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李,打理好一切,展妈妈坐飞机到台东找皓庭。见到皓庭瘦高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疲倦的面容、未刮的胡渣、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在做妈的心里,不禁万分心疼,她忍不住又念着:
“你看你,分手不到一个礼拜,你就将自己折腾成这模样,那将来的日子怎么过?你打算怎么办?我真是愈来愈不了解你,你非得把自己和展然逼上这条路,值得吗?你宁愿舍弃展然,也不愿辞去职务,为什么?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快乐点呢?”
“妈,您不是一直都明白吗?我从小就梦想当警察,也从不后悔踏上这条路,是我疏忽没管住自己的心,我疏忽一切的后果,我不该拖展然下水,让她和我一起痛苦……”
“有时候为了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放弃理想与坚持是值得的。”展妈妈缓缓地说。
“妈,现实是残酷的,如果我现在离职,我能寻找什么样的工作?我没学过其它专业技术,对经商我一窍不通,业务员我做不来,我还能做什么?我的年龄即将而立,难道你要我从小弟做起吗?妈,我想过,我不是没想过,我也不愿意放弃展然,毕竟我曾用整颗心来爱她。放弃她,我真的很痛。”皓庭紧皱眉头,神情凝重又难过。
“可是你走不出你心中的顾忌。这封信是展然要我交给你。”展妈妈忍不住叹气,从口袋中拿出信,交到皓庭手上。
皓庭接过来,恍惚地问:“她去找您,她还好吗?”
“你怎样,她就怎样。她要你好好保重身体。”展妈妈转述展然的话说。
握紧那封信,皓庭哀伤的眼神望向远处,好想见展然。她娇美的脸庞、甜蜜的笑容、慧黠的双眸……皓庭用力甩甩头,不能再想,否则他会克制不住而飞回展然身边。他不能忘记禾太太凄惨的哭喊,不能让展然面对这一天,不能!不能!
他低下头,打开手中的信——
我从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对我,不见我一面、不听我感受。我不了解,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退却?你为什么要以悲观的态度来面对你的人生呢?又为什么要以悲观的态度来决定我的人生呢?没有你在我身边,生死都是一样的,但生却比死更难过;你的保护造成我的伤痛,你可曾想过?我会等,等你给我一个更好的解释。
展然
“展然写些什么?”展妈妈见皓庭脸色凝重,好奇地问。
“她恨我。”皓庭无意识地回答。
“她说她无法恨你,她亲口告诉我的。”展妈妈困惑地说。
“别说了,我们走吧。我租到一个房子,环境很好,价格也不错,左右邻居更是热情、好相处,我想您会喜欢这地方的,虽然不及台北热闹,但是您……”
“你不必太担心我,我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过日子。倒是你,好好去想一想你自己的事吧,难道你打算独老终生?我不拿传宗接代的理由来逼迫你,但是你真的不让子孙承欢我膝下吗?想一想吧。”展妈妈叹口气往机场外走,留下皓庭在原地若有所思。
第七章
带着沉重的步伐,拖着沉甸的行李,展然踏出机场,看向有点乌黑的天空。恐怕又要下雨了。三年前离开时,也是下着雨,也是带着一颗惆怅的心;这种心境大概只有老天爷了解,所以它陪着她哭泣,哀悼着逝去的恋情。而她至今还仍然在补救一颗破碎的心。
“唉。”轻吐一口气。
“展然!展然!”在嘈杂的人群中,有一人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展然顺势看过去,见展珩伸长了脖子在禁止停车的车道上大声呼喊。展然赶紧拉着行李跑过去,把行李扔进后车厢,坐上车。
“这么远还看得到我,不容易。”展然露齿一笑说。
“废话!全世界的人走出机场都在引颈而望,看自己的亲人、朋友有没有来接机;只有你是对着天空发呆,那么明显的目标,要找有何困难。”展珩嗤鼻地说。
“三年不见,对我说话就不能温和点吗?”展然摇摇头,老哥还是没变,依旧是缺口德。
“喂,我还没说你呢!三年都不回来一次,就算中国的新年你没放假,那西洋的圣诞节呢?信无法代表人,爸妈都很想你。”展珩责备却又带着不舍的语气说。
展然没回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她逃避了三年,这三年来,她克制自己的思乡情绪,在异地半工半读,藉着忙碌来忘怀一些深藏的记忆。三年后她学成了,却也明白就算再忙碌、时间再久、距离再远,她始终无法忘怀那份深情与执着,所以她整装回家,不再徘徊,不再逗留。
见展然没回话,展珩瞄一下展然。姣美的脸庞上仍带着深深的哀愁,他心底不禁叹息。
“他调回台北有一年了。”展珩静静地说了一句。
展然一听,有些吃惊。
“跟你同单位?”
“没有。他调驻派出所,我们不同分局。”展珩解释道。
“你见过他?”展然好奇问。
“没有。这三年来他和你一样,对我而言,就像是失踪人口,没有一通电话、一句问候。或许是他还不想和我联络吧,所以我也没打扰他,等他想找我时,就会给我通电话了。”展珩体谅皓庭的心情。
“或许他是彻底地要和我断了吧。”泪水从眼角溢出,展然苦涩地说。
“这你早知道的不是吗?”心疼地回答。
在这三年来,她的离乡背井,是逃避,却也是想给他空间、时间去衡量、去理清一切。三年来,她好盼望他回首,她无时无刻不希望他会出现在她眼前,告诉她,他可以爱她,可以给她幸福。如果他不出现,也没关系,至少给她一通电话,告诉她,他想她!很傻,对不对?她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展然咬紧唇,硬吞下一肚子的心酸;她不能说,她不想再让家人为她难过。她蹙紧眉头,闭上双眸,不再说话。
见展然沉默不语,展珩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专注地开车回台北。
不到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展然在外伫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门。
“爸、妈,我回来了。”展然轻柔、温和地喊着。
颜父、颜母赶紧迎上来。颜母激动地拉着展然的手,轻抚着展然的脸。
“这么久都不回来,你想急死我吗?看你!我就知道你在那生活过得不好,那么瘦……”
“妈,瘦归瘦,我的身体还是很健康呀,别担心。”展然安抚母亲激动的情绪。
“回来就好。三年不见,展然可又变漂亮喽。前几天有个什么文贤的来这,说他是你的朋友,男朋友吗?”颜父欣慰地开口。
“我没有男朋友。”展然脸一沉,不再多说一句,拉着行李箱往房间走。
“早就告诉你们,要展然喜欢上那油嘴滑舌的小子,等下辈子吧。”展珩悻悻然地扔下几句话,也走进房。
剩两老在那相对瞪眼,久久,颜父才说:
“说老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皓庭。三年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别提他行不行?是他不要展然的,你总不能希望展然一辈子不嫁吧。当年书岩追求展然时,却因皓庭的出现,而令书岩远走他乡,音讯全无。现在呢?皓庭也是,同住一个城市,却避不见面。所以文贤那小子虽然有些油条,可是对展然倒挺用心的……”
“你别忘了,展然对他并无意思。”颜父提醒。
“可是刚才你提到他,展然的模样像吃醋。”
“是吗?我倒觉得不屑。”
两老对看,又不敢问展然,只有忍住满腹的好奇,等着展然的表现。
接下来好几天,那位名唤林文贤的男子约了展然好几次,展然没有拒绝,也赴了好几次约。可是,展然的神情没有恋爱女子的喜悦,看在两老心里,有些疑问,也有莫名的恐惧;难道展然这三年来不曾忘掉过“他”?
今天,文贤又准时八点到颜家来报到。颜母热心地招呼文贤在客厅坐下。
“展然、展然,林先生来了。”颜母叫着。
没有回声。颜母尴尬地笑一下。
文贤微笑着,低声说:
“我去看一看她好了。”
“这……”颜母觉得不妥,正要拉住文贤,他早就转身走上楼梯。
他不太清楚展然是在哪个房间,却见有一房间门微开,只见展然坐在书桌前看着一本书;虽说看着书,可手上却拿着一张照片。这情景他在美国已见过多次,只是从没看过照片中究竟是什么。
“展然。”叫一声。
展然赶紧合上书。“你……你来啦,你到楼下等我一下,我换好衣服就来。”展然赶紧将书放进抽屉,走出来说。
“好。”文贤说。
展然走进另一房间,关上门。文贤见状,立即轻声打开刚才那扇门,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拿出那本书,随意一翻,一张照片掉落;他赶紧将书放回抽屉,捡起那张照片。一见照片中的人不禁令他勃然大怒,心生妒意,他本想将照片撕碎,但念头一转,他冷笑一声,将相片放入上衣口袋,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在展然换好衣服前,赶紧溜回到客厅。没过多久,展然才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她施了淡妆,更加清丽动人,文贤看了有些发呆。在一旁见此景的颜母,心中不免有些高兴,心想展然有了新对象也好。
“走吧,你想去哪?”展然见母亲面露喜悦之色,不禁皱起眉头,冷冷问。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文贤体贴地说。
展然没回答,拿起皮包,只跟母亲说句:“妈,我晚点回来。”转身就走。
文贤赶紧跟上,笑着说:
“你想去哪?”
“我想去民歌西餐厅。”
“什么?民歌……”文贤咽了咽口水,这实在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你不想去,我自己去就行了。”展然冷漠地说。
“好、好。”文贤无奈地点头说。
走进民歌西餐厅,展然点了一壶奶茶,听着歌手的歌声,陷入自己的回忆。以前皓庭常带她来这。展然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许久,连文贤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歌手时间到了,现场安静下来,展然才从幻影中醒来,她不能再沉迷下去了。她迅速结帐,快速地离开餐厅,完全忘了文贤的存在。
文贤生气地冲上前。
“我不明白我对你用心如此,爱你至深,为什么你始终冷淡无情?我的体贴,难道无法让你忘掉他吗?我的情深,无法让你忘怀于他吗?他究竟是哪里好?他究竟是谁?”文贤见展然始终冷淡对待自己,他终于忍不住对展然抱怨、大吼。展然冷冷地看了文贤一眼,淡淡地说: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讨厌我们只是朋友关系,这一年来,你考验我还不够吗?”文贤急切地问。
展然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文贤,耐心地说:
“我从没有考验你,我一直告诉你,我要的只是朋友,不是男朋友。你不也说我们只维持朋友关系吗?”
“你既然没有男朋友,我追你有何不对?而且情人不就是由朋友关系开始的吗?你说你没考验我,我又怎知你不是在引诱我掉入你的圈套?很多女人都这么做,非得耍得人家为你团团转,才更显得自己有身价。”文贤语中带刺。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已再次拒绝你,请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展然不留情面地说。
“就为了他?”文贤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相片,照片中的男子眉开眼笑、英挺潇洒。
展然一见,大惊失色。“你……怎么……”
“刚刚从你书本中拿的。我注意你很久了,从念书时,我就常见你对书本发呆,手中还拿着东西,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一直是在看这张照片。他是谁?”文贤逼问着。
“你无需管,把它还给我!”
“要还可以,我有条件。”文贤一挑眉,有些邪笑。
“什么条件?”展然心急地问。
“让我一亲芳泽,我就还你。”
“不行!”展然断然拒绝。
“那……我就替你收着它吧。”文贤眼中透露着寒意。对于女人,他从没失败过。
“你太过份了!那是属于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展然的冷静逐渐决堤,那张照片对她很重要。
看出展然眼中的焦急与慌张,文贤心中妒火愈烧愈烈。“他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回忆。而我是活生生的人,在你心中居然比不上它!”忿恨地说。
“回忆?”嗤鼻一笑。“你可知一个回忆,它是用多少泪水和悲哀堆积而成?它不只是回忆,是我的唯一。”展然自语似的说着。
文贤无法体会展然的心境,不屑地看着照片中的人。
“既然它是个悲剧,那就毁了它。”欲撕掉照片。
展然冲向前阻止文贤,拉住文贤的手臂,想抢回照片,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