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回过身,低下头想,这就是默契,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他们之间特有的默契。
“第一题,”主持人说,“请写下站在前排选手的——星座。”
知乔听到那两位装潢公司老板错愕地低声说:“星座?什么是星座?”
她低下头,一边写一边忍不住笑起来,然后主持人示意亮题板。
头顶灯是红色的。
她讶然转过头去看周衍,他那块题板上写的是“双鱼”,而她写的是“双子”。
“我怎么会是双鱼呢!”她瞪大眼睛,用嘴型问他。
周衍抓了抓耳朵,同样用嘴型回答:“这……不是差不多吗……”
“……”
有趣的是,两位装潢公司老板的灯是绿的——因为他们的题板都是:空白。
“第二题,请写下后排选手最爱的食物。”
烤羊肉——绝对是烤羊肉——知乔在心中默念,因为他曾在布满星星的大草原上对她说:“这真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她甚至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的光芒——尽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有一天半没吃过任何食物,仅靠喝水度日。
只不过……红灯还是亮了起来。
知乔扯了扯嘴角,回头看周衍,后者的题板上工整地写着:多味花生(酱汁牛肉味)。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周衍则不明所以地摊了摊手。
好吧,知乔一边愤恨地擦着题板,一边想,这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双子和双鱼只差了一个字,而烤羊肉和多味花生(酱汁牛肉味)……噢,至少两者都跟肉有关!
“第三题,请写下前排选手最喜欢的城市。”
“巴黎”VS“罗马”——红灯!
“下一题,请写下后排选手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 《这个杀手不太冷》 ”VS“ 《星际迷航》 ”——红灯!
“请写下前排选手的胸围。”
“不回答”VS“很平,无法准确估算”——红灯!
“请说出后排选手的一个怪癖。”
“如果无法说服对方,就会一直重复同一句话——直到确认仍然无法说服对方为止”VS“星期一早晨必须吃抹了花生酱的小熊饼干”——红灯!
……
“最后一题,很有难度了,”主持人说,“请写下你们彼此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的天气情况。”
其他选手开始抱怨这一题有多难,但知乔却觉得这简单得……有些过份。她怎么会忘记呢,并且,她相信他也一定记得。那应该是非常悲伤的一天,但后来每当她回想起来的时候,那把红色的雨伞以及他脸上的微笑都像是给了她一股勇气,让她坚强地走下去。
她垂下眼睛,在题板上写下:雨。
红灯又亮了。
知乔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周衍,他似乎也有点惊讶,他手上的题板上写了九个字:多云转阴,有时有阵雨。
“……”
知乔抑制住那股想尖叫的冲动,她很想上去夺过他的题板,大声说:周衍,你就是专门来跟我作对的是吧?!
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
“让我们来看一下得分状况,很遗憾,竟然有一队选手的得分是‘零’……”惋惜声和着幸灾乐祸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冠军队伍的得分是90分,也就是说,十题里面他们答对了九题之多——恭喜我们的情侣选手,他们将得到的奖励是升级座位至头等舱!”
那对情侣再次激动地拥吻在一起。
值机柜台前热闹非凡,首先是一整组摄影团队拉开惯常的架势,将众人包围在里面。然后是各组选手以及来给他们送行兼加油打气的亲友团,有吹喇叭的,还有拉横幅的,仿佛是恭送为了人类正义前去战斗的战士。在这片喧闹声中,主持人异常隆重地宣布比赛的地点是南半球美丽的国度——澳大利亚!
大部分人欢呼着,好像这是一个中了大奖的旅行团,而不是什么真人秀比赛节目。
知乔双手抱胸站在队伍的最尾端,不论是编号还是默契测试的成绩,她和周衍都应该排在最后。此时此刻,她懊恼地抱着头,因为她竟用了一整个箱子来装她所有的冬装——其中还包括一双体积庞大的雪地靴、一顶厚厚的羊皮帽子以及一条可以把人包裹成木乃伊的羊毛批件。
“我不太明白,”周衍疑惑地说,“真的是那样吗——我如果不能说服对方,就会重复同一句话直到再次证明无法说服对方?”
“嗯。”
“真的?”
“对。”
“你肯定?”
“是。”
“你百分之百地确定?”
知乔转过身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确定、一定、以及百分之一百地肯定。”
“噢,”周衍耸了耸肩,“好吧。”
“……”她不耐烦地转回身,看到那对胖父子正在跟家人合影,装潢公司老板被穿着制服的员工簇拥着,啦啦队女郎们正在跟父母撒娇,而情侣依旧在忘乎所以地热吻。
“但我还是坚持认为,”周衍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在星期一早晨必须吃涂满花生酱的小熊饼干才是一种怪癖。”
“……好吧!”她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衍皱起眉看了她许久,然后忽然笑起来:“别紧张,一切刚刚开始。”
此时有一个话筒突兀地递到两人中间,主持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身旁,用一种假装欢快的口吻说:“来说说你们现在心情吧!”
周衍只要一对上镜头,就会产生一种普通人无法逾越的魅力,他勾了勾眉梢,温柔地说:“我希望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很期待。”
知乔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的侧脸,挫败地想,或许这就是自己被他深深吸引的地方:尽管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会为之竭尽全力。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周衍和父亲会成为忘年之交,因为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是如此地相似。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周衍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像是在询问着什么,她迅速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竟有点嫉妒周衍。
飞机起飞的时候,知乔从机窗的反光中看到周衍的脸,他也看着窗外,目光没有与她交叠,他脸上的表情是很少有的严肃和认真,她猜他正在思考着什么。
会是什么呢?
她很想知道,从很久之前,她就想要知道—— 一如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想些什么,却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你在想什么?”她听到自己大胆的声音这样问。
周衍回过神来看着她,似乎仍然在思考,可是最后,他只是微微一笑,说:
“没什么……”
三(中)
被称为“旅行圣经”的著名系列丛书《Lonely Pla:Australia》中是这样描写这个美丽的国度的:
“是的,在地球低端生活不易。……你面对的是在无边无际湛蓝天篷下从金黄色变成赭红色的景观。另外还有古老的土著文化,令人眼晕的盐湖,诡异莫测的爬虫,崎岖的峡谷和太古的深渊。……似乎这还不够,他们还直奔惠森迪群岛、宁加洛或巨大的大堡礁,在水下与万花筒般的热带鱼、庞大的鲸鲨、巨大的海龟和淘气的海豚为伍。……”
两年前,当知乔第一次踏上这片大陆的时候,曾异常痴迷于天空中那深浅不一的湛蓝色……但这一次,她能感受到的,只是炎热,以及空气中阳光照射在地面上所散发出的灼热的味道。
“好吧,我想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们的第一站是墨尔本。首先让我们来进行第一次抽签,”刚才在飞机上因为鼾声太大而被其他乘客投诉的主持人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T恤和短裤,站在图拉马林机场候机大厅的空地上说,“抽签的内容是为每一队选手分配他们的专属摄像师,专属摄像师将会全天跟踪选手的行动,当然,除了上厕所、洗澡、睡觉、以及……挖鼻屎。”
“……”
“下面请工作人员把抽签箱拿出来,我会按照顺序抽出摄像师的名字,分别对应一到十号队伍。”主持人招了招手,工作人员拿着箱子走上来,然后他依次报出纸条上的名字,直到第九张写着名字的纸条被拆开。“那么最后那一位还没有被叫到名字的摄像师可以举一下手吗?”
老夏上前一步,举起他那只朴实的手掌。
“好的,你是十号参赛队的专属摄像师。”
老夏面带微笑走到知乔和周衍身后。
主持人继续说着什么,知乔忍不住回头低声问:“你动了什么手脚吗?”
“你猜呢?”
“你买通了负责准备抽签箱的那个小伙子?”周衍也不着痕迹地加入进来。
“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很像是你的风格。”周衍一边对主持人股掌一边说。
“我的确做了点手脚,但我想暂时对我的手法保密。”老夏神秘地笑了笑。(奇*书*网。整*理*提*供)
知乔翻了个白眼,咬着牙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买通了负责准备抽签箱的那个小伙子。”
“……”
“让我看一下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比赛从这一刻开始,”主持人把十个信封分别交到每一队选手的手上,“里面有你们今晚住的酒店的线索,明天上午七点我们将在酒店大堂集合,所以今晚赢得比赛的选手能够得到的是……比别人更多的休息时间。祝你们好运。”
周衍打开白色的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上面写着“C129”。其他选手各自商量着,有些人拿起行李出发了。
“这是什么?”知乔问。
“一把钥匙。”
“……我知道。”
周衍只是皱了皱眉,似乎也毫无头绪。于是知乔转头问老夏:“那么……你跟负责订房的工作人员熟不熟?”
“……”老夏摇了摇头。
“可是光凭钥匙我们怎么知道这是哪家酒店的呢?”知乔一筹莫展。
“你说警察会知道吗?”
“我觉得很难,他们是警察,而不是‘Trip Advisor’的评论员。”
“喂,”周衍忽然转过身看着他们,“参与比赛的到底是谁?是三个人?”
“……”知乔有点被他的认真吓到了。
“我不说话,”老夏立刻开始摆弄他的小型摄像机,“我保证。”
知乔有点生气,因为正是由于老夏的帮忙,他们才能够参加这个比赛,但现在周衍却叫他走开,好好做他摄像师的工作——这算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到了酒店我再跟你说。”周衍低声说。
“我已经开始拍了。”老夏提醒道。
知乔把心中的不快压下去,勉强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然后听到周衍说:“我猜这是一串储物箱的钥匙,一般什么地方最可能用到储物箱?”
“嗯……学校?健身房?或是……银行!”
周衍看着她绝望地摇了摇头:“不,是机场、火车站或长途汽车站。”
“啊……”她恍然大悟。
“走吧,”他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先去机场的储物柜那里看一看,尽管我觉得希望不大。”
看着周衍拖着行李箱向询问台走去的背影,知乔忍不住问老夏:“他刚才那是什么眼神?认为我很愚蠢?”
“不,”老夏知趣地关了摄像机,“我想他只是觉得你……有点愚蠢罢了。”
机场储物柜很快被证实并没有他们想要找的东西,于是他们出发去市内最大的交通枢纽站——南十字星火车站。
出租车驶入高速路,远处开始变得一片漆黑,只有路两边的照明灯发出橘色的、强烈的光芒,知乔想起两年前他们曾经来过这里,不禁有些惆怅。她常常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父亲在还在世的话,他会做出一个怎样的节目?他想要通过它来表达怎样的想法?
旅行的意义何在?
就在她仍自顾自地发着呆的时候,出租车已经载着他们来到了南十字星火车站,夜晚的墨尔本显得有点冷清,尽管车站大堂仍旧灯火通明,但来往的旅客显然要比白天少。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们很快找到了摆放储物柜的区域,周衍一边默念着钥匙牌的号码,一边搜索着。
“是这个,”他说,“C129。”
知乔走过去,两人互望了一眼,然后周衍把钥匙□锁孔——竟然打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周衍此时也愣住了。
“看这里!”知乔指着黏在柜门背面的那个白色信封。
周衍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名片……谢天谢地,是酒店的名片!
“我们成功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心中涌动的喜悦更甚于得到麦当劳赠送的限量版多啦A梦玩具。
周衍看着她,却只是微微一笑,眼里闪烁着温柔且动人的光芒。
一时间,知乔有点说不出话来。
“啊!这是我们的柜子!”啦啦队女郎的尖叫声把知乔又拉回现实中来。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队选手也陆续到达了火车站,正在寻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