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风瞥了一眼窗外,窗外有人影闪过,好像是白管事,程水若低头瞧着霁风道:“你尽管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将药碗捧起来,用勺子舀起药来吹凉了替小环喂下去,霁风在一边吱吱呜呜的半晌,才发现程水若没有看他,这才低低的道:“白管事说,周夫人还在外面候着,请小姐出去一趟。”
程水若手一顿,扭过头来:“让她回去好了,我这会儿没空,何况咱们家这座小庙也容不下她那尊大佛,赶紧打道回府吧!”
霁风闻言脸上的为难全然不见,哎了一声扭身便跑了出去,程水若见状摇摇头,感情这孩子在跟她耍心眼来着?往日里一向厚道的孩子竟然还有这一面。
勾了勾嘴角,扭过头,却又看见床上惨白的那张脸,程水若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霁风去了不过片刻功夫,白管事便在外面敲门,低声道:“小姐,我能进来么?有些事想跟小姐说说。”
程水若将手上的药碗搁在桌子上,又用手绢擦干净了小环的脸,将床上的罩子放了下来,这才道:“进来吧!”
白管事推门进来,程水若站在桌子前倒了杯茶水,一边喝一边道:“她不肯走?”
“周夫人担心小环姑娘。”
“她?担心?”程水若嗤笑,“怕是还巴望着我帮她做事儿吧?她可有主动提到要找出伤害小环的人?”看白管事的脸色,程水若笑意更甚,只是这笑意冷的让人发寒,“没有!!!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真以为我小门小户的就算死了人也只能算了么?告诉她,就算小环没事儿了,也休想!”
“小姐,咱们在京城根基不稳,得罪周夫人不是什么好事!”白管事面无表情的道。
程水若挑挑眉,声音有些拔尖:“我得罪她?是她得罪我吧?我好好的丫头如今在床上躺着不知生死,这事儿还不算完!如今可不是我得罪她的事情!”
白管事的脸有些抽抽,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有些没辙,程水若在京城有什么根基?若是有,又怎么会跑去寻求周家的庇护?她拿什么跟人不算完?
想到来程家之前,白老太太的吩咐,不由得皱了皱眉,程水若还真不像一个女人的性格,有些时候说起话,做起事,标准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性格。
从赤水县到小青山,再到豫州城,小事上不含糊,大事上更是胆大包天,这性子哪儿像是个受尽苦难的歌姬,标准的公主也未必有这份胆色,只是她这身份,也不知道让人该说她有胆量还是没脑子。
“小姐!”白管事加重了语气,为程水若分析事情的轻重缓急,“咱们若是在京城得罪了周家,别说其他,随便来几个人咱们就吃不消了,何况小姐还有件官司在身上。周家要是出手,咱们恐怕就没命回豫州了。为了一个丫头不值得!”
程水若闻言眼晴瞪的铜铃大,这话让她越发的上火了:“为了一个丫头不值得?那为了什么值得?”
“你以为他有权有势我就拿他没辙了?以为我真没办法了,所以才会来这儿巴巴的上门去求着给他家那位治病?就想寻个庇护?”说到这里大大的笑了一声,“哈!要是他家没病人我怎么办?要是我没恰好碰上了又该怎么办?要是我碰上了,又像是她家老太太那般根本没辙的病又该怎么办?要是什么事都撞大运的话,你以为我会带着人冒着生命危险就这么回京城?”
说到这里,程水若站起身来,冷笑着道:“我很看重自己的性命,更看重小环,没有她,就没有我今天!周家得罪我没有关系,但是,他们不该伤了小环!我说了,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白管事从来没瞧见过这样的一个女子,瞧着弱不禁风,瞧着孤零零的一个人,偏偏却是笑的如此的嚣张,她根本就没有根基,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她的敌人,偏偏她能如此的自信。
他不知道她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眼前的女子像是个谜团,从歌姬到医者,从一个心如蛇蝎的歌姬到一个让人看不透深浅的医者,平常时候,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偶尔却是会冒出大胆的让人惊讶的想法来,偏偏事后又会证明她的行为并没有那么大胆,一切都像是在规划之中。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程水若了,白老太太的吩咐是,照料好程水若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不要过问太多,他们白家欠了她的。
“那我便去将周夫人打发走好了。”
程水若点点头道:“去吧,顺便告诉她,我程水若爹娘亲戚都死光了,就这么一个情同姐妹的丫头,若是小环出了事,就等着我的报复吧!”
白管事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扭过头道:“就不能不说这句话么?”哪儿有让人预先知道的?这不是让人准备好了么?还是让她自个儿回去慢慢纠结先,事情该怎么做心里有数就行了。
程水若眉毛一立:“就这么告诉她!怕什么?要怕了,你就和你那兄弟回豫州去!”
白管事闻言脸色凛然,低吼道:“我白家的儿郎怕过什么?不过是担心小姐的安全罢了!”说着三两步的走出去。
周夫人在客厅里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病房里,程水若身边的人不允她进去,唯有将自家的人调配过来帮一些忙,不过程家的人对她不冷不热的,到这会儿,那常常跟在程水若身边名唤霁风的小孩儿一直在跟前站着,除了拿敌视的眼光瞧她以外什么都不做,更别说给她奉上一杯茶了。
周夫人有些口干舌燥,她是看出来那个丫头对程水若的重要性了,其实她也大约明白的,打小从闺中一起长大的丫头,即便是亲亲的姐妹也未必有那么亲,何况那丫头还救过程水若的性命?
周夫人非常明白如今要想程水若答应帮忙非常的困难,只是,周家跟方家的恩怨又岂是外人能明白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强拉着程水若一起去了。
若非她强拉着程水若一起去,外面的婆子不经心,又怎么会把小环给推到,从而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如今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程水若的身上,只能祈求这位程姑娘千万别跟她计较太多。
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周夫人急切的站起身来,迎了上去,白管事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外。
来人摇摇头道:“周夫人还是请回吧!小环姑娘是我家小姐最亲的姐妹,如今生死未卜,说什么都是枉然。”
周夫人脸色一沉,其实请来的那位大夫她也是问过的,说是没办法,可是,程水若是什么人?她自己就医术超群,即便方才急切了,这会儿也该理出头绪了啊!
“怎么会?那位大夫说小环姑娘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啊!而且,程姑娘不是神医么?她怎么会没办法?”
白管事闻言面无表请的道:“周夫人请回吧!这些事儿问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周夫人慌了神,家里老太太还等着,她却是在这儿把唯一的希望给得罪了个透彻,一急之下便往外走去,“不行,我亲自去问问她!若是我有什么得罪的她方,我去给她赔罪就是了!不就是一个丫头么?我赔她十个!”
白管事连忙退到回廊上伸手拦着,霁风闻言一下子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大叫道:“我家小环姐姐你赔得起吗?滚出去!我家小姐不会见你的!”
“让开!”周夫人厉色喝道,身边两个丫头伸手去推白管事。
白管事见状冷笑一声道:“周夫人,我尊敬你是尚书夫人,所以不曾说重话!你要将小环姑娘当做猪狗一样的东西,休怪我没提醒你,即便是见到了我家小姐,恐怕也讨不了好去!还不如赶紧回家等着,若是小环姑娘没事了,兴许我家小姐还有可能消气!再这么闹腾下去,休要怪我无礼了!”
周夫人本就受了一下午的气,哪儿能容忍一个下人冲着她呼喝,斤责道:“你是什么东西?我是要寻你家小姐说话,你拦着路算什么?”
白管事道:“小庙容不下大佛!我家小姐说的!若是小环姑娘出了事,你就等着我程家的报复吧!还想见我家小姐!没门!”此刻方才知道程水若的处理没错,眼前这个女人不是闹不清状况就是在胡搅蛮缠,跟她讲道理那就是白搭。
立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白家人的身子骨比寻常男人都要强壮上许多,何况周夫人身边只有那两个丫头,他疾言厉色,外面他那兄弟听见响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几个女人对着自家兄长推推嚷嚷,暴喝一声:“再动手休要怪老子不客气了!即便是尚书夫人也没有到别人家里胡乱闯的道理!是我扔你们出去还是你们自己滚?”
这人比白管事还要强壮上几分,黑黝黝的皮肤,铁塔般的身子骨,往那儿一站,再闷声一吼,只叫人心里打鼓,眼晴一立,谁也不敢怀疑他真的敢动手。
两个丫头都有些怯懦,却是碍于主子在,没想到周夫人却是先退缩了,但凡有真本事的人都有些古怪脾气,何况她如今求着别人?
即便受些气也唯有认了,毕竟是她的人伤了人,如今程水若在气头上,肯定是没办法说服她的,与其让冲突升级,还不如先回家去将事情料理清楚,最少也要找到个替罪羊来,只要将小环受伤的责任一推,何愁不能说服程水若不是?
她不是方才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却是没想到程水若真个这般处事,这院子不大,这边的吵闹声早该传到程水若耳中了,偏偏她不出来,因此她想要找程水若澄清事情的打算落了空,唯有先回家去,快些找出推倒小环的那个人才是正理。
第一三八章
周夫人前脚离开,程水若也离开了,马车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过目的地变了,而车上的人则只剩下她和白管事两个。
只让不过回家了片刻功夫的周夫人扑了个空,空荡荡的屋子,只留下一个管事和一个小孩儿以及病床上不知道生死的丫头。
对于带着一群管家闯进来的周夫人,白二管事是没好脸色的,他开门的时候还算是彬彬有礼,一听说程水若走了,立马变脸,直接带着人冲了进来。
若非程水若走之前有交代,无论周家人做什么,他们都不可以还手,白二管事怕是早就提拎着这么些人给扔出去了。
周尚书位高权重不假,如今有的是人想抓他的把柄,真干出什么事儿来,皇帝怕是又要少一条臂膀了。
冷冷的看着周夫人,白二管事道:“周夫人可瞧真切了?我家小姐真不在!该打道回府了吧?”
周夫人的怒气也是隐隐上升,她知道自己不对在先,可程水若也未免太嚣张了,赔着笑脸,拉着自家的家奴上门来道歉,这已经是她的底线,可程水若留给她的却是空荡荡的一所房子。
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环,屋子里只剩下三个家仆,就这么片刻功夫,摆明了就是要给她难堪!
真以为她就奈何不得她了么?
“拿张门板来,将小环姑娘抬回去!”周夫人冷冷的道。
白二管事往门前一挡,喝道:“周夫人要做什么?我家小姐说了,小环姑娘如今不能移动!”
周夫人冷笑道:“叫他们小心些就是了。如今程姑娘不在家,而这丫头本就是因我的家人才会受伤,既然如此,照应她也是应当的。若是白管事不放心,跟我一道过去就是了。”
白二管事道:“不劳周夫人费心,小环姑娘有我等照料就可以了,何况小姐说了,兴许不到晚上她就回来了。”
周夫人已是做下了决定,如何能让白二拦她?她已是跟程水若磨蹭了足够多的时间,病情不等人,这会儿她没耐心了。
若是平时,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她未必会做,只是这时候她已是别无它法,若说这世界上谁的脾气比程水若还要坏的话,那恐怕就是白家人了。
她是因为得罪了程水若,所以程水若寸步不让,而跟白家的恩怨则更要长久一些。
此刻,她不得不留下足够的退路,毕竟她没有把握能进刑部大牢,即便是进了刑部大牢,也未必请的动白家的人,要知道,白家人可是连皇帝的帐都不买的。
“带人走!”周夫人大声喝道,身后的一干管事摩拳擦掌,一旦白二管事动手,必是要一涌而上。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白二管事闻言不仅不拦她,还拉住了一边激动的要扑上来的霁风,淡淡的笑道:“那就有劳周夫人了。不过,我家小姐说了,即便如此,也休想她谢你。”
周夫人闻言一愣,程水若的背景到底如何,京城里众说纷纭,曾经的花魁交游广阔,后来落难了却是没有人伸手搭救,可是,若非如此,她又为何如此硬气?要知道,白家人硬起那是因为一身卓绝的医术,而对于程水若,则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事已至此,却是没有半分退步的余地,咬咬牙,她还不信这京城有人会为了一个妓女跟她过不去!
此刻的程水若在做什么呢?
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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