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希黎接着又说:“其实那些人我都不怎么喜欢,三哥也不喜欢,要不是外婆和舅舅喜欢,他肯定都不愿意搭理她们的。”
她再次成功意会徐希黎指的‘那些人’是谁们,也再次以干笑回应。
徐希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扭头问她:“你对他有没有特别想了解清楚的事?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她“啊?”了一声,委婉拒绝说:“这样不好吧。”
徐希黎不认同,解释说:“他这人除了谈生意之外,习惯性与人在别的方面沟通不良,我这是帮你了解他啊,没什么不好的,你就放心问吧。”
她还是觉得不行,说:“我没什么特别想了解清楚的。”
徐希黎干脆将她的婉拒晾在一边,自觉的说:“那就先讲讲他读书的事。”
她满脑子冒黑线,但看在徐希黎这么认真的份上,她也不好打击积极性,只能张开耳朵把徐希黎说的关于容智恒的事全都停听了一遍。
最后难免说到冯艺茵。徐希黎在这个问题上是采取简洁的手法带过,连共两句话:“婚事是外婆决定的,他没有反对,就是结婚前不小心坠马,休息了很长时间。之后他对Yan挺好的,不过其实他对身边的人都挺好,就是偶尔会比较专断。”
项美景不打算窥探容智恒和冯艺茵之间的感情究竟属于哪一类,但既然徐希黎提到了,她还是有些好奇。无奈徐希黎不肯多说,她如果非要追问,倒显得度量小了。
聊到一点多,徐希黎慢慢睡过去,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清醒,肚子也觉得饿。怕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扰徐希黎,她悄悄起身,批了件外套就出去外面的船舱厅找东西吃。
还剩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喝酒,但大环境已经是十分安静了。
她吃了半块糕点,无意发现坐在船舱内靠船头那张桌子边独自喝酒的人是林启湘。她感到奇怪,走过去闻到很大一股酒气,她问他:“你干嘛呢?”
林启湘听到是项美景的声音,连忙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仿佛是怕见到船舱内昏暗的光似的,也不抬头看她,只说:“睡不着,来喝杯酒。”
项美景扫了一眼桌面上的酒瓶,觉得情况不对劲。她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认真说:“是朋友就别瞒我。”
林启湘犹豫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无力的说:“刚才Sunny给我打电话。他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了。”
项美景脑子里一懵,也是半晌吱不出声。
林启湘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发现他脸上全是刚才没来得及擦完的眼泪,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她问他:“你要去柏林看他吗?”
他很艰难的摇头,也很艰难的发出声音:“他说给我打电话是想和我正式告个别,他还要求我一定不要去看他,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他说不希望最后留给我的记忆太差。”
她问:“所以你就听他的话不去了?”
他忍不住流出眼泪,怕自己一时撑不下去,又喝了一杯酒,妄图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心脏。
她也悄悄落泪,劝道:“他肯定还是想见你最后一面的。”
他不停的摇头,俯首细细声哭了一阵,然后抽泣着说:“可是我不敢去,我不敢直面这个事实,我不想他死,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想他死。当初是我先抛弃他的,是我对不起他,我不敢再见他了,我不敢。”
她心里忽的格外难过起来,喃喃说:“他不会怪你的,他一定能体谅你的苦衷。”
他又开始哭泣。
她拍着他的肩膀,一遍流泪,一遍认真的说:“真正爱你的人,永远都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因为恨你就等于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爱你。你不是也说过,活在这个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必须去选择的东西。他会体谅你的选择,也一定希望彼此都能重新开始。他告诉你他快要死了,不是想让你感到内疚,也不是想让你难过,他只是不希望这个消息最后是由别人来告诉你。或许你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你一个人也可以将这个故事延续下去,将曾经那份快乐延续下去。”
鱼的泪(7)
(7)
与林启湘坐到差不多三点,项美景回去房间也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导致鼻子被塞,蹑手蹑脚躺回床上,只能张开嘴呼吸。这样的姿态实在不适合安逸入睡,又怕翻身次数太多会打扰到已经熟睡的徐希黎,所以她断断续续眯了三个钟就起身。
绝大部分的人都没动静,只有船上的工作人员和厨师、侍应生在忙着各就各位。她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纰漏,正预备去厨房找点吃的来填饱肚子,容智恒却打电话来找她。
他这么早醒,很出乎她的意料,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慵懒的,大概正躺在床上翻身,开口便问她:“早餐有什么内容?”
她下意识环顾了四周,没发现他的影子,于是大胆反问他:“你不觉得这个点我应该还在睡觉吗?”
他很自信的猜测:“你没有。”
她总也瞒不过他,死撑下去也没意思,松口说:“自助餐,想吃什么有什么。”
他摆起架子来,却又是笑说:“我要求送餐,内容你定。”
她一边给进出厨房的侍应生让道,一边有些尴尬的侧过身望向船舱玻璃外的那片泛着少许蓝色与金色光亮交叠的水面,隔了一阵才说:“这才刚刚开始做,还只有现成的面包和果汁。”
他毫不介意的表示:“那也可以。”紧接着又补充:“别借口你现在很忙,这都还没几个人起来。”
她所有的心思都无处可躲,考虑了片刻,问他:“要草莓酱还是巧克力酱。”
他心情愉悦,说:“看你喜欢。”
项美景最后选了蓝莓酱,面包拿了三种,现煮了咖啡,满了杯橙汁,装了碟水果,还让厨师煎了两只鸡蛋。
准备的时间不算短,期间容智恒没催她,但应该是在等着,她一敲门,他很快就来开门。
他穿了一件不薄不厚的深棕色圆领毛衣,大概是刚洗漱完,除了头发上沾了一些些水迹,一张脸显得十分干净清爽。
她不是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直视过他,但或许是因为大清早的,连天都才刚刚亮了一小点,大部分的光线还要靠屋内的灯饰来帮衬,而她这样来到他的房间,感觉就好似半夜造访一样惹人遐想。她习惯性的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了句:“早上好。”
他左手接过她手里端着的餐盘,笑称:“你们是不是聊通宵了?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样子?”
她没打算告诉他昨晚和林启湘夜聊的事,故意打着哈欠说:“大清早的就要被使唤,精神能好到哪里去?”
他扬眉,回身看向那张已经整理好的床,示意她:“去补觉。”
她抬眼看他,笑了笑,说:“我有工作在身。”
他不搭边的解释:“目前为止我还是正人君子,你可以放心睡。”
她为他的直白哭笑不得,强调说:“我真的有工作。”
他指示她:“要懂得适当的将工作放给下属干。”然后伸出右手从她后背揽住她的右肩,一边往沙发带,一边说:“至少先陪我吃顿早餐。”
她依着他的意思一起吃了早餐,他又让她歇一会儿。
她本来就没休息好,吃饱了便觉得头晕犯困,等他转身去收拾东西,她竟然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她惊得掀开身上盖着的毛毯,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责问他:“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笑着走到她跟前,说:“我叫了两回,可你让我别吵。”
她不信他的话,蹙眉说:“不可能,你肯定没叫我。”说罢就急匆匆往出走。
事后她觉得自己刚睡醒时的脑子只能用犯懵犯傻来形容。
在那个时间点,她一点考虑都没有就打开容智恒的房门,迈出的一步还没落地,就有走廊左右好几人看到了她。然后还没等这只船靠岸,就有三分之二的人在私下里谈论起她与容智恒的关系。更别说等几天后,她与钱敏和欧娜吃午餐,只能一愣一愣的听两人眉飞色舞的转述从各种渠道传来的靠谱和不靠谱的五花八门的言论。
欧娜劝她:“你千万别把那些难听的话放在心上。你是单身,容先生也是单身,两个单身的人约约会、谈谈恋爱是很正常的,绝对不存在任何道德观不正的问题。”
钱敏总结说:“说白了就是嫉妒,不甘心这种大馅儿饼一次又一次砸中你。”
事实上,项美景并没有太将这些风言风语当一回事,既然开了头,她就预料到了众人会有各种反应,她不是靠着这些人的反应而活,实在没必要因此感到负累。不过她倒是借此而向容智恒提出过抗议,也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每天中午上楼与他一起吃饭,行事能低调则低调。
容智恒大多时候迁就她,但若是晚上有合适的饭局,就要求她参加,还暗地里示意容玉兰不要给她太多工作。
她起初没察觉,后来发觉自己的工作量一日比一日少是源于他的示意,为此专门给出差在伦敦的他打电话谈了一个小时。
他始终赖着不肯承认自己给过容玉兰这样的示意。她说的口干舌燥,终于明白在这个问题上,她大概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然后再往深里一想,或许在很多问题上,一旦他做出了决定,她就没有扭转的可能。她偶尔会因此而发呆神游,但缓过神来又觉得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一条需要用一生去行走的漫漫长路,不一定能遇到那么多他坚持而她希望扭转的问题。
元月快过完的时候,容智逸忽然从纽约回来。他换了一辆更拉风的宝蓝色跑车,十分招摇的停在集团大厦楼下,一声招呼都不提前打,就一定要邀请项美景共进晚餐。
项美景在电话里笑骂他这是明目张胆的陷害,他唉声叹气的批评她:“看来你很怕Victor嘛。”
她顺势承认:“我特别怕他。”
他也晓得她是在开玩笑,便说:“那你今晚可以放心,因为我已经向他报告过了。”
她故意问:“他同意了?”
他反问她:“莫非他不同意,你还就不和我吃饭了?不至于这么限制你的生活吧?”
她莞尔一笑。除了被要求参加部分饭局之外,容智恒倒也没有干涉她太多的生活。毕竟他忙,又出差在外超过一个星期,电话交流不少,但真正与她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
前两天欧娜八卦的问她和他发展到哪一步,她就认为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一是这太过于隐私,尤其对方是容智恒,无论说真话还是另编故事都不妥当。二是他们之间的确没有太亲密的进展。他说自己目前还能当正人君子,所以除了有并不激烈的亲吻之外,他一点手脚都没动过。她猜想他大概是在等自己的示意,因为他一直礼貌且有教养,明显不可能强迫人,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发展。不是每个人在每个时期都有确定又不会更改的目标,她过的有些浑浑噩噩,不清楚该做的是什么,但又很清楚不该做的是什么。
晚上吃法国菜。
餐厅里都是道貌岸然的男女,俯首交耳,窃窃私语的声音还不够刀叉偶尔相碰撞来的大。
容智逸刚才忙着在拥堵的道路里穿行,直到这会儿才静下心思来好好看了项美景一阵。餐厅里大红色的印花墙纸与聚拢性极强的灯饰交相辉映,照得她一整张未被刘海遮住的脸显得格外光滑透彻。
项美景低头翻阅菜牌来躲开容智逸直视自己的目光,故意漫不经心的笑问他:“相亲相得怎么样?”
他收回目光,也随手翻开菜牌,淡淡问:“Victor没跟你讲过吗?”
她笑着向他坦白:“他几乎不提你。”
他将她的提问掠过,而是正经了口气告诉她:“他倒是和我长谈了两次,差点就把我给洗脑了。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有太多要考虑和平衡的事与人,也不能惹他不高兴、碰到底线什么的,如果他一旦决定打击报复,下手肯定是快准狠,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你和他在一起,太辛苦了。”
她听他这样说,心里虽然有一些不安,但也还算能放松心情,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没准明天他就把我一脚蹬了也说不定,何必想的那么远。”
“这样就被蹬了,你不觉得受伤吗?”
她故意点头:“如果被蹬了,肯定会被别人笑话死,想想也是挺受伤的。”
他挑了眉毛看她:“这话听上去怎么不觉得你有多爱他?”
她俏皮的表示:“爱人是很累的,我站在原地被别人爱不好吗?”
他提醒她:“付出爱而不求汇报这个观点在他那里绝对行不通。”
她停止翻阅菜牌,有些认真的对他说:“我有在努力往前走,至于他能不能等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