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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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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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士族和寒庶间的地位悬殊,如此联姻是会受士族排挤的。
  
  换句话来说,她是觉得谢家竟然与陆恒结了亲,陈郡谢家地位自然无限下降,已然不如王袁萧。可以重被陈氏取代了——痴人说梦。
  
  看得明白,所以不曾在乎。
  
  谢幼安望了王齐玥一眼,带着安抚之意。不曾去理会周围一圈女郎。
  
  “姊姊还未归家吧?谢府可来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姊姊回去便能见着了。”王齐玥低笑。很是机灵的闲扯起其他来。
  
  “不得了的客人?”
  
  “真是晦气,你给我挑的甚么破衣裳?”见两人不再理会她,陈媛忽然转而指责起身后的婢女,声音不轻,指桑骂槐地道:“还清淡素雅呢,我看是一身俗气。”
  
  王齐玥一听,咧嘴乐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人把自己骂了的,笑道:“俗不俗要看穿在谁身上,是吧?谢姊姊。”
  
  “修禊礼要开始了,快别胡闹了。”谢幼安也唇边衔笑道,这话却是说给陈媛听的。
  
  陈媛反驳的话卡在嘴边,但口拙不知道要怎么说,只得尴尬地将手攥得紧紧。周围人陆续跪坐下,只余她们站在谢幼安旁边,忒瞩目。
  
  “阿媛快回去吧,修禊礼快开始了。”
  
  陈媛咬了咬下唇,终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到陈家长辈旁。
  
  “终于散了,真是拎不清的傻子。”王齐玥低低嘀咕了声,轻的连谢幼安都没听见。
  
  “转眼又是修禊礼了,也不知今年是何人饮酒作诗,博得头筹。”
  
  谢幼安说者无心,可王齐月心里想着:“我琅琊王氏自从太公逸少,叔父子敬,先后殁去。后继子弟的才华皆是了了,烨之兄长这次又不在——想来这次也没我琅琊王氏什么事了。”
  
  当年会稽作东道主时,太公王羲之挥笔作下兰亭集序的风流,真是已然是过去了。王齐玥不由叹息。
  
  谢幼安笑道:“想那么多作甚,自顾玩乐尽兴便可。”
  
  “谢姊姊所言极是。”
  
  士族皆临水而坐,在上流放下一个极轻酒杯,木盘托着小酒杯顺着流水缓缓而下。水渠两旁的人物大多盛装出席,江风拂过,双袖轻动,气度不凡。
  
  这是第一杯酒,众人无不含笑望着面前飘过的酒杯,眼里或有期待。修禊礼本是“除恶之祭”,第一杯无论流到谁面前,伸手接过,赋诗取头彩总是极好的。
  
  桃花梨花散落下各色花瓣飞扬,落入青青草地上。林子不时有娇娇莺啼,大丛迎春花依傍着水渠,流水中漂浮着花瓣。□□带来的妙景,桃花源也不过于此。
  
  酒杯顺着弯曲溪水磕绊流下,在又一弯处被石块卡下,酒杯面前跪坐着的黄衫男子,当下喜形于色。伸手拿起酒杯饮下,起身说道:“仆不才,愿作一首春景之诗,以添雅兴。”
  
  仆是谦称,不代表他地位低下。
  
  那士人小走了几步,口中喃喃片刻,笑着吟道:“蹁跹舞蝶春芳意,西溪流水黄莺啼。近岁好道南山居,夜来留醉梦阮咸。”
  
  “郎君的诗果真随性,颇为风流。”
  
  “此诗甚有新意,崔郎君看样子甚喜阮咸?”当下有人哈哈大笑,附和起来。他作的诗不算绝妙,但一来所述皆是眼前景色,作诗只短短半刻。二来是诗中之意,想睡在南山修道,夜里喝醉梦中找阮咸。
  
  这两句颇有晋人士族风流之性。
  
  酒杯顺着溪水继续缓缓流下,从谢幼安眼前停下打转,慢慢险险地划过——停在了王齐玥面前。
  
  王齐玥眼眸微瞪,心中极为惊愕。
  
  但她很快伸手一举,喝尽杯中酒。
  
  待喝完了酒,她此时也调适好了心情,脸上扬起一抹庆幸笑意。王齐玥站起身微拢衣裳,朗声诵出她早已背好的诗。真要她当初赋诗,这个只知玩乐的王家女郎可做不出来。
  
  王家长辈还未言语,萧家便有人喝彩道:“此诗颇有深意,女郎年纪小小却才艺过人,甚好,甚好。”
  
  王齐玥被夸得心中得意非凡,却知不能喜形于色,敛容复又跪坐下。
  
  酒杯在王齐玥这儿再次流下,复又有华裳士族站起举杯饮酒,赋诗一首。这样一轮轮的水渠流觞,慢慢有丝竹之声传来。众人望去,穿着玄衣大袍的萧家人,闭目吹奏着玉箫。
  
  旁边与他交好的朋友见了,忙命仆从去拿一把焦尾琴,预备合曲。
  
  萧声伴着琴音,高高低低相应相伴。
  
  奏得一曲《广陵散》悦耳如仙乐,教水渠旁的人细细聆听不时颔首。两人皆是极擅乐器之人,曲罢又奏了一首《高山流水》。既有仙乐相伴,水渠流觞便愈加愉悦尽兴。
  
  当下有人拿出宣纸提笔挥毫,有心仿一仿先人王羲之,也作下什么“兰亭集序”。
  
  仆从将各种珍馐美味奉上,南边洞庭山里的橘,北边滨湖底的鱼,甚至大漠里肥厚的骆驼肉,烤的金黄幼嫩的鹿肉,应接不暇而上。
  
  衣衫华丽的士族却也见惯了这些,笑着喝着酒水或品茶,夹了一大块牛肉也只食一口便放下。
  
  水渠旁千朵万朵的花把树枝压弯,江风阵阵。
  
  远处女郎们浓妆淡抹穿着簇新春衫。春光照耀,显得面庞白皙光滑,翠绿发饰垂在秀发鬓角,绣罗衣裳照暮春,嬉戏打闹作诗吟诵,仆从跟随。
  
  宾客尽欢,却不知此刻陆恒浴血的北方,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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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 (修)

  待天空飘来细雨,宴席方才散去,谢幼安拜别了一干长辈。牛车辘辘,向乌衣巷驶去。细细雨丝将朱雀桥笼在薄雾下,落叶萧萧,往来士族大多戴着漆纱笼冠,双袖翩翩,步履从容。
  
  等甘棠挽起轿帘,便见母亲身边的妫妪微垂着首相迎,细葛长袖青袍下的身形极为瘦削。
  
  “女郎,主母等候多时了。”
  
  谢幼安笑道:“修禊礼结束的太晚了些。”
  
  薄薄云层悄然飘远,金色光芒照耀下来。小雨初歇,清风拂面带着淡淡湿意,很是惬意。耀灵收起了纸伞,和甘棠并排跟在谢幼安身后。
  
  在一处能俯视众人的亭台上,谢夫人萧氏身着对襟梨白衫裙,裙长曳地,身姿绰约。背对着谢幼安,俯望着整个乌衣巷来往的人。
  
  直到听到谢幼安的请安声,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周围一切仿佛都为此黯然失色。她细长高挑的远山眉下,漆黑眸子犹如星辰。翩翩双袖垂下,足蹬木屐,气质宛如悠然舒展的高云般,数不尽的蕴藉风流。
  
  曾经的士族第一名媛,岁月仿佛将她遗忘,不曾在那张动人的脸上留下沧桑痕迹。谢夫人与谢幼安站在一起,硬是把自己女儿比了下去。
  
  “娘亲如日月之入怀!”谢幼安笑吟吟地道:“幼安一日不见娘亲,如隔三秋兮。”
  
  谢夫人挥退众婢,笑道:“吾儿,这话应该向你那郎君去说。”
  
  “他新婚之夜弃我与洞房,娘还要我与他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谢幼安跪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直言说道:“他需要我们谢家,谢家也需要他,那我便好好做他的嫡妻。只盼他凯旋而归之日,能来谢家向母亲登门赔罪,给我们谢氏留些颜面。”
  
  说罢拿起了檀木桌上的茶杯,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
  
  “不可这么想啊。”
  
  谢夫人也跪坐了下来,望着对面的女儿,不禁微摇了摇头,却只是笑道:“对你的郎君如此有信心?胡人来势汹汹,晋人在他们眼里如同软弱羔羊。可不是那么好胜的。”
  
  “难道娘亲觉得他会输?翟钊奉父命进犯陈留,但他自身并没什么领兵打仗之才,丁零族亦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何况背后还有慕容垂虎视眈眈。至多两月,首捷便会传入建康城。”
  
  谢夫人放下茶杯,很温柔地笑了笑,“今早妫妪说你来得迟了,我还道甚好,就怕吾儿一大早就急急赶来。甚至半夜便哭啼着归家诉苦。娘娇惯了你十六年,真怕把你惯成了毫不知事的娇娇。”
  
  幼安笑道:“娘亲哪儿有娇惯我,幼安小时贪玩,忘了背毛诗,娘亲罚我在祠堂跪了一夜呢。”
  
  谢夫人亦是失笑,半天才道:“我的幼安原来这般记仇,六岁半的事还记得。”
  
  “双膝甚痛,不敢忘。”
  
  “对了,早上可有来什么客人?”谢幼安想起王齐玥的话,问道。
  
  “并无。”
  
  此时妫妪走了进来,垂首道:“主母,王夫人来了。”
  
  话语未落,一道柔软地仿佛三月春风般的声音,“阿姊,近来可好?”进来的女子身着淡绿的衣衫,眉毛微弯如同新月,敷着薄粉,面容年轻秀丽,看似不到三十岁。
  
  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
  
  “姨娘。”看清来人,谢幼安微笑着行礼唤道。
  
  来的正是谢幼安的姨母王萧氏,谢幼安母亲的胞妹。细看她眉目与谢母有诸多相似,只是阿姊的相貌要精致的多,只消一眼便能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王齐玥讲的贵客,就是指姨母吗?谢幼安目光瞥到她齐腰那么高的王幼清,顿时明白,指的是幼清啊。
  
  “一晃小幼安都已经嫁人了,我家幼清却还是娇憨孩童呢。”看着很快挣脱了自己的手,飞扑到幼安怀里的女儿,姨娘不禁感叹了句。
  
  幼清也是谢幼安的表妹,却不亲同姓王家的堂姐,从小便格外黏她。
  
  算算她都许久不见谢幼安了,心里极为的挂念,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往谢幼安怀里蹭着,抱怨道:“安姊姊,幼清好想你,兄长都不带我来看你。”
  
  她杏眼瞪得大大的,仿佛拢着一泓清水,可爱得紧。
  
  “真是好久不见幼清了,姊姊也好想你,课业怎么样啊?”谢幼安揉了揉幼清柔顺及肩的发,又忍不住扭了捏她那软嫩的小脸颊。幼清的兄长去了兖州隐居,而她则跟着兄长去住了大半载。
  
  “幼清如今已能认全论语了。”幼清微仰着脸,脸颊笑涡微现,很是娇憨道。
  
  “才认全论语啊,你安姊姊像你这般大时,都开始背诵周易了。”母亲忍不住取笑道:“小幼清要努力些了。”
  
  姨母不由有些嗔怪:“都怪烨儿,就说幼清还小从来懒得管束她。都六岁了连部论语都还不会背呢。要像你姊姊那样聪敏就好了,为娘也不必操心了。”
  
  后半句是对着幼清说的。幼清也不生气,朝着母亲微微吐了吐舌头,扮了鬼脸,又拱进谢幼安怀里喊着要抱。谢幼安弯腰将她抱起,打趣她道:“小幼清竟然那么重了,姊姊以后抱不动你了。”
  
  “啊,那我以后就不吃饭了。”幼清立刻紧张地道。看清她眼里的笑意后,便又将脸埋在谢幼安的脖颈处蹭了蹭,软软撒娇道:“幼清最喜欢安姊姊了,不许不抱我。”
  
  姨母闻言娇笑,“我家幼清别的什么都不会,倒是惯会撒娇的。”
  
  幼清抬起脸望了眼自己母亲,撇了撇嘴,埋怨道:“都怪娘亲,每天要幼清吃下那么多,姊姊都说抱不动我了。”姨母哭笑不得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姊姊,”幼清忽然眨了眨眼,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幼清肚饿了……”
  
  姨母和母亲同时笑出了声,谢夫人温柔地道:“幼安赶紧带幼清去吃些东西,孩子可不能饿着。”
  
  将幼清抱到屏风隔着的圆桌,谢幼安拿了些糕点递给幼清,小巧而精致的各色糕点让人食欲大动。蒸得热气腾腾,香甜软糯,小孩子最爱吃的。
  
  等幼清吃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桌上的玉如意逗她玩。小幼清很努力地踮高脚,都够不到玉如意时,脸上露出气恼的小表情,谢幼安笑得眼尾弯弯。
  
  幼清见谢幼安笑了,也不去够那玉如意了。小眼神转了一圈,便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伸手勾住谢幼安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也自顾自笑了起来,脸颊酒窝浮现:“安姊姊真漂亮。”
  
  隔间里听不见正堂的动静。
  
  原本退下去的妫妪又上前行礼,对着谢夫人道:“主母,阿容女郎求见。”
  
  谢夫人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淡淡道:“让她进来吧。”妫妪垂首领命,将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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