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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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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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西吾搁下笔,请他入席就坐:“怎么了?”
  “您不觉得她自落水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吗?”
  “差点命都没了,不变才不正常吧。”
  “可她变得太多了,终日忙这忙那,悄无声息的,我都不知道她在布置什么……”聃亏说到激动处,一拍桌案:“我不管,她现在这样太可怕了,您得负责。”
  “我负责?”
  “是啊,她是您师妹,除了鬼谷先生,您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您就不该劝劝她,让她开心一些吗?”
  “……”公西吾抿紧唇,双眼微眯,紧紧盯着他。
  聃亏激动褪去,只余讪讪,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呃,是亏多话了,先生忙着,我走了。”他一边说一边退,到了门边,刺溜一下钻出去跑了。
  公西吾垂眼继续去看竹简,过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身旁:“要如何让女子开心,你知道么?”
  童子停下忙碌的动作,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茫然无辜。
  “……算了,你太小了,当我没问。”
  地处北地的邯郸城到了冬天出奇的冷,风割过脸颊,叫人感觉一阵一阵尖利的疼。
  不过这季节也有好处,待落下雪来,就会显得四周出奇的安静,对易姜而言,就不会有被孤立的感觉,仿佛周围本来就该是没有声音的。
  易姜穿着厚厚的胡服,披着披风,在院子里练射箭。天上飘着小雪,地上泥土还未湿,听不到风声,似乎也感觉不到冷。
  一个瘦高的男子走到她跟前,抱拳见礼,而后递上一块木牍。
  易姜放下手里的弓,接过来看了一眼,微微叹息。
  这里的人到底还是看不起女子,听闻赵国亚卿是个女人,没有一个士子肯上门效力的。
  她摆了摆手,对方便退下去了。
  远处门后,聃亏在落寞地挠门板,近来她身边多了很多太后派来的人,忽然感觉自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瞅了一眼拴在旁边肥鹰:“看什么看,你不也被忘了?哼!”
  肥鹰大概正在思考鸟生,被他打扰,气愤地一鹰喙啄在他脚面上,疼得他嗷呜一声嘶嚎,捧着脚蹦蹦跳跳地躲远了。
  易姜丝毫不知背后发生的惨状,一箭射了出去。
  守门匆匆走了过来,知道她听不见,便比划了一下,指了指门,意思是有人求见。
  “领进来。”易姜说话时又搭上一根箭。
  “先生啊!!!”
  来人如疾风一般卷了进来,一把扑过来就抱住了易姜的胳膊,害得她一箭射偏十万八千里去了。
  立即有两个侍从跑过来拉开他,易姜转头看去,那人用木簪束着发髻,一身青绢深衣,被侍从按着左右肩胛,龇牙咧嘴地望过来,竟然是许久没见的裴渊。
  她颇感意外,还以为他在魏国不打算回来了,没想到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赶紧示意侍从松开他。
  裴渊得了自由,又扑了过来,这次比较收敛,只牵住了她的衣袖:“先生,你知道我为了回赵国来见你,经历了多少波折吗!”
  易姜含笑不语。
  裴渊并未看出异常,抽了抽冻红的鼻子道:“我日夜都想着早日回到赵国,人都瘦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脸颊,“你看你看,是不是瘦了?”
  易姜点头:“是胖了不少。”
  “……”裴渊鼓腮,会不会聊天啊!
  易姜朝大门口看了看,问他道:“少鸠人呢?”
  裴渊翻白眼:“我早把她甩在身后了,料想她此刻还在城中哪个地方转悠吧。”
  话没说完,从院墙上“嘭”地摔下来个人影,二人低头一看,正是裴渊口中被甩掉的少鸠,全身上下一袭黑,不愧是墨家弟子。
  易姜唇边露出笑来:“少鸠姑娘,许久不见啊。”
  少鸠捂着腰站起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墙头:“先生长本事了,墙头上都有人守着呢!”
  易姜朝左右摆了一下手,两个侍从立即上去制住少鸠。她刚才那下摔的不轻,此时被拧住胳膊,不禁疼得叫了一声。
  “我这里没有少鸠姑娘精巧的机关,不过多的是关人的屋子。你若是答应以后肯为我所用,我便放了你,否则就只能关着你了。”
  少鸠一听就火了,挣扎着就要上来跟她理论。
  易姜反正听不见,任由她折腾了半晌,又补充了句:“你若答应了,好处多的是,比如……”她瞄了一眼裴渊,“我相信裴渊是肯定愿意跟着我的。”
  裴渊点头如蒜捣:“愿意愿意!我就是看到了先生发的招贤书才赶回来的。”
  少鸠被易姜的话弄得又羞又恼,咬着唇踢了裴渊一脚:“真是个呆子!你看不出来她聋了吗?竟还愿意跟着她!”
  裴渊一愣。
  “墨家有弟子在赵国为官,入城那天我就打听好了,她已经是个聋子了!”少鸠得意地朝易姜看去:“你看,我说她是聋子她可有反应?”
  裴渊盯着易姜的脸看了半天,忽然眼眶就红了,拽住她的衣袖,呜呜咽咽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易姜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裴渊忽然开始抹眼泪就明白了几分,沉着脸吩咐左右将少鸠押下去。
  少鸠哪里肯走,气愤地要跟那两个侍从动手,但看到一边眼泪滚滚的裴渊,不禁又有些心软。
  墨家讲兼爱平生,她并不想嘲笑桓泽耳聋,实在是气不过罢了,现在看到把裴渊弄伤心了,不免又自责自己的口快,最后负气般放弃了挣扎,由着那两个侍从将自己拖走了。
  易姜对裴渊道:“我回头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你不用难过了。”
  裴渊一边抽噎一边点头,忽朝身后看了一眼,脸上一阵激动,蓦地晕了。
  易姜莫名其妙,朝他身后望去,公西吾正朝这边走来,她瞬间懂了。
  聃亏又被叫了回来,脚还疼着呢,本以为姑娘叫他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一眼看到地上趴着的裴渊,脸就耷拉下来了。
  这厮又出现了,每次晕都要他扛!聃亏恨不得把他扛去喂鹰才好。
  公西吾看到裴渊被聃亏扛走也很诧异,一直目视他们走远才走到易姜跟前,右手托住她胳膊,左手做了个请,示意她随自己出门。
  易姜好奇道:“师兄要带我出门?”
  公西吾点头。
  “做什么?”
  没有笔墨简牍,回答不方便,公西吾便将她的手心摊开,以指做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易姜没琢磨明白,皱着眉头。
  他只好放慢速度,一笔一划在她手心上重写了一遍:“让你高兴。”
  这下易姜总算懂了,不禁有些难为情,手被他撰着,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赵王丹采纳了易姜的建议,下令赐公子溟腰斩于市,行刑时间便在今日。
  雪渐渐下大了,市集上却还是围满了人。公子溟蓬头垢面,身负枷锁,一步一顿地被押赴刑场。
  易姜挑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又转头看向车内的公西吾:“师兄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公西吾点头。
  易姜觉得好笑,原来他认为看杀人会使她高兴。
  外面公子溟正在大呼小叫地说着什么,表情撕心裂肺。易姜听不见,只默默地看着他做垂死挣扎。
  这次也不知是该算公子溟嚣张日久有业报,还是算她运气好,被她说服出手的人无论是赵王、平原君还是赵奢,都恰好与公子溟有着最直接的利益冲突,下手自然也都不留情面,事情难得进行的这般顺利。
  或者说他们早就在等机会下手,只缺少一个借口,一把最后的推力。
  行刑开始,场面肯定血腥,易姜在刽子手动手前放下了帘子,低头看了看双手,仿佛已经在上面看到了血光。
  忽有只手伸过来托住她手掌,缓缓描了几个字:“不高兴?”
  易姜看了一眼公西吾的双眼,勉强挤出个笑来:“高兴。”
  公西吾放了心,谁看到仇人被处决都会欣慰的。
  

  ☆、修养二七

  
  公子溟这一撮势力被连根拔起后,赵国贵老们一蹶不振。平原君赵胜在宗族里一家独大,很是开心,看易姜真是一百个顺眼。所以在瓜分公子溟权势的时候,他还记挂着她,特地派人来问她需要多少黄金。
  易姜表现得极为兴奋,一口气要了一千金。
  公子溟那老东西多的是钱,赵胜觉得这姑娘不愧是山里来的,完全没见过世面嘛!于是好心地表示,除那一千金之外,她还可以在公子溟的封地里选一块作为自己的封地。
  易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便假装什么都不懂地在地图上圈出了仇由那个地方。
  赵胜乐了,这地方以前是三胡的地盘儿,贫瘠荒凉,亏她看得上,二话不说就划给她了。
  实际上在易姜看来,仇由是个好地方,西接秦国,南接魏国,虽然收上来的赋税很低,但将来如果迫不得已需避居封地,也算有个后路。
  不过“仇由君”这个称号不太好听就是了……
  她将赵胜给的那一千金花在了招兵买马上,叫人去仇由训练护卫,也算将来有个保障。
  时间过得飞快,冬天过去就到了赵新王二年,易姜的伤却依然没有起色。
  四月里,聃亏兴冲冲地跟她说,她的生辰就快到了——其实也就是鬼谷子在山里捡到她的日子。
  易姜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算上刚来时在牢里的那几个月,来到这个时代居然都有一年多了。
  进入十五岁,在这里就意味着已经成年了。这是件大事,就连公西吾都特地送了两根玉簪过来作为贺礼。
  易姜自己也很高兴,以前好不容易练出一副前凸。后翘细腰长腿的好身材,结果一朝发配到这地方,顶着这副豆芽菜的身躯,不知道暗中懊恼过多少回,如今总算是长大一点了。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伤大家都很沉闷,她便叫聃亏准备宴席,要全府上下一起庆祝一下。
  所有人都忙着准备礼物,裴渊则暗搓搓地去见了少鸠。
  关押少鸠的屋子坐北朝南,之前冬天的时候还每日提供炭火让她取暖,饭菜也都很讲究,其实是莫大的优待。
  裴渊已不是第一次来,侍从都习以为常了。他进了屋先把门掩好,径自在席上坐了下来:“都几个月了,你还没想通?”
  少鸠本来坐在案后看书,听了他的话当即背过身去,冷哼一声。
  “当初你把桓泽先生禁锢在机关内,现在人家却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你怎么就不能低个头呢?”
  少鸠依旧不吭声。
  裴渊托腮:“我想好了,你若是不答应她,那就叫她送你走吧。”
  少鸠这下转过身来了:“送我走?”
  “是啊,反正你也不想待在这里。你赶紧走吧,我好叫桓泽先生给我寻个好姑娘。”
  “……寻个好姑娘做什么?”
  “做妻子啊!”裴渊白她一眼:“有你在这里,肯定要指手画脚,你走了我就可以放心地挑啦。”
  少鸠“嘭”地一下将竹简拍在案上:“赵国的姑娘有韩国的好?”
  “有啊,我在赵国好几年了,已经习惯赵国了,赵国的人自然也习惯了。”
  少鸠气红了脸,瞪了他半天,忽然抬了抬下巴:“谁说我要走了?我已经决定要答应桓泽了。”
  裴渊切了一声:“谁信你的话?”
  少鸠当即起身:“我这便亲自去与她说,你且看着就是了!”
  裴渊看着那几个侍从押犯人一般将她押了出去,心道桓泽先生真是神了,按她的话说,竟然真的劝动了呢!
  当晚府中宴饮,易姜万分开怀,少鸠肯答应她的要求简直是最惊喜的礼物,墨家的机关术和人脉都是她所渴求的。
  厅中在席的人并不多,其中一个是赵太后特地派来照顾她的女管事,沉熟稳重,唤作息嫦;另一个是易姜近来提拔的武卫,名唤东郭淮;还有便是聃亏和裴渊了。
  少鸠自然是座上宾,浑身上下修饰一新,坐在易姜对面怏怏地举着酒爵,时不时瞪一眼她旁边坐着的裴渊,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易姜有意刺激她,转头对裴渊道:“此番你劝动少鸠,实在是大功一件,我要如何谢你才好?”
  少鸠一听就急了,要开口又想起她听不见,只能狠狠地咬了一口肉。
  裴渊很兴奋,手指蘸了酒水,在她案上写了“公西”二字。
  “你想见公西吾?”
  裴渊连连点头,聃亏冷不丁地泼来一桶冷水:“等你哪天不会晕了再说吧。”
  众人哄然大笑,连少鸠都乐了。
  这般谈笑风生,席间倒不寂寞,易姜却觉得冷清,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睛却时不时朝门边张望。
  其实她今日也请了公西吾。
  酒过三巡,余光忽的瞄到有人进了门,她连忙转头看去,来的却是公西吾身边的贴身童子。
  他向易姜见了礼,双手奉上一封信函。羊皮做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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