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 作者:开花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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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日子 作者:开花不结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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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汤圆,本地还有一种冬至特色点心,叫糯米软糕。软糕做法简单,跟搓汤圆差不多,用糯米粉搓出一个圆子,大概有汤圆的两倍大小,搓圆了下锅用清水煮熟,再捞上来于配好的粉料中滚一圈,出来时又香又软。至于粉料,是由炒熟的黄豆磨成粉,加入蔗糖拌匀而成的。
  每家每户这时候都要炒黄豆,炒好了趁还热乎,抓一把放在小孩子兜里,就成香香脆脆的零食,咬一口咯嘣咯嘣响,老人家听了直喊牙疼。
  
  冬至一过就是腊月,年味渐浓。
  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不大,零星一点雪花飘飘洒洒,路面也结了薄薄一层冰。
  有孩子骑车上学滑了一跤,小臂骨折,刘彦听了,立马把刘思柏那辆不旧不新的自行车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刹车把手铰链,哪里都不放过,可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刘思柏自己提出要走路去学校,才让他爸不再那么紧张兮兮。
  腊月过了二十,学校陆续放假,刘彦也开始休息,准备年货要过年了。
  小孩子这个时候最开心,不用去学校,家里吃的东西成堆成堆的,还可以买新衣服。
  刘彦带着刘思柏去镇上服装店买了棉衣棉裤,又给他换了个新书包,临了要走了,给他瞥见橱窗上一双铮亮的小皮鞋,脚下就不动了。
  “老板,麻烦把那双鞋给我看一下。”
  鞋子被送到眼前,刘彦递给刘思柏,“试试看。”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喜欢,穿在脚上一看,果然神气得很,就算身上是一条半旧棉裤,也阻挡不了那锃光瓦亮的皮革显示它的与众不同。
  刘彦看着也喜欢,他之前在街上偶然看见一两个孩子踢着皮鞋“叩叩叩”地从他眼前走过,就止不住想看看儿子穿上它们会是怎样的神气活现。
  “老板,这个多少钱?”
  “这个啊,全真皮的,可不便宜,得一百二,一分都不能少。”
  一百二一双鞋,确实贵得很,之前买的衣服裤子全加起来也就九十五块钱呢。
  刘思柏瞄了瞄脚下,虽然不舍得,却还是干净利落地脱下来,刘彦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将鞋塞进老板手中,说:“我们不要。”
  说完拽着他爸就要走,老板忙在后边说:“别走啊,嫌贵的话还有便宜的,再看看呗!你看这双,也是皮鞋,就不是真的皮,这双便宜,六十块就行!”
  刘彦回头看了一眼,虽然都是皮鞋,但这双比刚才那双可就差远了,皮色暗淡无光,鞋底制作粗糙,与刚才的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刘思柏还拽着他,死命将他往外拉,边拉边说:“爸爸快走快走,我不喜欢。”
  刘彦笑着反手一拉,把他拖回来,一面对老板说:“老板,就刚才那双,便宜点吧,不然就算我同意了,孩子也不干呐。”
  老板也怕他就这么走了,挺干脆,说:“行,那你说个价。”
  “一百块,你看怎样?”
  “一百一。”
  “不行,就一百。”
  老板看刘思柏又有拉人的趋势,索性挥挥手,说:“行行行,就一百,这个价我是从来没买过,就当给个人情,以后可得常来。”
  “好,一定常来。”
  回去的路上刘思柏抱着鞋盒子不放,一边却对他爸抱怨,“爸爸,这个太贵了。”
  刘彦看着高兴得好像要长出翅膀飞起来的儿子,笑道:“爸爸喜欢,你就当是给我买的。”
  两人进了院子,许春英正坐在门前晒冬至余下的糯米粉,看见刘思柏手里的鞋盒,眯着眼睛笑道:“买什么了?这么漂亮的盒子,快拿给奶奶看看。”
  刘思柏乖乖递过去给她。
  “呦!多好看的小皮鞋,瞧这亮的,比棉布鞋好看多了,得不少钱吧?”
  刘思柏准备开口,刘彦忙抢着他,说:“还行,五十块钱买的,不是用真的皮做的。”
  “哦,五十块钱呐,也不便宜。”
  刘彦笑道:“难得过年嘛,一年一次,平时也不买的。”
  许春英点点头,一面打量刘彦,“你呢?过年了你不去买一身?”
  “我就不用了,不是小孩子,干嘛非得在这时候买。再说我有衣服穿,柜子里好几套呢。”
  许春英叹口气,“你那衣服都是好几年前的,样式在我这个老婆子看来都过时了,这些年也没见你添置,要不是……唉,不说了不说了,大过年的,不说丧气话。”
  
  中午父子两个面对面吃饭,刘思柏一副想说不想说的模样,刘彦看了好笑,“干什么呢,吞吞吐吐的,有话说。”
  刘思柏放下筷子,看着他爸,“爸爸,你今天说谎了。”
  刘彦一愣,想起早上的事,一手伸过桌子揉了揉儿子的头,问他:“你是说奶奶那儿?乖儿子,爸爸跟你说,有些时候实话是不能讲的,就像今天,奶奶如果知道这双鞋子要一百块钱,她会怎么样?”
  刘思柏想了想,说:“她肯定会惊得跳起来,然后说爸爸乱花钱,败家,而且嘀嘀咕咕得说到明年过年。”
  刘彦筷子一点,表示赞同,“没错。”其实他最怕的还是母亲旧事重提,让他省着点,准备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之类的。他可没忘记上一次儿子那一出水漫金山寺,让他给心疼的,今天要是再来一下,他这老心脏可承受不住。
  不过,刘彦端正姿态,对儿子道:“爸爸知道分寸,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所以才敢撒点小谎,你是小孩子,可不能这么做,要是哪天做了坏事撒谎被我知道了,肯定要打你屁股。”
  刘思柏吐吐舌头,“知道了。”
  刘彦扒了两口饭,又想起事来,“对了,不要穿着鞋跑去跟你小鹏哥显摆,他是乖孩子,你不许欺负他。”
  刘思柏摔下碗,气鼓鼓道:“我也是好孩子,我没欺负他!”
  “我知道我知道,爸爸当然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你小鹏哥太老实,什么事都想着让着你,你有时候也让让他,兄弟两人相互照顾,别让外人欺负了,知道不?”
  “知道了。”刘思柏心里有打算,上一次陈小威又来欺负他,被刘思鹏打跑了,就冲这一点,他也要对他好一点的,大不了下一次不骗他的弹珠也不嫌他字写得丑就是。                        



难尽人意的生活

  尽管凌云端这半生中大半时间都是独自一人,但他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厌恶孤独的人。
  没有人能想象他是如何地渴望拥有一个家。他曾听人说家人和房子构成了家,他没有家人,于是妄想用房子来弥补这一空缺,他近乎狂热地买房子,把它们想象成一个又一个家人暂时离开的家。他在每个房子里都不长住,总是迫切地前往下一处。他将这当成一个游戏,一个在房子里寻找家人的游戏。他想象中他的家人在跟他捉迷藏,地点是他所有的房子,他潜意识里相信有那么一天,他会在其中一栋房子里找到他们,然后结束这个无望的长达半生的游戏。
  然而不论他如何渴求家庭,对于那个抛弃了他三十多年如今想才起他的凌家,他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和渴望。
  凌家人于他,是个比陌生人还要冷漠的存在,他说不清是怨还是恨,总之是不愿意与他们有所纠葛。似乎看见他们,就会清楚地看见自己这么多年来是如何悲哀地被抛弃,那种难堪和卑微,仅仅是想起,就让他浑身发抖。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希望躲得远远的,世事却总不尽人意。打他从平江镇回来,他母亲的电话来得比以往更加频繁,她似乎认为自己找到了这个倔强的儿子内心的突破口,每次电话里总是不断地谈起他外婆,企图以此打动他。她总是将为数不多的记忆来来回回地讲述,有几次几乎就让她成功了,几乎。
  
  凌云端皱着眉,将电话从右边换到左边,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电话里荣顺敏正在第三次讲述她苦难的少年时期。
  “……那几年闹饥荒,到处都是吃不饱的灾民,你外公想尽办法弄了一点粮食回来,却在大街上就被抢了,还被人打了一顿,回来时候满头血,我跟你舅舅看了怕呀,又饿又怕,只能哭。全家就你外婆一个还是冷静的,她什么话也没说,拿上杆子爬上院子里的大槐树,将槐花打下来让我们收好,要知道你外婆裹着小脚,别人家女人是走路都得摇三摇,你外婆却干练利索,都是为了养活这一家人给磨出来的呀……后来我嫁给你爸,生活才要转好,又出了十年动乱,要是没有你外婆帮着照顾你们三兄妹,咱们一家人只怕要破散,如今终于一切都好,她却……唉,云端啊,有空回来看看吧,你爸如今身体也不大利索,明年或许就该退了,他老跟我念叨,三个儿女,就你不在眼前,孤零零在外头,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们做父母的心疼啊……之前跟你说的你李叔叔的女儿,前年才从国外回来,长得漂亮又有学识,如今在军区总医院当医生,比你小几岁,我看了,是个好姑娘,有空的话你就见一见吧,过了年就该三十四了,总一个人也不是办法,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个,妈再给你介绍其他的,总有合适的,你挑个时间——”
  “妈,我马上有个会,下次再说吧。”他没等那边反应,率先挂了电话。那一声妈已经是他的极限,简简单单一个字,他三十几年前就学会了,可一直到如今才有机会说出口,那感觉并不美好,就像是有过敏反应,每喊一次,他就难受一次,总不能习惯。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飘下几朵雪花,慢慢地,越下越多。
  因为地处南方,极少见雪,偶然飘下一点雪花,在都市白领们看来,那是天公作美,为清冷的寒冬添上一抹风采,跟北方视雪如猛兽的情况截然不同。
  凌云端站在窗边,怔怔的望着阴沉沉的云层撒豆子一般,源源不断撒下这许多没有生命的花朵。
  时间将近五点,他可以看见脚下大厦一楼陆陆续续走出一串串下班的人群,无一例外的,人们抬头望向天空,然后低头匆匆赶上公交车,他们急着回家,家里有等待的人,有热乎乎的饭菜。
  
  凌云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右转右拐,双眼似是无意识搜寻道路两边的商店,直到“小馄饨”三个字进入他眼中。
  那是一家中式快餐店,卖的都是一些制作方便快捷的面食。
  凌云端停下车,花了一秒钟问自己真的要吃馄饨吗?
  下一秒,他推开车门进店。
  现在是饭点,店里人很多,这是个平价餐馆,来的都是工薪阶层,像他这样开着车的还真是少见。
  不大的店靠墙隔出许多窗口,食物就在窗口里做好端出来,油烟弥漫在店里,桌椅也因此变得油腻腻的。
  凌云端站在门边一阵犹豫,正准备回身走人,靠门的柜台里一个服务员眼尖喊住他:“先生要吃什么?到这边买餐票。”
  他迟疑一下,最后还是上前,“一份馄饨。”
  “馄饨五块钱,这是餐票您拿好,到那边窗口使用。”
  小票递进窗口,里边很快就送出一份馄饨。
  凌云端喝了一口汤,眉头微微皱起,又夹起一只馄饨咬了一口咀嚼半天,剩下的那一口馄饨迟迟不能入嘴。
  汤不够鲜浓,陷不够嚼劲,紫菜有一股霉味,辣椒加太多……
  他放下勺子,苦笑。
  他之前竟会认为天下的馄饨都是一个味,多么可笑。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又怎么能是一样的?这就好比他母亲荣顺敏如今千方百计说服他回家一样,如果是在当初,他铁定高高兴兴就回去了,可如今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连人都不是当初的孩子,这结果怎么能一样呢。
  
  刘彦有一个计划,已经实施好多年了,没人知道。
  自从刘思柏上学时起,刘彦就跑县城银行里开了两个户头,两个都挂他的名字。
  每年到年底,他将这一年来出摊赚的钱仔细算一遍,留下一部分家用,剩下的分成两份,存入两个户头。
  这两个户头里的钱各有用处,分别对应刘彦心里两个愿望。
  刘彦的愿望其实也挺简单,一个是供完刘思柏上大学,另一个就是在镇上开个小馄饨馆。
  如今刘思柏上四年级,两个户头的钱也存了四年了,虽然数目不算多,但每次刘彦偷偷将存折拿出来看时,还是止不住心里一阵欢乐,好像他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了,而他也不再每天骑着车来回跑,只要安安稳稳在店里坐着等顾客上门就行。
  当然,现实里那两个愿望实现的日子还远得很,但这阻止不了刘彦的憧憬。
  刘思柏今天去学校拿成绩单,刘彦早上特地去菜场买了一条鱼,准备犒劳犒劳他家那位骄傲的第一名。
  只是他鱼做完了,饭蒸熟了,菜也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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