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帮人家保管……哎,反正具体情况一言两语我跟你说不清楚……其实你们也无需了解这么清楚不是吗……你这银行咋这样?开个户还问这么多,算了,老子不开了,老子找其他银行去!”
说话的声音异常熟悉,御宸希手从裤袋掏出,挥动长腿,朝说话声走去,直走到那人的面前。
“咦,御……御少?”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沈轩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将手机藏到背后。
“跟谁在打电话?”御宸希黑眸深谙,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沈轩一顿,支吾道,“和……和银行。”
“做什么?”
“呃……就是……我想开个账户,存钱。以往我都是月光族,每次急需用钱总一分不剩,我就想,跟夏青大哥学学吧,自己也开个账户,每个月存点钱进去。”在御宸希精明锐利的注视下,沈轩断断续续、结结巴巴,花了近一分钟总算把整段话说完,但又忍不住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
当初,借给诗若雨那笔钱他本是打算自己帮忙,每个月从工资扣还给御宸希,但事实上,月底出工资时,照常全额,所以,那笔钱等于御宸希借了,他每月到手的工资还是挺多,现在说想存点钱,也是有道理的。
然而,他的窃喜维持不到两秒钟,便闻御宸希冷哼了一下,“是么?我怎么听到你跟银行的人说,是别人存进来?”
是以,沈轩瞬间石化,眸底一抹心虚闪过,脑子只好继续飞转,然后,又硬着头皮继续扯,“嘿嘿,御少好耳力啊,想骗骗你都不行,其实,是我爸打算每个月给我存点钱,我怕自己忍不住花光,所以……所以想开个只能存不能取的账户,这样才不辜负我爸的一片心意。刚才之所以撒谎,是怕你笑,毕竟我这么大了,还要我爸寄钱,多不好意思。”
“下次撒谎,记得先想好不容人反驳,否则漏洞百出,只会显得你像个白痴。”
呃——
白痴?
御少说他是个白痴?
可是……
看着那人眼中清晰可见的怒气,沈轩心虚低着头,讷讷地道,“我……我知道了。对了,御少,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我先去做了,拜拜!”
话毕,不敢再留半秒,迅速逃离。
御宸希若有所思地目送着他,一会收回视线时,手机拨通艺员部的某组内线电话。
电话响过几声,那边才接通,是一个礼貌客气却陌生的女音。
御宸希剑眉微微一蹙,淡声道,“叫一下诗若雨。”
“哦,若雨有事,最近都在放假,刚才已经走了哦,请问哪位找她?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那边继续礼貌有加地应道,充分显示了公司员工的高素质。
御宸希并不为此觉得半点欣慰,好看的眉峰越皱越紧,掐断电话,紧接着,翻到一组手机号码,拨打出去。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Shit!
他狂躁,握住手机的手捏了紧,差点要将它抛出去。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喂,不是说休息十分钟吗?现在过去多久了?借手机我看看。”
钱子易出来了,先是瞧了瞧御宸希脸上罕见的烦躁之色,而后,盯着御宸希的手机。
御宸希回他冷冷一瞥,冷冽的薄唇紧紧地抿着。
“好,不看!那你直接告诉我,短信谁发来的,讲什么?”钱子易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结果却见那人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大背影。
他望着,满眼深思,少顷,也开始抬步,追了上去。
昼夜交替,日夜穿梭,诗若雨放大假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那天晚上回到出租屋楼下的小超市,她买了两大袋食物,然后一直窝在出租屋里没踏出屋门半步,每日睡了吃,吃了睡,手机一直关着,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第四天,才有所改动。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其实,现在应该称生忌。
周倩容霸占了整个诗家,霸占了属于妈妈的一切,只有一点尚且欣慰,妈妈的灵位一直得以安稳地摆在诗家祠堂,和诗家列祖列宗摆在一起,就在诗家大屋旁边那座独立的小房子里。
这一年多,她尽管搬了出来,但每到这一天她都会回诗家一趟,今天也不例外。
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一袭素色的衣服,她这也才打开手机,然后只听无数短信声响个不停,她一条条地快速翻看,有妍妍的,天瑜的,小舟的,南宫泽的,而沈轩发来的那条,让她足足盯着好几分钟之久。
“若雨,虽然御少那天没有接受你的早餐,但他心里其实挺在乎你的,别的不说,就说最近你和南宫泽那件事,南宫泽在发布会上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御少的主意,他不惜冒着牺牲南宫泽的可能,冒着公司会损失很多金钱的危险,只想保护你别再受那些舆论的恶意中伤。这是御少从未对其他女人做过的。”
一个个字,印刻在诗若雨的脑海,她几乎能背了出来。
但那又怎样,就算真的是他这么做,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他为了他自己良心好过吧,曾经,那么多次,那样地占她的便宜,是以,给她一些补偿?
苦涩冷然的笑,渐渐自唇角浮起,诗若雨毅然退出短信栏,手机放回包包里,踏出家门。
她在花店挑选了一束香槟玫瑰,生怕人潮拥挤把花损坏,她不坐巴士,而是特意改乘坐计程车,她抱着花,看着沿途闪过的景物,回想妈妈在世的美好时光,回想妈妈离世后的悲惨生活,回想往后继续没有妈妈陪伴的未来,热泪盈眶。
车子抵达目的地时,计程车司机被她悲伤落泪的样子震到,好心地问她怎么样,她感激地说自己没事,付了车费,下车。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不想见到那几个恶人,她直接走到主屋旁那栋比正常平房显高的祠堂,却出乎意料,那几个人,竟都在里面,且似乎做了很过分的事!
看来,她们是知道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一定回来,于是都在这里等着?
不理会那一张张充满敌意仇视的嘴脸,诗若雨目光紧盯着被扔至地上的灵位,满腹悲伤顿时转为满腹悲愤,疾步跑过去,将灵位捡起抱在怀中,怒瞪着周倩容,吼叫出来,“周倩容,你做人别太过分!”
周倩容毫无惧意地回望着她,冷笑,“我咋就过分了,我在替我老公尽心尽孝也算过分?”
“就是,我妈在打扫灵台呢,你一进来就大吵大叫,才真是过分,还有,我妈收拾整理了你妈的床铺,你不该说声谢谢?”周丽嫣这胸大无脑的女人,每次都首当其冲地加入阵列,至于周梓嫣,不做声,却是满眼得意。
诗若雨拳头已经紧紧地捏起来,尽心尽孝?打扫灵台?其他灵位都好好地摆在原位,只有妈妈的被扔到地上,妈妈的灵位,她自己会收拾整理,才不需要这几个臭女人来假好心!
又是义愤填膺地给这伙大小巫婆每人一记无比痛恨的怒瞪,诗若雨不再浪费时间她们身上,将母亲的灵位放回灵台上,然后,香槟玫瑰也放上去。
“好一个有孝心的女儿,她在九泉之下得知应该会瞑目了吧。不过可惜啊,生的时候守不住,死了也只能在这里挣扎,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又有何用,活着,才是最厉害的。”
周梓嫣已将工作上的事告诉周倩容,母女仨对她更加痛恨,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分明是打定主意来找碴,不让诗若雨安宁。
诗若雨毕竟年纪轻,还被用她最在意的事情刺激,还快便落入她们的圈套,结果,几人大打出手,整个祠堂一片混乱,母亲的灵位被扔在地上,蹦了一个角,她精心挑选的那束鲜花也被踩成碎片。
一支支残花骸叶,支离破碎的花瓣,洒落在地上,连着母亲的灵位,场面惨不忍睹。
诗若雨越看越悲痛愤怒,身体骨骼和肌肉都绷了起来,两只拳头越握越紧,一条条青筋清晰可见,只闻她悲愤怒吼一声,满眼赤红地向周倩容冲过去,拼尽全力只想将这个可恶的女人打死,为妈妈报仇。
周倩容先是躲避反击,紧接着,竟然停下来,两手抱着头哀叫连连,而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陡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怒斥。
“诗若雨,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给我住手!”
诗建东!
终于出现了!
却是在这样情况中出现,一出现就叱喝她!
诗若雨还来不及回头看,只觉耳朵忽然嗡嗡一阵作响,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脸庞,火辣辣地痛!
诗建东打了她,狠狠地赏了她几巴掌!
这时,他怀里搂着周倩容,气愤地瞪着她,仿佛她有多可恨和可恶,干了一件多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呵呵——
诗若雨冷笑出来,那抹笑在她红肿且又带着几道被尖锐的指甲刮过留下的大约四公分的血痕的面容上,显得那么难看。
“爸,你要替我妈做主,这个小贱人真的不可救药了,我妈爱你,见你平时忙,担任起妻子的责任帮你打扫祠堂,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却恩将仇报,借故打我妈,她根本就不是人!”周丽嫣恶人先告状,颠倒是非的本领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周梓嫣依然一言不发、深沉得意地笑着。
至于周倩容,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辜负那身好演技,窝在诗建东的怀中呜呜大哭起来,“我打扫,难免碰到她母亲的灵位,这样她也不肯,好似她母亲的死是我造成,她母亲命短,没法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那也是她母亲的命不好啊,怪得我吗?这些年来我为她付出那么多,处处体谅她,让着她,她不感恩也就罢了,还这样把我当仇人,你看我这身伤,她怎么下得了手,建东,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个乖巧善良的女孩,可事实上……”
“周倩容,你会天打雷劈,会不得好死的!”诗若雨猛地站起来,龇牙露齿地朝他们奔过去。
啪——
又是重重一巴掌,落在她娇嫩的脸上,紧接着,她的身体被狠狠地甩出去。
这次,诗建东不但掌掴她,还索性用力一推,将她推到远远的。
全身顿时像被什么狠狠地辗过,诗若雨身体一阵抽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父亲,让她感到那么陌生,那么可怕,那么痛恨的父亲。
是谁,曾跟她说,对不起她,想补偿她,希望她回家住,希望她以后过得开心快乐,这辈子无忧无虑?
“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以后这个家也别再回了,你妈的事,我会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把灵位拿去修补回来?又或重新去做一个,再甚至,就那样放回原位?生的时候他都不好好对待,如今人死了,他还会对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关注吗?有周倩容在,他会吗?
继续冷冷地瞪着他,诗若雨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诗建东,你不是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妈吗?不是想补偿我吗,好,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和她离婚,把这几个女人赶出去,那么,我原谅你,我立刻搬回来住,这辈子,都对你不离不弃!”
心里有股不服输,有股傲气和自尊,却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可笑。
诗建东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整个人更加勃然大怒,厉声喝骂,“简直是胡闹!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学懂事了,原来你是越活越不像话。倩蓉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会是我诗建东的人,至于梓嫣和丽嫣,她们也永远都是我诗建东的女儿。”
一辈子……
多么美好的一辈子,多么感人的一辈子……
其实,她早就看清楚了的,这个人,除了那点不可改变的血缘关系,连陌生人也不算!
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么痛,那么恨。
妈妈,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的男人,是你付出全部人生去深爱的男人!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人生下我!我觉得自己好脏,身上流着这样的人的血,让我觉得好恶心!
诗若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诗家,等她有所神智,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空旷,沉寂,而且,冰冷。
她跌坐在地面硬邦邦的水泥板上,两手抱着膝盖,仰望着遥远的夜空,泪水连绵不绝地划过她的面颊,咸咸的泪浸着脸上的伤痕,刺辣刺辣的痛,但她都毫无知觉,她出神地看着天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妈妈,不知多久后,她起身,往前走去。
一路颠颠颤颤,她边走边停,周围的环境由寂静,到热闹,再到寂静。
熟悉的环境,不一样的心境,她极目远眺着那栋楼房,却再也没有勇气和理由上去了。
原来,她走到了御宸希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