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或已经走到她面前,皱眉望着她冻得通红的手。转身,他从车子上拿下一副手套,细心的为她戴上。她的惊慌稍定,强笑着替他解释:“你们在路上碰到的?”
谢飞飞双手抱臂,嗤笑一声,眼里有胜利者的飞扬不屑。
杨或盯着她戴好手套的手,一言不发,好像他只关心她的手是否冻坏。
艾梦只好又笑道:“这车子什么时候买的?你中福彩了?”
杨或仍然一言不发的低头盯着她的手。
谢飞飞轻哼了一声,用手肘推了推杨或的背。
艾梦仔细的望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轻微的表情变化。
他的浓眉微微皱起,脸上有不耐的情绪,双眼却一直不肯望向艾梦的脸。
艾梦装不下去了,笑容凝固得似这个冻僵的早春:“你怎么了?”
杨或纹丝未动的低着头,像一座雕像般寂静。
谢飞飞忍不住了,斜眼望着艾梦,声音高高的:“杨或,你说啊!还在迟疑什么!”
艾梦眼珠里头的泪已在打转,她看着他猛的背过身去,宽厚的脊背微微的颤抖着,他的声音也是轻颤着,有牙齿碰触的声响:“艾梦,我们分手吧!”
那年的寒冬腊月,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忍痛缝补被玻璃碎片割出的伤口。她以为那是最痛的时候了,下面的日子不会再有痛苦!然而那年的冬天来得那样早,隔年的春天却又那样的冷,什么都没有回春,什么都仍然固执的冰封。
她的心也被冰封住了,热血流过时,冰封的心连着血肉一起裂开,是窒息的疼痛。她固执的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杨或背对着她,他的肩膀有轻微的抖动,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谢飞飞冷冷的说:“他要跟你分手!你还没听懂吗?”
“为什么?我要听你亲口说!”她的嘴唇抖得似寒风中的落叶,整个人苍白无力的好像随时就要被风吹走。
沉默了好久。
“为什么!”她狠狠的喊,路人三三两两的回头望着他们。
杨或的声音带着鼻音,始终背对着她,肩膀仍然轻颤着:“艾梦,我们不合适!我已经,我已经跟飞飞在一起了!我们分手吧!”
她的手颤抖得已经撑不住伞,软软的一松手,红伞被风吹得不知所踪。她的心一块一块的冰裂,血流出来,四面八方的溢满她全身,好痛!好冷!她全身抖得厉害,猛的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想用微弱的力气扳回他的心。
她叫道:“你看着我说!再说一次!”
他却丝毫没有动,僵硬的背对着她,声音里已有沙哑的哭腔:“放手吧,我已经不爱你了!”
谢飞飞扬着下巴走到她跟前,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她的手臂,将它从杨或的肩膀上拿下来,然后嫌恶似的拍了拍杨或的肩膀,朝她炫耀一般笑道:“别死缠着杨或了,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然后,谢飞飞挽着杨或的手臂,一起走向汽车。杨或始终背对着她,一直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艾梦歇斯底里的叫着杨或的名字,他却狠心不回头看她一眼!
然后,谢飞飞坐在副驾驶座上,故意将车窗放下来,瞥了艾梦一眼,侧过身去,捧着杨或的脸,轻吻他的唇!
她希望闭上眼睛不要看,希望这只是她的一场恶梦!但是杨或没有拒绝谢飞飞,他们在她面前亲吻着,那样亲密的亲吻着!她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在一点一滴的瓦解。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谢飞飞回头朝她示威一般扬扬手,关上了车窗。
银色奔驰毫不犹豫的开走了,她甚至开始怀疑它是否出现过!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明明告诉她,他会回来向她求婚!左手中指明明还戴着他送的那枚定情戒指,他明明还是那个阳光开朗的杨或,她明明还是那个他最爱的“小龙女”!到底为什么,忽然之间,什么都没了?
风里夹着细若牛毛的雨,那雨打在脸上又似雪点般冰凉透骨。她的伞飞得不见踪迹,雪点肆虐的打在她脸上,冰凉透骨的却不是脸,而是她的心!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软的蹲坐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好像心被掏空了之后,身体成了一座中空的城堡,轻轻一碰,就会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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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崩溃。她花了过去的十年,才将自己从那种崩溃中解救出来,然而今天,她又承受了一次崩溃的绝望,她却不清楚是因为杨或,还是因为舒诚。
客厅里放着柔和的轻音乐,桔红的晚霞透过窗户披进房间,有一种迷离的朦胧。她捧着玫瑰花茶,轻抿着,品闻着淡淡的花香。她淡静的想,什么都没了之后,或许,她已经是多余的人了。
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磕碰着瓷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淡淡的望着那枚钻戒。有些昏暗的黄昏,房间里没有开灯,晚霞轻柔的披覆她伸出的手指。钻戒在昏暗中仍然闪着淡淡的光泽,永恒的淡淡光泽!她嘴角轻扬,带起一个戏谑的笑意。
她开始脱戒指,拉拔、旋转,直把无名指弄得红肿疼痛,还是没有将戒指脱下来。她咬了咬唇,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把剪子,发泄似的剪着那颗戒指。戒指没有剪断,她的手指头已被剪刀割得血迹斑斑!
钻戒安安稳稳的套在她的指头上,好像天生天长的。她剪得累了,将剪子一扔,突然又笑了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何必在意一个戒指!她想过几个离世的方法,此刻一一从脑海里过滤起来。她怕痛,怕难过,怕窒息,她想,唯一能解脱又不痛苦的方法,就是睡觉。如果长长久久的沉睡,是不是最安宁的死法?
她于是穿着一身新娘的红底金绣旗袍,梳着新娘的头式,踏着红底绣龙凤的高跟鞋,拽着个钱包,门也没有关上,就下楼去了。
她住的这片小区有三个药店,为了收集更多的药,她需要走得再远一点。恍恍惚惚的,她感觉身后似有个人跟着。迷迷茫茫间,她感觉指头有阵阵的疼痛。她轻轻的笑着,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着迅速的解脱!
她进过四家药店,现在又走到第五家。收集齐了她需要的药物,便果决的回公寓。她的装束引路人侧目,人们看着她,眼里有她最熟悉不过的惊艳。她用淡淡的笑容回报他们,优雅而淡定的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回到门口,才发现忘了锁门。她仍然淡淡的笑着,一脚踏进门内。手指胀胀的痛,脑袋似乎也开始胀痛,她却仍然在笑。原来,一个人真正的绝望,是没有泪水、没有表情的,她只能笑。
她从手袋里拿出五六包药物,齐齐摆在茶几上。茶几上的玫瑰花茶被泡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那茶水却成了淡淡的黄色,透着芬芳的香气。黄昏远去了,房间渐渐沉浸在黑暗里。拉开的窗帘被风吹着,轻轻的飘动着,房里安静得诡异。
她淡淡的笑着,将一包一包的药物全部倒在掌心里,拿起茶杯,就那样仰头……
什么人猛的闯进来,将她的手重重的一推,五颜六色的药物撒在茶几上,倒是色彩缤纷的画面……
第二十三章
“疯了吗?你在做什么?”有个男人的声音在粗吼着,“啪”的一声打开电灯的按钮。
那男人又执起她的手,观察着她指头的伤势:“手指受伤了,走,我送你上医院!”
她轻飘飘的抽手,淡淡望着男人那纠结的眉头,唇角露出一朵怪异的笑容:“总监,你怎么会来?”
卢故冷着脸,细长的单凤眼挑着危险的弧度,口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先去医院!”
“不去!”她冷冷的说着,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死死的抱住,那模样看起来无助而脆弱。
卢故看着她的样子,有难言的心痛。他今天提早下班,把车子开到她家楼下,没多久,就看到她一身红装,神情恍惚的从他车前走过。她的神情似丧了心魄的游魂,无端端令他恐惧。他下了车,一路悄悄的跟随,看着她拐进一间又一间药店,只觉得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又跟着她上楼,她没有关门,他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袋袋药物,像一颗颗水果糖一样,摆在茶几上,几欲吞下……
他心里沉甸甸的,将领带随意的一扯,双手叉着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杨或?”
她的牙齿无意识的轻咬抱枕的封边,全身都在发着抖。指头胀痛得厉害,血液似乎漫过了伤口,有粘湿的厚重。
“我早跟你说过,要你提防着他!你就那么傻!”卢故忍不住吼道,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即便是他伤了你,你至于为他吃这些吗?”
她轻轻的笑着,她以为她不会再有泪。有什么冰凉的涴涎而下,淌在浅绿的抱枕上,成了深绿的水渍。
卢故的眉头拧成一团,不住的低声叹息着。她那样的脆弱渺小,全身都在栗栗发抖,眼神如此空洞,嘴角却仍在轻轻的笑着。那模样怪异得离谱,却像有某些小虫爬过他的心上,撩拨着他的心。
他轻轻的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她小小的肩头在他怀中瑟缩着,想将自己尽量的缩小。什么都破灭了之后,她就是那废墟上的灰,尽量的缩小着躲避着,因为着了风,她就灰飞烟灭了……
他陪她坐了许久,她紧紧抱着抱枕,他紧紧抱着她。他们是这世界孤独飘荡的一群游魂,有时记不清在哪里失落了灵魂,却又固执的记着那灵魂的精髓,固执的以为终会失而复得。于是孤独飘荡,无依无靠,旷世寂寞。
没有关窗,夏夜里的风凉凉的吹进来,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低沉的嗓音飘荡在静谥的房间。他说:“艾梦,跟我在一起吧。”
她像是睡着了,蜷缩在他的怀里,无声无息。
他无声而笑,即便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你不会再干傻事了吧?”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但她却声音喑哑的道:“这并不傻,我活着才傻呢!”
他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心里无端的颤动,鼻头轻微酸涩。他说:“那么能不能为了我,不再做傻事!”
她的思想混沌,理智尚不清楚。她也许从未有过理智!她抬头,望见他月色下依稀的面部轮廓,伸手轻抚他宽阔的额头,俊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他的身子一颤,俯身低头,在她的额上烙下一个轻吻:“好吗?跟我在一起?”
悬在她心上的那根线已经断了大半,她的心摇摇欲坠。那滋味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早春的黄昏,她在风雨雪里绝望痛哭,然后有人为她撑开了伞,扶起她,续上那根线。
她以为心上悬的还是原来的那根线,可如今,那线再次断裂的今天,她突然发现那根线早不是十年前的那一根。只是断了,才知道什么叫断了。那样绝望的知道,令她无助的希望,另外出现一个续线的人。
他是不是赶得凑巧呢?她的理智混沌,思想根本不清醒。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感触他温暖的体温。夏夜凉爽的风吹过,他身上有稀薄的汗味,那样实在的倚靠!她迷糊的想着,仰头轻啄他的唇。
他欣喜的将头低埋,反客为主的挑逗亲吻。她的心荒凉的漂浮,正需要这样的停泊。他的力气稍大了点,将她压在身下。手臂撞到她受伤的手指,她疼痛的低喃着。
他忽的清醒,说:“先去医院!要感染了就麻烦了!”
她仍然赌气一般的,说:“不去!”
他怒了,瞪着凤眼,说:“你还想死吗?”
她固执的将头扭向沙发:“不去!”
他忍着气:“你是舍不得取下这个戒指吗?”
她猛的转头,愤愤的说:“才不是!”
他扶她起来,拿了钥匙说:“走吧!”
她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头,钻戒埋在模糊的血肉里,依旧闪着淡淡光芒。她忽然惊奇,为何它就那样固执的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奇…'书'…网而她,从未想过去医院或者其他地方将它取下来!
卢故关了灯,揽着她的肩头,走到玄关开了房门。走道上的自动开关这几天坏了,卢故帮她锁门,她先踏出门口。
有什么横在门口,跘到她的脚,她的身子向前倾,整个人就要倒下去。有一双臂膀伸了出来,揽住她的腰。
浓厚的烟草味,凌厉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着锋芒。她全身一震,僵在他的怀中——舒诚!
卢故锁上门,迎面撞见一个男人揽着她,脸却挑衅的望着自己,黑暗中仍可辨得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绷直,愤怒的火焰正蓄势待发。
艾梦试图推开他的肩膀,舒诚却抓紧她的手臂。那样凶猛的力道,像要将她掐进他的身体!
她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心跳得厉害!他生气发怒时,总会先将绷紧的下巴扬起,然后便是令人屏息的沉默,再然后,他会别过头去,或者沉郁的离开自己。
她以为舒诚的怒火仅此而已。她常常怀疑这并非他动怒的极限。她曾经因为自己的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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