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也向慕容璘道:“殿下,荆妃妹妹才刚进宫,即便是为了争宠,也不至于和林妃妹妹结下如此深的仇怨。再说,以她的性子,是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慕容璘的脸上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复杂神色,他低头看向苏荷,缓缓开口道:“婉容,你认识她也才不过两个月,就当真觉得自己了解她的性子么?”
这句话一出口,苏荷便知情势不好,她心下立刻凉了半截。原来这所谓的情深和宠爱,也不过是如此罢了。她在心底里默默冷笑了一声,看来,要救自己的性命,还是得靠她亲自出手了。
于是她俯下身磕了一个头,向慕容璘道:“殿下可否给臣妾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容许臣妾亲自去察看那盒有问题的香料?”
慕容璘点头允准。于是苏荷缓缓站起身,行至桌旁,伸手拿过那只装了“婪春娇客”的盒子,里面的香料已经见了底,苏荷用指甲挑起了一点放在鼻端细细闻了闻,又拿起晚香方才带来的匣子轻轻嗅了嗅,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盒子,转身回到方才站立的地方,屈膝向慕容璘道:
“臣妾已经看过了,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请殿下容臣妾一试。”
慕容璘再次点了点头,仍旧不发一言。
苏荷直起身,向婉容道:“为求公允,只怕是要劳动婉容姐姐玉手了。”
婉容看了慕容璘一眼,这才向苏荷道:“妹妹不必客气,你直说便是。”
苏荷道:“还请姐姐叫人准备三只香炉,就放在这殿中。”
婉容点了点头,唤了一声:“晓月。”
晓月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几个太监便抬了三只香炉进来,放在殿中央的地上。
苏荷道:“请姐姐先在第一个香炉里焚烧从我那里取来的‘婪春娇客’。”
婉容依言照办,很快,一阵馥郁的芬芳之气便萦绕在殿中。苏荷转向春桃,用平和的声音问道:“春桃姑娘,我赠与你家小主的香料可是同这种一模一样的?”
春桃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荷不再看她,又向许太医道:“烦请许太医再看看。”
许太医看过之后回禀道:“荆妃小主说得没错,这两种香料之中,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一种被人掺入了失魂散的成分。”
苏荷轻轻颔首,向婉容道:“再请姐姐在第二个香炉里焚烧林妃姐姐盒中的香料。”
婉容又从那木盒中倒出剩下的部分香料,撒入第二只香炉中,立刻,一阵刺鼻的气味迅速涌出,全然不似方才的甘甜香气,直欲使人作呕。婉容连忙命人把这个香炉搬出去倒掉,又过了好一会儿,那气味才渐渐散去。
婉容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难闻的气味,难道林妃妹妹日日焚烧的就是这个么?”
苏荷轻巧一笑,道:“姐姐别忙,还没结束呢。”她顿了顿,又道,“还请姐姐再取些妹妹赠与你的香料,放入第三个香炉之中焚烧。”
婉容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一阵清雅的香气缓缓蔓延开来,闻上去极是舒心。苏荷回头向立在婉容身旁的晓月道:“晓月姑娘,敢问皇子妃姐姐平日在殿中焚烧这香料时,可也是这样的味道。”
晓月屈了屈膝,答道:“是。”
苏荷点了点头,道:“看来我赠与婉容姐姐的香料当真是没有问题了,姐姐若是还不放心,可以请许太医再检查检查。”说罢向许太医看了一眼。
许太医一拱手,接过晓月手中的木盒,查看了一番之后,答道:“回禀六皇子妃,这香料没有问题,可以放心使用。”
苏荷又点点头,道:“看来有问题的就只有林妃姐姐的这盒香料了。”她停了停,续道,“劳烦婉容姐姐,先叫人把第三只香炉搬出去,再把林妃姐姐的那盒香料添一些到方才的第一个香炉里。”
那第一只香炉里原本焚烧着从蔷薇苑取来的“婪春娇客”,因还没有烧尽,此刻正散发着悠悠的甘甜之气,可婉容刚把木盒里余下的香料撒入炉中,方才的那股刺鼻的气息立刻又涌了出来,盖过了原本甘甜的气息。
“好了,可以搬出去了。”苏荷道。忙有太监赶上前来,抬起香炉就出去了。
待那气味重新散去,苏荷又郑重跪下,道:“各位方才也亲眼看见了,林妃姐姐盒中的香料焚烧起来刺鼻异常,自然不可能无人察觉,又怎会如春桃姑娘所说是焚烧了近一个月呢?可见姐姐所中的失魂散之毒,并非来自于这香料。”
慕容璘皱眉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杀机暗藏(2)
(接上节)
苏荷这才一一道来:“回禀殿下,臣妾少时见母亲在家中制香,因香料中不小心混入了曼陀罗花的花粉,竟使一屋子的人出现了暂时的昏厥。为了保证不再出现这样的状况,家母精心研制出一种配方,这种配方的成分与曼陀罗花相冲,只要一焚烧起来就会出现刺鼻的气味,提醒使用的人香料中有异常。这个配方后来又传到了臣妾的手中,因此臣妾在配置每一种香料的时候都会加入这个配方里的各种成分,在赠与林妃姐姐与婉容姐姐的香料中也同样都有。那失魂散的主要成分里就有一味曼陀罗花,若是当真混入了我赠与林妃姐姐的香料中焚烧,姐姐与踏秋殿中诸人势必会发现异常。可见那香料里头的失魂散必是有人在之后特意混进去的,只是那人不懂得我所制的香料中的玄机,没有发现罢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传内务府善制香料的宫人进来一问就知道了。”
慕容璘沉吟了片刻,扬声道:“传!”
晓月立刻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带回来了一位年近四十的宫人。慕容璘扫了婉容一眼,向桌上点了点头,婉容会意,伸手拿起苏荷赠给林嫣的那只木盒,走到那宫人面前,道:
“烦请乔姑姑看一看这盒香料。”
乔姑姑躬身接过木盒,打开盖子,又抬头向婉容道:“借皇子妃的护甲一用。”
婉容立刻拔下小指上戴着的米珠团福镶金护甲,递到乔姑姑手中。乔姑姑将护甲伸入盒中,挑起一点香料放在鼻端,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而后将盒子递还给婉容,又将护甲中残留的香料粉末倒在手掌上,用手指细细碾开。片刻之后,只见她将手上的香粉拍落,自己上前几步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行了一礼,道:
“回禀殿下和各位小主,那盒香料以芍药花、金银花、薄荷叶等为主要成分,本是极好的东西,却不知怎的硬是加入了曼陀罗花和其他的一些杂质。那曼陀罗花不但有毒,而且与香料原本的成分相冲,只怕是点不起来的。但凡善制香料之人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想必是不懂药理的人刻意为之。”
慕容璘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辛苦乔姑姑了,请在外头拿些银子去吃茶罢。”
乔姑姑又行了一礼,退到殿外去了。
这里苏荷盈盈跪在慕容璘身前,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然而她仍旧用平静的声调开口说道:“殿下亲耳听见了,不至于再疑心臣妾了吧。”
慕容璘弯腰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柔声道:“蔷儿,委屈你了。”
苏荷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轻抚,敛衣行了一礼,道:“殿下相信臣妾的清白,臣妾不觉得委屈。”
慕容璘点了点头,又向底下的宫人道:“那香料是怎么回事?”
春桃的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立在门口的秋萍这时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几个响头,口中慌乱道:
“请殿下恕罪,请殿下饶恕奴婢。”
慕容璘厉声道:“快说!”
秋萍直起身,怯怯地说道:“上回荆妃小主又送了一盒香料过来,我们小主虽然感念荆妃小主的心意,但又觉得总这样向人家开口去要也不是个事儿,又实在舍不得那香料,于是就命奴婢私下到宫外的各处香料铺子里去寻,看有没有和荆妃小主送来的差不太多的,所以奴婢就带了那只木盒到宫外去了。只是奴婢并不懂得什么香料,就把那些闻起来还算挺香的几种每样买了一些回来,兴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混入了失魂散也说不定。小主后来每样香料都试了试,结果还是不大满意,就丢开了,奴婢们也没想到小主会这样中了毒。至于那剩下的失魂散是怎么跑到荆妃小主送来的那只盒子里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婉容看了她一眼,转向慕容璘道:“宫女们也是不小心,那失魂散谁也不认识,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殿下还是不要责怪她们了罢。”
慕容璘略一思索,道:“也罢,就饶了你们这一遭,但你们小主的身子如今还没好全,你们可要好好照顾着,若再有个闪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顿了顿,又道,“踏秋殿上下照顾不力,罚俸两个月。”
众人慌忙跪下谢恩,春桃也默默地退到其他人身后,再不敢说一句话。
慕容璘于是又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各自散了罢。”
说罢便要向门口走去,婉容却忽然向他盈盈行了一礼,含笑道:“殿下,臣妾想荆妹妹今晚受了好大的委屈,只怕心里正不痛快呢,殿下还是到蔷薇苑去陪陪她罢。”
慕容璘回身看了看苏荷,脸上现出了犹豫的神色,而苏荷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方才应妹妹之请,姐姐已经辛苦许久了,妹妹哪里还敢再领姐姐的情呢?殿下今晚本就是歇在姐姐那里,妹妹怎好让殿下失信于姐姐呢?还请姐姐勿要相让了,别叫殿下为难才是。”
婉容刚要说话,慕容璘却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笑道:“蔷儿都这样说了,你就别再坚持了,左右今儿也累了,我明日再去向蔷儿请罪就是。”
既然是慕容璘发话了,婉容也只得不好意思地冲苏荷笑了笑,跟在慕容璘身后回桐阳殿去了。
这里苏荷扶着晚香的手慢慢回到蔷薇苑中,彼时月香正坐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见她二人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道: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去了这样久?晚香姐姐回来取东西的时候神色就不大对,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说话。”
苏荷轻轻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去倒杯茶来罢。”
晚香在一旁道:“已经这么晚了,小姐还要喝茶么?”
苏荷看了她一眼,兀自向西暖阁里走去,口中道:“左右今晚是睡不着了,倒不如喝杯茶提提精神,保持清醒,还有不少问题需要考虑清楚呢。”
她一面说一面坐了下来,月香正好端了茶上来,苏荷慢慢喝了,抬头向她二人道:“你们俩若是困了就别强撑着了,只管去睡就是,我这里不要紧。”
晚香摇了摇头,道:“奴婢不困,奴婢想在这里陪着小姐。”
苏荷略一点头,又转向月香,笑道:“月香方才等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支不住了,这会儿还是赶紧去睡罢,明天只怕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月香本就是强撑着惺忪的睡眼,这会儿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小姐既如此说,那就只能辛苦晚香姐姐了,我……我先回去睡了。”说罢强忍住一个哈欠,转身退了出去。
这里苏荷仍旧慢慢喝着茶,半晌,才斜眼看了看晚香,轻声道:“她们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呢。”
晚香迟疑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小姐觉得她们是有意要这样做,然后以此来陷害小姐么?”她侧头想了想,又皱眉道,“林妃小主即便是再不满小姐,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吧。”
苏荷放下手里的茶杯,向她道:“她也许的确是吸入了份量极少的失魂散,但绝不至于到暂时迷失心智的程度,那许太医是她林嫣的亲信,这一点只怕也不是秘密。今日这件事兴许就是他们串通好了演的一场戏。”
晚香惊疑道:“串通?她们当真这样大胆么?倘若殿下另请了一位太医来为林妃小主诊治,那不就演不下去了么?”
苏荷摇了摇头,道:“通常晚上在宫中当值的太医一共就四位,今晚太后抱恙,总有两位太医在颐宁宫伺候着,是万万不能动的,剩下的两位也总不能都请来吧?许太医是玉华贵妃特意指了来髓玉宫照应的,六皇子怎会不相信他?更何况,她们方才安排得的确极为巧妙,由不得他不信。若不是她们不懂得制香的道理,只怕就没那么容易给我抓住破绽了。”
晚香低头思索了片刻,又道:“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有几分明白了。方才小姐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后,她们就慌得不成样子了,后来秋萍出来解释,连奴婢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实在是太过牵强,没想到殿下竟然也会相信她。”
苏荷轻轻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