正拿着一方绢帕,原本正在替懿妃娘娘擦拭汤匙,这时也微微笑了一笑,道:“不用,你快看看你家小主的琴有没有沾到酒水。”
晚香一听,赶忙检查怀中抱着的凤栖梧,却见琴身并无大碍,只是琴弦上似乎还是溅到了一些,被附上了几星紫红色的葡萄酒汁。
景兰连忙用手里拿着的帕子小心拭去,然后向晚香道:“幸好没什么,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些才是。”
晚香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琴,道:“多谢姐姐,妹妹记下了。”言毕立刻快步走回到苏荷身旁。
添酒回灯,宴席重新开始,大家又继续说笑了起来。却听见懿妃忽然一声惊呼,众人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只见她一脸惊恐,带着一套珊瑚镶金护甲的手指紧紧扣住景兰的手腕。皇后的神色倒还算镇静,她向前倾着身子,声音沉稳却带着关切,问道:
“懿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懿妃并没有答话,却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景兰连忙慌张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另有几个宫女也上前来尽力安抚她,可无论她们怎样连拉带哄,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紧攥着的手指。
景兰吃痛,原本拿着帕子的手指不由得松开了,那方沾染了酒污的帕子就这么掉在了桌子上。因懿妃身边原本坐着的是陆昭仪,她一向与懿妃交好,这时也不由得走近她身旁,才刚要问她,却忽然一眼瞥见了桌上的帕子,立刻也惊叫了一声,向后退开几步,一只颤抖的手向前伸着,遥遥指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