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为他在揶揄自己,一时有些火大,也不管润色不润色说词了,直白的表示:“容先生,我以为你对我的误解很深。”
他听她这样说,又见她神情突然变得认真,于是放下手中的餐牌,呈现出预备好了听她细细说明的姿态。
她在他面前一向很温顺听话,甚至有意曲全,但这次不同,她摆正坐姿,有些严肃的说:“您之前说不接受‘欲擒故纵’,如果我没理解错,您一定是以为我和别的那些想成为您亲密女性朋友的女人是一条道走着的,但事实是,虽然您的确是很多女性梦寐以求的对象,但我千真万确没有与她们竞争的想法。您活在金字塔的顶尖,而我充其量就是个搬石头的零时工,假如您是天鹅,我却不想做癞蛤蟆。如果这两次真的是十分巧合的巧遇让您产生了某种误解,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说明一下,真的是巧合,绝对不是我的蓄谋。我这样的人,非要蓄谋的话,直接就往重点方向走,也肯定是您所不屑的。”
这些话虽然是她心中真正所想的,但面对面看着容智恒,心里多少还是紧张,语速不断飚快的同时,也格外注意他的反应,只想着万一他中途黑了脸,她就马上闪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她,只觉得她这个样子很生动,半点假装的表情都没有,再细听去才知道原来他的想法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在一条路上。
她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就一直没敢再出声,一双眼睛细细看住他,觉得他好似怔了一下,然后又怔了一下。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知趣的离场,免得碍他的眼。
他就像是忽然缓过神来,定定看了她片刻,又抬眼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
外面的雨势不算大,就算被风吹着也很难落到玻璃上,外面的世界一片清冷,轮船的汽笛声只余下一两缕能飘进耳中。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很清楚的听到自己出口的问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懂别人?”
她被他的问话弄得不知所措,什么回答都不敢贸贸然往上接。
他的精神状态很快恢复过来,一扫刚才惊现的低沉,重新扬起双眸,又似笑非笑的问她:“我是天鹅肉?”
她低下眉头,吱吱呜呜了一阵,只好说:“我刚才那是比喻,比喻而已。我想表达的重点是我不是癞蛤蟆,请容先生您别再误解我。”
他点了一下头,重新拿起餐牌,轻问:“现在可以点餐了?”
她本是料准这顿饭往下是吃不成的,可他仿佛没受半点影响,她要是矫情的说要走人,反倒显得她不够大方,所以也只能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乖乖把脸埋到餐牌里。
这是她第二次单独和容智恒吃饭,与上次一样是美酒佳肴,也与上一次一样有些食不知味。
容智恒给予的压迫感仿佛还在,但无论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提及的内容又都接地气很多。好比当他问起圣诞夜的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的时候,就一改从前不喜欢找明星串场的态度,指示说的确需要邀请些大牌的歌星助阵,然后顺带提起去年的慈善晚会她临时上场唱的那首歌就不错。
他的言语中带着并不掩饰但也不那么浓烈的夸奖,她眼力和耳力都是一流,能很轻易听出不同之处,所以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思虑再三,生怕再惹出类似于在三亚时他抬手与落手的那种尴尬。
晚餐进行的不愠不火。
他有车有司机,十分礼貌也十分正常的提出送她,她向来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自己的住处,半路就借口说要去超市买东西而下车。
他肯定是不会跟她去超市的,就在半路将她放下。
她还像是员工对待老板那般恭敬的目送他的车远去,心口有气想叹出来却又怎么都叹不出似的。
不得不(14)
易晓雾真的疯掉了的消息是吃午饭时钱敏无意提起来的。
这事过去已有三五个月,本来是旧闻,没有太多值得翻炒的价值,钱敏提起也是因为感叹这个圈子里新人倍出,如果赚足了养老本钱还是早些隐退来的实际。
项美景之前就知道易晓雾精神不太正常,本还以为只是被翻出旧情,没想到欧娜又说:“汪家老宅子差点被烧了的那次听说就是她点的火,也不知道究竟是疯到什么程度了。这样的情况的确就适合送出国静养,不然情况控制不住,大晚上的拿根绳子勒死汪一琢也是有可能的。”
项美景惊了一惊,追问:“易晓雾之前不是挺正常的了吗?”
钱敏说:“看着是挺正常的,究竟是怎么变成不正常的我们也不清楚,但汪家上下除了汪一琢之外没什么人喜欢她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反正她是真的疯了,也难得汪一琢还敢一直陪着她去美国治病,我估计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汪家在美国几个地方都有生意,保持现有的生活水平应该没问题。”
项美景仍是处在诧异中。
欧娜有所感的称:“所以男女情爱固然是很重要的,但如果门户相差的太远还是不要勉强的好,结局难免伤人伤己。”
钱敏推了欧娜一把并朝她挤了个眼,又对项美景笑道:“不过这种事都是说不准的,个人运气不一样,遇到的情况也都不一样。”
项美景整个人沉浸在易晓雾的遭遇中,并没有太注意钱敏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十里洋场,万丈红尘,在百光千色的舞台上有很多像蒙江雨那样的,能或起或伏风光几十年,也有像易晓雾那样的,如寂静夜空中乍然绚烂的烟火,也许能让人铭记一世,也有可能被转瞬忘却。人和事都漂浮着,没有什么能说得准,更没有什么能得到永恒的保证。
下午被朱丽丽差去看臻景布置的如何,有些意兴阑珊的项美景在大堂遇到来与客户谈事的姚蓓蓓。
姚蓓蓓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呢子大衣,长筒皮靴里就只一条薄薄的黑色丝袜,一张脸红扑扑的,显然是被外面的冷风刮的。
项美景等姚蓓蓓走到自己跟前便小声骂她:“也不知道带双手套!”
姚蓓蓓笑着说:“车送去保养了,不然也吹不着风。”
毕竟是公众场合,项美景没有在肢体上表现出与姚蓓蓓格外的亲厚,她问:“你最近都忙什么?吃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
姚蓓蓓说:“这段时间的活动特别多,而且集团最近被爆出很多反面新闻,我每天不是跑活动就是忙着和那些媒体拉关系,连觉都没好好睡一个。”
项美景倒也能明白当公关的不易,便笑说:“那你换个工作。”
姚蓓蓓朝她撇嘴,然后伸着脑袋往臻景里瞄:“姐,你们这次办的宴会挺盛大的吧?听说收到邀请函的人都是极富极贵的。”
项美景便说:“海成收到三张。”
姚蓓蓓耸肩:“那也没有我的份。”
项美景看出她的小心思,直接说:“没有邀请函是肯定进不来的,你不是缺休息吗?圣诞夜正好可以补觉。”
姚蓓蓓嘟嘴:“我很想参加。”
项美景对这事的态度坚定,干脆说:“别说我没有多余的邀请卡,就算有也不给你。你要是敢随便傍个人出现,我肯定有办法让你进不去。”
姚蓓蓓清楚项美景不是说笑,故作无奈的挑了挑眉,服软说:“好吧好吧,我知道那不是我该去的,我就安安心心睡我的觉,行了吧?”
项美景明白姚蓓蓓会懂自己的意图,毕竟这种场合,有老婆的人肯定都不会失礼的带别的女人出场,方子博是受邀嘉宾,如果姚蓓蓓出现,摆明是当众给方子博老婆难堪。她无力扭正姚蓓蓓的选择,至少也要尽力保姚蓓蓓少站在风暴中心。
晚上林启湘约吃饭,项美景手上的事还没忙完,让他直接到夏樾酒店,两人去吃自助餐。
林启湘说起宴会就觉得头疼:“从前那些晚宴,女伴从各处借表妹堂妹撑场就已经够让我费心的了,这次还得专门去量身制衣,Orchid哪里是让大家一尽欢愉,明明就是折磨人。”
项美景抬眉看他,笑说:“也就只有少数几人是你这样想的,大把人是高高兴兴在准备自己的行头。至于女伴,你不是有廖博士嘛。”
林启湘连连摇头:“我怕她一入场就要拉着那些太太小姐们做问卷调查。”
她猛笑:“这种好学的精神和你挺配的嘛。”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耸肩:“她的毅力过人,时常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正色道:“我很看好她。”
他撇头不谈这个事,而是问她:“最近和秦阿姨相处的怎么样?”
她一时答不上是好是坏,便说:“也算经常打打电话,但那种感觉很微妙,很明显都在刻意回避一些问题。我想可能是因为在一起的机会太少,等过完年,她到上海来,应该会好转吧。”
他点头,安慰说:“她心里肯定还是觉得亏欠你,又怕表现的太亲密会显得奇怪吧。”
她笑而不答话。
这个话题聊起来并不太轻松有趣,于是他又拉回到宴会上,主动笑问她:“这次宴会需不需要我做你的珠宝赞助商?”
她十分干脆的摇头,笑说:“一两百号美女争相斗艳已经够让人眼花缭乱的了,没准我做一朵清水芙蓉还更引人注意些。”
他顺着这个机会问:“之前的桃花运还有没有后续报道?”
她知道他指的是容智恒,想了想,说:“我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将这种普度众生式的微笑当成是对自己的青眼?何况这其中很大的可能性是他误以为我觊觎他的财色,我如果认真对待,反倒是要坐实他的猜想了。”
他试着说:“他大概不太懂情与爱,又生在云端,有些异于常人的猜想和行为也是难免的。”
她低头吃东西以示对他这句话的回应。
他顿了片刻,还是继续试着问:“如果他真的有心与你好好相处,你有什么想法?”
她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后放下刀叉,抬头正视他,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他对她的疑问并不惊讶,但还是斟酌了一阵,才说:“我和他的关系不是顶好,但因为在一些事上有往来所以的确是算不错。我知道你现在慢慢对我的行为和做法有些想法,我也不想自辩说什么都与我无关,可有一点,那就是我从没想过把你推到火坑里。”
她见惯了他各种温和的模样,一时被他这会儿十分严肃认真的神态和口气怔住,缓了一下,又觉得有些愧疚,因为他一直对她很好,有个亲哥哥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她连忙说:“我是心里乱才这么说的,你别介意。”
他摇头,展眉说:“既然都说开了,有些事我就不再瞒你,那阵我劝你留下,一是因为真的想你留下,二是他向我透露了这个意思。我在你们之间是局外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才会让他开这样的口。我也不觉得他是个良人,虽然他各方面条件都极好,但同时也代表他对别人的要求极高,他心思难猜,还容易自以为是,无论是当他的女朋友还是爱人肯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各种机缘巧合让你留下了,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的意思。而你对他没有想法,甚至主动拒绝了他,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不在计划范围内的。我不知道他的骄傲有多高,也不知道他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如果他真的放下身段,认认真真来与你相处,甚至像别的普通男人那样来追你,你觉得你能抗拒得了吗?”
她心里渐渐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她亦认真摇头,说:“他不会的。”
他感到她在逃避,不得不重申:“美景,别人的想法和心思,你永远都猜不明白的。”
她还是摇头,说:“这太突然了。”
他叹声,说:“你心里明白的,这并不突然。你也应该明白,这是很多女人想都想不来的。”
她觉得压抑,又有些难过,她说:“我并不喜欢他。”
他并没有逼迫她的意思,说:“你当然也可以继续拒绝他。”顿了一顿,又意味深长的说:“或许你完完全全撇清与容家任何人的关系会更好。”
她疑问:“要我离开宝雅吗?”
他沉默了一阵,带着满腔的自责语气,说:“我好像永远学不会做生意,投资也总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我这人就是太优柔寡断了,后悔这两字要写在我字典里的第一页。美景,我现在真的十分后悔把你留下。”
她语气很淡,声音也低哑,缓缓说着:“或许我可以去台湾找我妈妈,可我如果真的去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负担?就像十几年前一样,觉得我是负担所以抛弃我?”
他终于发觉自己今晚这一席乱七八糟的说词让她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赶紧补救似得说:“都是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