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难受。”那辰声音也放轻了。
“不知道,”安赫想了想,捏捏眉,“说不上来,我跟他其实不怎么亲。”
跟哪个亲戚都不亲。
“你在哪儿?”那辰似乎在走路,声音有点抖。
“医院,干嘛?”安赫坐直了。
“哪个医院?我过去,”那辰那边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你等我。”
“不用,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累……”
“哪个医院?我打车呢,快说。”
“一附院。”安赫没有坚持。
那辰敲车窗的时候安赫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开了车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来,大七哥哥抱抱。”那辰半个身子探到车里搂住了他。
那辰的拥抱让安赫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就是这样,那辰的拥抱永远都很认真,抱得结结实实,能把身体里空着的地方一下都挤没了。
“不小心睡着了。”安赫往他肩上埋了埋脸。
“我开车吧,你是回家还是要去哪儿?”那辰小声问。
“回去睡觉。”安赫笑笑。
“好。”
那辰车开得很稳,安赫靠在副驾没几分钟就又有点儿迷糊,但睡不着了。
“你姥爷住多久院了?”那辰拿了张碟放进CD机里。
“有两个月了,一直没人告诉我们,这回是不行了才打电话给我妈了,”安赫叹了口气,“之前就住过一次院,我妈不知道。”
“为什么?”那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你们?”
“我妈过得跟孤家寡人似的已经二十多年了,哪个亲戚她都不走动,亲爹亲妈也一样。”安赫把坐椅往后放了放,半躺着枕着胳膊。
说完这句之后,他看了一眼那辰,那辰家似乎也差不多,他怕自己这句话会让那辰不舒服。
但那辰看着前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辰开着车到了楼下,下了车之后犹豫了一下:“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大七,”安赫叫住了他,“上楼给我做点吃的再走。”
“你没吃啊?”那辰皱皱眉。
“没顾得上呢,下午我二姨呆在医院,说是七点必须回去做饭,我得按时到,没时间吃。”安赫进了楼道按下电梯。
“那你每天都不吃么?”那辰啧了好几声,“会瘦的,还会没力气,到时你想收账,刚上来就软了多丢人……”
安赫让他说乐了:“放屁,你安大爷随便就能干哭你。”
那辰没说话,笑着从身后搂住他的肩。
“有监控呢。”安赫提醒他。
“嗨。”那辰松开胳膊,冲顶上的摄像头比了个V。
那辰的本事就是能用方便面做出各种不是方便面的面来。
有时是焖面,有时候拌面,今天是炒面。
“原料不足,凑合吃吧,你冰箱里就几根黄了的大葱和腊肉,好在我水平……”那辰把一盘炒面放到他面前,“要不你先夸夸我,你夸完了我再夸。”
安赫低头吃了一口,冲他竖了竖拇指。
“好吃吧,我水平就是高得这么惨无人道。”那辰很满足地笑了笑,趴在桌上看他吃。
安赫本来没觉得饿,两口面下去,胃发出了“上苍!可算是有东西进来了啊哈哈哈哈”的呼喊,他埋头一通吃,吃完了扔下筷子的时候身上都有点儿冒汗了。
因为就一个盘子,那辰觉得洗一个盘子不足以提高安赫的洗碗水平,于是自己拿了去洗了。
安赫坐在餐桌旁边靠着,感觉吃饱了身上才有了点儿生气。
“你这几天干嘛呢,也没点儿消息。”精神恢复了一些,他才把之前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学校有事,我也挺忙的,我一忙就不想接电话了。”那辰把盘子放好,开始慢吞吞地整理台子上的调料瓶。
那辰没说真话,安赫本来觉得他大概就跟以前一样,时不时抽一下就不接电话了,可那辰一脸平静的这个回答却让他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你……”他站起来想坐到沙发上去,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还没开口,那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喂,是安老师电话吗?”
“是的,您是?”安赫坐到沙发上,估计是学生家长。
屁股在沙发上还没找到合适的落点,女人突然提高声音:“我跟你说,我女儿没毛病,你别瞎折腾!”
安赫愣了愣:“您女儿……”
“李小佳,我是李小佳的妈妈,”女人语气很不好,听上去有些怒气冲冲,“我女儿好好的,没有神经病!你们学校瞎搞什么!”
安赫记得李小佳,隔壁他上课那个班的学生,非常内向的小姑娘,班主任带着来找他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连续失眠半个月了,整个人都很憔悴,安赫费了很大劲才让她开口,弄清了大概是因为同学之间的矛盾。
这不是大事,但对于李小佳这种极度敏感内向,父母又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来说,不能排解就会越来越严重。
“是这样的……”安赫放缓语气,想要给李小佳的妈妈解释一下,有些家长开明,有家长却直接认为接受心理咨询就是有精神病。
但对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连串地说:“我女儿我清楚,她就是有点儿胆小,别的毛病没有!我当妈的不比你们清楚么,不要再瞎折腾了,班主任还打电话让家长配合,配合什么?我吃穿用全都给她最好的,我还配合什么!我看你才有病!”
这话说完,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安赫沉默了半天才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李小佳应该不会再来找他,家长这样的态度,班主任和他也不可能再跟李小佳说什么,小姑娘再这么下去会怎么样,他不知道。
“怎么了?”那辰坐到他身边,往他身上蹭了蹭。
“被学生家长骂了一顿。”安赫无奈地笑了笑。
“好惨,”那辰摸摸他脑袋,“像我爸我妈那样的家长最好了,从来不给老师添麻烦。”
安赫笑笑,想要换个话题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没骂够?”那辰凑过去往手机上看,“是你妈电话。”
“妈?”安赫看了一眼时间接了电话,十点刚过,一般这时候老妈应该是在打麻将。
“如果将来我快死了,你不要管我。”老妈劈头一句。
安赫愣了,皱着眉问:“什么?”
“我要离婚,”老妈又说,“我突然想通了,顿悟了。”
安赫手里的电话差点掉到地上,他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要离婚,跟安志飞离婚。”老妈说。
安赫手撑了一下桌子,离婚?
第四十二章 哇哇大哭
“你说什么?”安赫按在桌上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声音很沉;带着颤抖;“离婚?你要离婚?”
“是的;我这几天想了很多……”老妈那边打火机啪地响了,接着是她深深吸烟再吐出来的声音。
“姥爷的事还一堆;先处理完一件再一件行么?”安赫咬咬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的事也不影响我离婚;我不想管那么多了!”老妈语气不太好,似乎有些烦躁。
“妈,”安赫站直身子;声音平静地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我也不是来问你同不同意的!”老妈提高了声音,“我离婚关你什么事!我的事你别管,你的事我也不会管!”
安赫沉默了两秒钟,突然爆发似地吼了一声:“我的事你当然不会管!你从来也没管过!”
“你有病啊喊什么喊!”老妈被他一嗓子吼得尖叫起来,“我离个婚你发什么火!”
“因为你们欠我一个家!”安赫对着电话吼完这句,猛地一挥手,手机从他手里飞出去,砸在了墙上,碎片从墙面上弹开,落了一地。
那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他从来没见过安赫这个样子。
平时的安赫就算是发火也不会这么失控,无论情绪有多激动,他的喜怒哀乐永远都能控制在一个“度”里。
而现在的安赫却完全变了。
愤怒,绝望,无助,他觉得自己几乎能看到安赫被这些情绪包裹着,烧成了一团火。
“安赫……”那辰两步跨到安赫身边,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碰我!”安赫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声音沙哑,“别碰我。”
“不碰你不碰你不碰你……”那辰马上退开了一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安赫背对着他站在客厅中间,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喘得很厉害。
除了电视声,四周再没有别的声音,安赫没动,那辰也不敢动,只能盯着他。
“你回去吧,”安赫终于开口,“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那辰没有说话,看着安赫转身慢慢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他轻轻地走过去,推了推门,又贴在门上听了听,卧室里很安静,听不出安赫在干什么。
那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慢慢蹲下了,点了根烟叼着。
他听得出电话的内容大概是安赫的妈妈想离婚,只是安赫的反应让那辰有些意外。
安赫几乎从不提及自己的事,家人,过去,他几乎没怎么说过,那辰没想到他会有这样激烈的态度。
他不知道父母要离婚会是什么感觉,一直到爸爸死,父母的感情都很好,虽然大多数时间妈妈认不出这是她丈夫。
也许是害怕失去。
离婚了,家就没了。
门里有很细微的响动,那辰把头稍稍向后靠了靠,听出这是衣服和门摩擦的声音,安赫在门后。
那辰转过身靠在门上,想抬手试着敲敲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门里隐约传出来的压抑着的哭泣声让他抬着手没能再敲下去。
安赫哭了。
永远镇定平静喜怒都藏在心里的安赫哭了?
那辰放下手,靠回门上,沉默地又点了一根烟。
这种时候除了坐在这里保持安静地等待,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他直接把手机关掉,眯缝着眼狠狠抽了两口烟。
夜已经深了。
那辰还是安静地坐在卧室门外,屁股和腿都麻了,腰也很酸。
半盒烟已经抽光,屋里有点儿烟雾缭绕,他想站起来打开窗给屋里换换气,但试两次都没能站起来,腿麻得完全没了知觉。
麻劲儿过了之后就是一阵阵的酸胀。
“哎……”那辰小声地叹口气,咬牙用手在腿上用力搓着。
搓了没几下,身后靠着的门突然开了。
那辰整个人都没什么劲,身后的支撑突然消失,他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你怎么坐……”安赫站在门口有些吃惊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而且大概是嗓子紧,一句话还没说完,调就变了四次,他顿了顿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这儿?”
那辰躺地上全身都酸麻得难受,安赫停了一下才说完的最后一个字还是飘着往上去了,他听着挺心疼,但还是没忍住乐了:“你嗓子倒仓了么?”
“早倒过了,”安赫清了清嗓子,“谁家嗓子奔三了才倒。”
“我给你倒点儿水。”那辰坐起来,一边揉腿一边想站起来了。
“你先缓缓吧,”安赫弯腰按了按他的肩,“我没事儿。”
安赫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饮水机旁边一口气喝光了,又倒了一杯拿过来递到那辰面前:“喝点儿,抽一晚上烟,嗓子都快烧着了吧。”
“你也一样,”那辰站起来接过杯子喝了口水,进卧室闻了闻,卧室里的烟味儿比客厅重得多,“你嗓子已经烧没了。”
“上床睡吧。”安赫进了浴室。
那辰跟进去的时候,他正把脸埋在洗脸池里。
“安赫。”那辰在他背上轻轻摸了摸。
“嗯?”安赫抬起头应了一声,脸上挂着水珠,满脸疲惫,眼睛还有些发红。
“好点儿没?”那辰低下头,他不会安慰人,甚至也不知道这种时候问这么一句话是不是有点儿多余。
“没事儿了,真的,”安赫拍拍他的脸,手冰凉,“谢谢你陪我。”
“我还以为你看我没走会发火呢。”那辰靠着墙笑了笑。
“知道你不会走,”安赫扯过毛巾擦擦脸,“洗洗睡吧。”
那辰走进卧室的时候屋里的烟还在聚众狂欢,安赫坐在床头靠着,拿着瓶空气清新剂来回喷。
“别喷了,比烟味儿都呛了。”那辰在鼻子面前扇了扇,拿过瓶子扔到一边,跳上了床。
“嗯,睡吧。”安赫说。
那辰钻进被子里躺好了,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发现安赫没动,还靠在床头。
他在安赫腿上摸了摸:“睡么?”
“睡。”安赫点点头,但还是没动。
“你打着坐睡?”
安赫笑笑,把床头的灯关掉了,又坐着愣了半天才轻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