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明说:也许还会碰上他们。
李勇说:那最好。咱到西安下,估计他们也在西安。
为了省钱,当一辆西去的列车停靠时,李勇狰狞着双目奋力拍窗,里面人打开窗口,李勇先钻了进去,然后是楚建明。此时已经华灯初上。
两个人在车上没再张扬,来到车厢对接处,隔着人缝看外面。外面漆黑一片,偶尔有村庄稀落的灯光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瞌睡了,蹲下来,闭上了眼睛。
应为列车拥挤,没有碰到查票的。
到西安已是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大摇大摆出了车站,出站口没人盘问。他们身上什么包裹也没带,检票人认为他们是当地的无赖,懒得盘问。
在车站广场转了半天,没有看到潘云飞黄老歪。怅然了一会,李勇说,走吧。
走街串巷,在一片老居民区摸了很久,终于问到一间私自朝外租的房子。那时侯租房是悄悄的,都说是自己家亲戚,住上去很安全。
李勇交了两个月的钱,身上所剩无几了。
小屋不大,光线灰暗,生着煤炉。煤炉是主人刚引火点燃的。
一张大床,有锅有碗,生活用品一应具全。
主人走后,两个人坐在床上,拥着被子。
李勇说:不行去抢一下,要不没法过了。
楚建明说:好的。
抢劫和偷不一样,抢劫沾上就是大案。就比如后来的绑架和非法拘禁不一样一个道理。绑架通过托关系可以定为非法拘禁,非法拘禁三年以下,绑架起步就是十年。
为了不惹火烧身,李勇决定离开西安,去别的地方动手。
熟悉了两天地形,两个人出了门。他们在这两天里,在新华书店买了地图,趴床上一直研究。
那天早上出门,摸黑回来,身上有了钱,二百多块。
李勇说:可以老实半年了。
楚建明说;要不要朝家里那边打个电话?
李勇说:不打,反正出来了,以后再说。
楚建明说;那你给我讲故事。
李勇就给楚建明讲劳改队的故事,希奇古怪的。
他们就这么平静的过着,游览了西安的一些名胜,能翻墙他们都是翻墙进去的。
期间李勇吐血了,楚建明让他上医院,他坚决不去。
李勇说:死不了,就怕传染给你。
楚建明说:那就传染吧,一起难受好一些。
李勇说:哈哈建明,不打架时候,你看起来特别老实。
楚建明说:你谈过恋爱没?
李勇说:没,你呢?
楚建明说:我也没,我姐还没谈呢。
李勇说:爱国说你姊妹几个都很孝顺。
楚建明说:恩。我十六岁时候,徒步背着我父亲去过北京,省下来钱看病用。我从记事起,我父亲就有病。
李勇说:人这一辈子啊……
这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无风,门口向阳处,坐着几个晒太阳的闲人。他们穿着老棉袄,戴着棉帽,手揣在袖子里。
李勇和楚建明也是闲人,两个人出了家门,四处游逛。
就是这一天,李勇遇到一个姑娘,凄美的爱情之花悄然绽放。
(73)
这天两个人裹着军大衣,都是瘦身材,走在西安的街道上。楚建明头发长,很厚的遮去了眉梢。李勇头发适中,不大的眸子眼观六路。
灰色的街道,灰色的高墙,阳光下两个影子长长的。
这里的街头照例能看到凶悍的成帮结队的年轻人身影。
彼此擦肩而过时,互相扫视一下。
两个人看到一个区里面的文化站,一个大厅在办什么展览,就走了进去。
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展览,老山的硝烟。
两个人边走边看。
前面坐着一个姑娘,齐耳的短发,丹凤眼,面如凝脂。她穿着红色鸭绒袄,坐那里打毛衣。
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胸前别个牌。
大厅里几乎没人,清晰的脚步声。
两个人路过她时,姑娘抬了下头,李勇突然如触电了一样。
李勇冷酷的心扉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那里挂着把锁,等着一个人来开,这个姑娘就是那个开锁的人。
楚建明已经走过去了,此时回过头。他看到窗外的一缕阳光打在李勇脸上,李勇呆若木鸡。
姑娘看了一眼,又收回眼光,可觉得那个男人奇异,再次抬起了眼皮。
对方是个清瘦高挑的小伙子,眼睛不大,面皮白净。小伙子目光凝滞在她脸上,很圣洁的目光。
姑娘笑笑:你怎么了?
李勇依旧呆呆的。
姑娘说:你认识我?
李勇说:你叫杨帆。
你怎么知道?
你牌子上写着。
杨帆又笑了:你倒诚实,我以为你会编个故事。
李勇说:我突然知道了。
杨帆说:你知道什么?
李勇说:我知道这些年来,除了铁血生涯,还在等待着什么?
杨帆说:铁血生涯?你说话好奇怪。
李勇说:我说错了。
杨帆说:你没说错,你的眼光告诉了我。
李勇说:那我走了。
杨帆说:告诉我再走。
李勇低下头来,捏着衣角。
楚建明说话了:冲锋枪,突突突。
杨帆说:什么意思?
楚建明手指墙壁上挂的宣传画:和那一样。
杨帆说:你没有他诚实。
楚建明双眼圆睁:我说瞎话死全家!
李勇拉着楚建明走了。楚建明刚出道,社会经验还不丰富。
李勇告诉楚建明,杨帆将是他的爱人。楚建明裹着衣服,斜眼看他。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们,李勇一双眼变的很柔情,楚建明觉得他有些傻比。
后来得知,杨帆十七岁,戏校刚毕业,在文化站当讲解员。
两个人又去了几次文化站,杨帆见了他们就刨根问底,他们就是不说,越不说杨帆越问,这样子就熟悉了。
杨帆对他们的了解是,外地人,高个的叫李勇,二十一,稍低的叫楚建明,十九。
两个人说是跑出来的,为什么跑出来,不说。
杨帆觉得这两个小青年身上的阳刚之气特别重,也愿意和他们接触。杨帆很想知道他们的身世,尽管他们不说,但他们诚实,没有编故事。杨帆想,也许他们背后,有着特别引人入胜的故事吧。
杨帆有很多追求者,李勇和楚建明已经见到了几个。也许是杨帆对他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吧,那些追求者都很有分寸,有的看到李勇和楚建明,还打声招呼。
这天杨帆下班,李勇和楚建明陪伴着她走在大街上。李勇和杨帆并排,楚建明拉在后面。只要三人在一起,每次都这样。
杨帆说:建明,走快点。
楚建明说;我不走快。
杨帆说:李勇,我想谈恋爱了。
李勇一下子紧张了,偷偷看杨帆,杨帆也正看着他,一双丹凤眼扑闪着。
杨帆说:你喜欢我不喜欢?
李勇说:……喜欢。
杨帆说:那你搂我腰呀。
李勇更紧张了,四处看了看,又看一眼楚建明,没敢搂。
杨帆说:还铁血呢。
李勇搓着手,差点被拌那儿。
杨帆说:你亲我一下,敢不敢?
李勇说:不……敢……
杨帆说:没血性,你走吧,别跟着我!
李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看着杨帆蹭蹭蹭走远了。
李勇喊:以后还见面吗?
杨帆头也不回的大声说:不见!
如果刚才李勇搂了杨帆的腰,亲了杨帆,两个人以后就没故事了。杨帆这天心里烦,故意这么做的。昨天晚上一个追求者突然抱着她亲吻了,杨帆用力挣脱了。还没明确关系,就这样了,杨帆很伤心。
杨帆离开李勇时想,这个家伙其实人不错。
李勇却误会了,伤心了一晚上。他的眼前都是杨帆的影子,一举一动,音容笑貌,叫李勇心碎。
这天晚上他又吐血了。
楚建明说:划不来,那么浪。
李勇说:建明,我以前没骂过你。
楚建明说:咋啦,又要搂又要亲。
李勇说:她不是那种人,这么长时间了。
楚建明说:恋爱这么麻烦,啥意思。
李勇说:也许我以后不会恋爱了。
楚建明说:要是黄老歪,我才不跟着去,早烦了。
李勇说:睡觉吧。
楚建明说:明天去医院,你说啥也不行。
李勇说:我啥也不说,就不去。
以后的几天李勇他们没有再去找杨帆。杨帆起初没察觉,后来突然象少了什么。又过了几天,她怅然了,那个瘦瘦的有些可爱的青年消失了。
到现在杨帆才察觉,她居然一直没有问他们住在哪里。
又过了几天,李勇对楚建明说,离开这里吧,继续往西。楚建明说好吧,离开了好。
李勇这一段时间一直无精打采的,看什么都伤感。李勇用毅力克制了自己,不再见杨帆。
两个人到了火车站,买了票,这个时候是中午时分。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此时西安的街头已经有了零星的出租车,不打表,讨价还价。
李勇突然说:给杨帆告个别吧。
楚建明说:又来了。
李勇说:走吧。
拉着楚建明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方,人家说三块钱,李勇说给你十块,一会再把我们拉回来。
这天的天色阴沉,街头稀疏的行人和车辆。李勇和楚建明坐在后排,眼看文化站越来越近。李勇的心止不住的撞动着。
杨帆出事了。
李勇将两张车票用力的慢慢的撕碎了,指缝里滑落。
(74)
杨帆被人豁了一刀,左脸,是用双面刮胡刀豁的。伤口切面整齐,长达五厘米。当时那肉就翻开了,就象沙发豁了一下那样翻开了。
就在大街上,杨帆下班的路上。一个人影窜出来,从后面箍住杨帆脖子。等那个人推开杨帆逃进一条巷子,杨帆叫了一声,捂着脸蹲了下来。鲜红的血液,快速流淌在她雪白的手背上。
在医院里,杨帆接受了公安调查。杨帆的左脸已经包扎,纱布横一道竖一道,在她脸上缠的很厚。
她的面部浮肿,泪水一直没断。
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公安初步锁定了一个目标。
这个人叫黄斌,曾用名黄跃进,现年二十五岁。黄斌家住西安旁边一个城市,父亲是政府的一个官员,很有背景。
据目击者称,凶手个头很高,约一米八零,略瘦,长发,刀条脸。黄斌符合这个特征。
黄斌是复员军人,回来前工作就安排好了。他不爱说话,性格孤僻,会突然莫名发火。他在单位几乎不上班,一般见不到他影子,也不请假,没人过问。这个人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
他和杨帆早在一年前就相识了,那时侯杨帆还是学生。学校应邀去那个城市演出,在一个政府大礼堂。外面大雪飘飞,里面温暖如春,场面热烈。
演出空隙里,在后台,身着单薄演出服的杨帆和几个同学在说笑。
一个男青年突然出现了,手捧一束塑料花。
青年很高的个头,披着黑色呢子大衣,头发整齐。
他来到杨帆面前,鞠了个躬,将花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没说一句话。
在同学们的轰笑声中,杨帆脸绯红。
演出结束时,大礼堂领导对杨帆说:送你花的是黄主任的公子,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
同学们没听到领导的话,领导是单独和杨帆说的。杨帆扑闪着丹凤眼,手里拿着那束花,这时她悄悄背到身后,松了手。
以后杨帆再没见到他。
半年前的一天,杨帆在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无意中朝门口一看,一个青年靠门站着。青年梳着整齐的头发,雪白的短袖衬衣,笔挺的黑裤子。
杨帆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但想不起来。
青年的目光直视过来,杨帆回避了。
散会的时候,那个青年不见了。杨帆和两个同学推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出了校园。
此时杨帆还留着辫子,辫梢的红头绳一跳一跳的。
校园门口有着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一辆轿车停在阴凉里。
杨帆又看到了那个青年,勾着头,麻花着腿,胳膊支在敞开的轿车门上。
走过去了,青年一声喊:杨帆。
杨帆和两个同学站住了,回过头来。
青年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我是黄斌,你去演出,我给你送过花。
杨帆回忆着。
黄斌说出了时间和地点。
杨帆想了起来。
黄滨说:一起吃顿饭吧。
杨帆说:不。
黄斌说:我那么远赶来。
杨帆说声非常感谢,和两个同学迈上车走了。
杨帆和黄斌的正式交往是在半月以后。黄斌托了关系,找到杨帆母亲的领导,领导找了杨帆的母亲。
领导说:给你闺女介绍个对象吧。
母亲说:她还小。
领导说:这个青年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领导大致讲了一下他的情况。
母亲想了一会说:他那种家庭……
领导说:不是那种家庭,我还不介绍,杨帆那么漂亮。
母亲说:那先处处吧。
结果那天领导领着黄斌来到了杨帆家。领导满面春风,黄斌有些拘谨。杨帆母亲对他印象很好,这青年这么好的,一点也不跋扈。父亲只淡淡打了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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