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微笑道:“他很好,也很挂念你。他远在南边,这几个月里也并没有人去为难他。想必是六哥看在你的份上特地嘱咐了将军府里的人,让他们不要找他的麻烦。”
苏荷听他这样说了,才终于放心地笑了笑,道:“我从前的确和六皇子殿下提过几次,好在他也放在心上了,既是这样我也能放心许多了,但愿琰表哥在江南能过得更舒坦些。”
慕容凌鹰也在一旁道:“六皇子也算有心了,如今看来,他倒是肯放过琰儿的,并没有想着要赶尽杀绝,荷儿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琰表哥那里他们鞭长莫及,只怕暂时还是安全的。”
“九弟那里是不要紧了,可苏二小姐你呢?”慕容瑾接口道,“这几日髓玉宫里可还平静么?”
苏荷微一低头,再抬眼时嘴角已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道:“不瞒二位,这几日我的确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有它在手,我想咱们要做的事情只怕是找到突破口了呢。”
于是她立刻将那架凤栖梧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们娓娓道来,慕容凌鹰与慕容瑾听她说完,都是一脸震惊的神色。
苏荷来回看着他们二人,又道:“我进宫的时间不长,对四王爷的事是半点都不知情的,上回在王府里,这件事咱们也没细说,可现在,我想听听二位的看法。”
慕容瑾耸了耸肩,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十九王爷,道:“四王叔出事的时候我还年幼,自然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听说他当年的确是蓄意谋反,事败之后才被父皇定了罪,很快就处死了,王府里的所有妻妾亲眷都被没收为奴,几位堂兄弟也被贬为庶人,迁出京城别居去了。至于他的家产,更是一早就被查抄入库了,可是你方才所说的凤栖梧,我的确从来不曾听说过。”
此时他和苏荷的目光都落在了慕容凌鹰的身上,只听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答道:
“祸起萧墙,这样的事在历代王室之中也不算鲜见,四哥当年的叛乱,竟长达七年之久,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宫中,自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无论如何也逃脱不过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惨祸。四哥被处死是在十四年前,那时瑾儿你才只有七岁,这种事又是宫里很大的忌讳,自然是不会让你知道的了。”他停了停,缓步走到一旁,伸手扶住亭柱,却并不看身后立着的两个人,又道:
“那一年我也只有十五岁,只依稀记得皇兄发了好大的脾气,当真是雷霆之怒了。他本想下令赶尽杀绝,是我们的母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后娘娘一力求他,才只处死了四哥和他的亲信余党,至于他家中所有,自然全部都收入国库之中。玉华贵妃那时还不满三十岁,仍旧风韵犹存,六皇子更不用说了,比瑾儿大不了多少。他二人之间是否当真有什么私情,我的确不得而知,只是隐约听宫人提起过,从前四哥还没起谋逆之心的时候,皇兄时常招他进宫议事,间或在勤政殿与他一同用膳,每每都是请了玉华贵妃作陪。”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头凝望着苏荷,续道:
“我从没听过玉华贵妃弹琴,但依你方才的描述,那凤栖梧似乎与先父皇在世时赏赐给四哥的那架惊云古琴形貌颇为相仿,倘若当真就是它,只怕是当年四哥在临死前托人将它送到贵妃娘娘手中,以此作为最后的念想也未可知。”
苏荷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自己也是这样猜测的。听六皇子殿下说起,玉华贵妃合该是从来不曾弹过这架琴的,亦是很快就将它转送给殿下,她既不曾碰过,那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琴弦上纹着的字了。所以我觉得,那首《桃夭》,直到现在恐怕都还是个秘密。”
慕容瑾道:“倘若真如十九王叔所说,那父皇一定也是认得这琴的,知道它从前的主人就是四王叔,我们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这琴就是最好的证据。”他明亮的双眼转向苏荷,映照着瓦灯里微黄的光芒,口中又说道,“既是这样,那么苏二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苏荷低头略一思忖,转眸向他二人道:“实不相瞒,我心中已有一个计策,只是这个计策还未完全成形,尚且需要再等上一段时日才行。”
“是什么计策?”慕容瑾忙道,“你先说出来,到时候我们也好助你一臂之力啊!”
苏荷微微摇一摇头,道:“为保咱们所有人都不致被牵连其中,这个计策暂时还不能让你们知道,二位且先稍安勿躁,待到功成那一日,自然会见分晓。”
慕容凌鹰听她这样说,便向她投来一道探询的目光,又和慕容瑾对望了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咱们就听荷儿的罢,她一向心思缜密,既然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慕容瑾也点了点头,但还是神色复杂地望向苏荷,道:“也罢,只是你若有什么难处,记得一定要来告诉我,别什么事都自己硬撑着。”
苏荷向他清淡一笑,道:“多谢费心。”
“可是荷儿。”慕容凌鹰忽然道,“倘若你真的用这一招扳倒了玉华贵妃,你有没有想过,六皇子也极有可能受到牵连?毕竟私通是大罪,而且六皇子的生父究竟是谁,咱们谁也说不清楚。若是他也因此被皇兄下旨处置,那你极有可能也会跟着他一起获罪。”
苏荷看了他一眼,收起唇边的笑容,说道:“王爷说的我自然知晓,我之所以步步谨慎算计,也是希望能够最大可能地保障自己的安全。荷儿尚有大仇在身,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就是说,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会想法保全六皇子殿下。”
慕容瑾皱了皱眉头,道:“他若当真是父皇的骨肉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让父皇少器重他一些,但若证明了他不是……苏二小姐,只怕咱们还需要商议出一个对策来,万一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好救你出宫。”
慕容凌鹰道:“这件事还不急,总要等荷儿先把眼下的事情理出些眉目来再说。再不济就是像皇长子当初那样,找准时机以假死蒙混过关就是。咱们几个里应外合,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苏荷也点了点头,道:“王爷说得没错,荷儿心愿未了,自然知道该把什么放在第一位。”
于是三人各自沉默了片刻,苏荷终于忍不住,开口向慕容瑾道:
“不知七皇子可有……可有骆三公子的消息了?”
“什么?”慕容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扭头迎上她略带关切和焦急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道,“我已叫人四处寻了许久,连京郊都寻遍了,却还是没有他的下落。明日兄说,以他的性子,兴许是又去游历四方了也未可知。”
看着苏荷一瞬间就黯淡下来的目光,他连忙又说道:“苏二小姐,你别担心,骆兄他是个明白人,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想他既然选择离开京城,就一定不希望你再过多地牵念于他,你可千万要想开些啊。如果有缘分,你们一定还会再相守的。”
苏荷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转瞬又平静深邃如初,她的脸上仍旧是分外云淡风轻的笑容,轻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我自然没什么想不开的。至于缘分,不过是软弱无助的人为自己找来的托词罢了,我苏荷从来不信这些。”她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个人的脸孔上扫过,又是微微一笑,按规矩行了一礼,道,“我有些乏了,咱们今日就说到这里罢,若是还有别的什么,再遣人递送消息便是。”
见她这样,那二人也只得点了点头,于是各自散去,悄悄回自己宫中去了。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而今真个悔多情
第四十五章 而今真个悔多情
却说十九王爷,连日的筹谋排布和私下寻访终于也让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一日回到府中,却见王妃独自一人坐在厅堂里发愣,听到他进来时的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迎上前,向他道:
“王爷辛苦了,妾身这就去命人准备晚饭。”说罢便要向外走去,却被慕容凌鹰伸手阻住。
“不必了。”他随口道,“我才在明日那里用过了,这会子只觉得累得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骆红玉听他如此说,也只得屈膝福了一福,道:“妾身知道了,自会去吩咐下人不要来打扰王爷。”
慕容凌鹰草草地点了点头,忽一眼瞥见夫人略显疲惫和忧虑的面容,仿佛心里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遂放缓了声调,向她道:
“你近来神色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么?”
骆红玉连忙摇了摇头,道:“劳王爷挂怀,妾身很好,只是心疼王爷日日奔波疲倦,思虑繁重,很是辛苦。可惜妾身无能,不能为王爷分忧,实在惶恐……”
慕容凌鹰转过身,盯着她看了片刻,旋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都知道了,是么?”
骆红玉一惊,慌忙摇了摇头,道:“王爷在说什么,妾身可听不明白。”
慕容凌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向她道:“我自来也没打算要瞒过你去。只是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你若想离了这里,回到你母家去,我也不会阻拦,只盼你看在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让他们知道苏二小姐的事就好。”
骆红玉的一双眼睛里已闪烁出朦胧的微光,只听她缓缓开口道:“自打那日苏二小姐登门拜访,求王爷带人到将军府里去救苏公子,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些年来,父亲和二弟作恶多端,早已树下了不少敌人。后来听闻苏二小姐入宫,我虽说猜不透这里面的缘故,但也知道这一切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前几日你让我入宫,去以我的名义请苏二小姐到府里坐坐,实际上却是在这里聚集了一群至交好友,要商议什么大事。我虽说不聪明,但也能够猜出几分,能让你与七皇子和苏二小姐,连同上官明日大人与刘公子联手应对的事情,就只有扳倒我母家将军府一事了。我自知无法阻止你们,却又不忍将这一切告知我父亲,然后看着他将你们全部赶尽杀绝,这的确让我觉得无比为难。你们小心避开众人的耳目,更是时时提防着我的举动,这些我都明白。将军府里的人虽说都是我的骨肉至亲,可王爷却是我这一生唯一真正爱过的男人,我尽管为难,却始终都不愿意离开你,更不会背叛于你。”
慕容凌鹰静静地望着她,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无法描述的怜悯与触动,良久才开口道:“方才明日还私下里提醒我,要我多多注意你。虽然我们事事小心,可你毕竟是一直都在这府里的,我们几个人的往来聚议,你也都看在眼里,如何会不明白?”他停了停,又道,“你知道么,红玉,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娶你。我明明知道你不过是你父亲的棋子,明明知道终有一天你不得不在我和你父亲之间做出选择,可我还是答应了皇兄的指婚,也从来没有真正体谅过你的难处。”
“王爷。”骆红玉道,“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够嫁给你做你的王妃,是妾身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如今你执意要与我母家为敌,我自然没有丝毫的办法,可妾身既然嫁给了你,那么你的决定也就是妾身的决定。”
“红玉……”慕容凌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道,“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红玉又摇了摇头,道:“我不像苏二小姐,我不懂得什么道理,我只知道,要做什么,值不值得做,此刻皆由我自己说了算。”
见她如此剖白心迹,慕容凌鹰也只得长叹一声,道:“多谢你。倘若我们最终如愿,我也定会在皇兄面前为你说话,使他不至于迁怒于你。我想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红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酸涩的笑容,点点头道:“一切听凭王爷安排。”
上官明日携温淑公主回京省亲,这件事唐糖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二人早就没有了再相见的余地。而唐糖更是干脆搬到了栖凤居去住着,只盼能离乌衣巷越远越好。
至于上官明日,回到旧时的伤心地尽管让他心下忐忑,可这次回来毕竟是还有重要的事在等待着他,因此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容他暗自伤怀,仍旧是要打叠起精神准备应对京中未知的局势。而雪兰对这一切自然是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自己去想法子。
很快又到了七月,天气愈发的闷热,唐糖却仍旧没有回花枝巷自己家里去的意思,只是从早到晚跟在慕容雨晴身边,白天与她一道打理绸庄的生意,晚上也随她一起回栖凤居。
雨晴看在眼里,不是不知道她心中苦闷,但除了从旁宽慰开解一二,亦没有别的办法。
这一日,绸庄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