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亲吻孩子的脚丫。
狄松洲忽而眼前花了下,他醒了醒精神,回到现实里却真的看到她捉了狄小池的小脚,亲了孩子的脚心。
一时无言,却百感入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狄松洲有点措不及防的站起身,往外走,干巴巴打招呼。
“我先睡,他醒了叫我。”
顾黎清没理他,心里却想,他那把老骨头,真是一点不经用了,瞧累的那样儿。
狄耀的电话就在此时打过来,询问狄小池的睡眠情况,年轻人无论多疲惫,声音听着都有力,顾黎清刚刚抱着孙子想到自己儿子小时候的样子,不免和他说话声带了些柔软。
狄耀听了半晌,察觉到了这点,他怔了下才结束通话,医院的走廊特别安静,他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俯瞰城市霓虹,玻璃上印出了灯火圈影,他自己的脸也印在上面。
有一瞬间的陌生,认不出这个人是他自己。
顾黎清始终提醒他,你是谁,你是狄家的狄耀,家族以他为傲,所以,只有他有这个荣幸,冠以集团之名。
她所指之路,繁华又坚实。
可惜,人人追求不同。
“向向?”
“嗯?”池向向睁开朦胧的睡眼,望进一双安逸温柔的眸子里,她还没清醒的,忽地,听到狄耀问她,“回家,你愿意吗?”
太愿意了!
她彻底清醒了,不可置信的坐起身,白天求了一整天都不肯松口,这半夜的怎么突然要带她回家了?
“现在?”
“你一直在叫儿子的名字。”
“好,回家回家!”池向向不确定睡梦中是否叫了狄小池,但狄耀愿意带她回家简直太棒了,她喜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脖子。
狄耀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搂着她的腰顺势把人带到了自己腿上,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他的唇角始终上扬着,慢慢亲吻她的耳垂,重复那两个字。
“回家。”
“快,快!”她迫不及待。
狄耀因此笑出声。
深夜十一点,在秋天微寒的夜里,来一场逃离游戏怎么样?
池向向无比乐意,她穿好了衣服,裹了一件羊绒披肩,拉着狄耀的手,归心似箭地从护士眼皮下溜走。
相比住进来时的惨样子,此刻,她矫捷如燕。
外面夜寒露重,前往绮山的公路更加的寒,市区里的繁闹进入深夜也不止,他们一直往外行驶,终于爬上了回家的盘山路。
路灯的照耀下,山林偶露漫黄色,不过七日未归家,此刻连树都添了无数情感。
除夕那晚后,从未料到过她会有如此想念这里的时刻。
山路时不时的一个弯道,车子被开的非常稳,车里放着一首粤语歌《暗里着迷》,由一个女声翻唱,调子非常细腻,一字一句清浅吟唱。
这歌唱的人昏昏欲睡,结果,到家时,真是被他抱着下车的。池向向生病期间掉了不少肉,虽然没落到动刀子,受苦的也不小了,烧退下去后,她缓了好几天走路才不飘。
狄耀摸摸她瘦下去的脸颊,附在她耳畔低喃,“你受苦了。”
池向向睡得不安,眉头一直皱着,每当这时候,狄耀就在想自己能给她什么,于是,轻唱《暗里着迷》给她听。
安逸的室内,点着小灯,狄耀坐在她床边,是位认真的歌者,他的嗓音略压着,真把她当女儿一样的哄,也把自己带入遥远的过去。
人孤僻到一定地步,会反复的吟唱一首歌,暗里着迷,在美国两年,曾为她唱过无数遍。
狄耀从小就觉得自己有问题,他知道自己孤独,但不乐意去改变,他沉迷与孤独,二十年前,狄家发生了一件大事,狄松源原配也就是狄羽的母亲一场车祸身亡,当时狄羽在车内,侥幸逃脱死神追击。
但至此家族裂变,人人不得安宁。
池向向带给了他安宁,因此,守卫这份安宁势在必行。
沉黄的灯下,飘下绵绵的秋雨。
穿着黄色雨衣的男人走在夜雨中,过来敲8号的门,原以为没有人,反正每天晚上都敲不开,他转身就走,突地,那扇大门却打开,亮白的灯光从屋里射出来。
撑着伞的男人踩着院子里的落叶走到他的面前。
“哥。”狄羽露齿一笑,憨憨的,尤其是刘海被打湿贴着秀气的前额,整个人更加俊秀。
“怎么没睡?”狄耀半皱着眉,望着他。
“失眠。找姐姐。”他称呼池向向为姐姐。
狄耀静静地凝视着他,雨打伞面声啪嗒啪嗒,他的声音也如这雨。
“小羽。”
“哎。”他认真的笑应,天真无邪。
“想回家吗?”
狄羽失望,他不想回去睡觉,睡不着,以为哥哥有好玩的游戏,却是让他归家。
“我送你。”狄耀撑着伞牵着他往上走。
雨水顺着公路往下狂流,狄羽在他身后,雨鞋的拖沓声异常大,诉说着不高兴。狄耀把他送到10号的院子,兄弟两人在细雨中的门口站着。
狄羽在透明雨帽檐下哭,他的情绪像雨一样宣泄,低哑万分的。
“哥,你不要我了?”
狄耀握着伞柄的手指更加的用力,他的声音很沉。
“小羽,我永远不会抛弃一个生病的人。但你该记着,何为你可取,何为你不可取,游戏玩深了,走出后的那个人不会是真正的你。”
狄羽依旧哭,听不懂他的意思。
狄耀耐着心跟他讲道理。
“小时候,我养的猫无故死了,那是我唯一的玩伴,你把它送到了我的实验台上,拨了皮,等我解剖,我记得它,无关乎它有没有皮。那之后,我三个月没敢吃白饭,看到白色就恶心。你当时病的很严重,甚至自残,所以,我原谅了你。这次同样,论文篡改署名的事,我不怪你。别不开心了,天黑了睡觉,下雨了该回家,小羽,好好休息。”
狄羽做不了太多表情,他一惯样子就是细笑,夜晚中甚至有点阴森。
“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话?”
“因为你康复了,能听的懂。”
“明知道都是我做的,何必装大度虚伪。”不止论文,还有数不清的恶意掠夺,从前他都一一承受,甚至不怎么搭理自己,怎么现在就谈起来了?
“是积德。”狄耀轻笑了一声,额前的发被细雨吹湿了,落在眼角,他黑亮的眸生机勃勃地看着尚不明事的狄羽,“不久的将来,你会碰到一个与自己合拍的女人,她将教会你何为情绪,何为责任,何为宽容。为未来的她积德,等你爱过,会为从前的薄行感到羞愧。”
“所以,你喜欢池向向,可为从前羞愧什么?”狄羽矛盾的笑出来。
“羞愧未曾早早对你聊这番话。”
狄耀撑伞站在大雨里,安静的像漆黑的山。
他希望,做为一位兄长,狄羽口中的哥哥,此刻说这些话,仍来得及。
第49章 温馨
狄羽母亲身亡时,绮山的雨铺天盖地。她开了一辆黄色的古董车,带着狄羽直冲山崖,像一只蝴蝶扑入大海中,一去不返。
她自杀的原因与狄松洲有关。
狄羽被救时,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雨衣,他母亲抑郁的厉害,出门时给他光裸着身体,却套上了一件雨衣,她讨厌雨,讨厌嫁入狄家。
当时狄羽五岁,后来的十八年中,每到下雨,他就会穿上黄色的雨衣。
如此刻,他单薄的身体在雨中瑟瑟发抖,湿哒哒的刘海贴着前额,微黄的路灯下照着他冻的发白的唇,这一切显得他十分柔弱和需要帮助,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睫毛扑闪了几下,泪就顺着眼眶滑下来。
“哥。”
任何时候,狄羽这种类似求助的微弱喊声对狄耀而言,可以把自己命给他。
“哥。我生气,大伯母为什么怀疑大伯和母亲不轨?她以死证清白,你们相信她了吧?”狄羽一边说一边走入哥哥的伞下,雨依旧下,他轻轻的哼,像只赖皮的小猫,“你为池向向积德,谁为我积过,我过不好,你凭什么好?”
黄灯绵雨的深夜,一把伞下,兄弟俩人。
狄羽低头恨恨地咬上哥哥的肩,用尽全力!
小时候杀死他的猫,除夕夜拦截狄枭从而放走他的妻子,篡改他存放在狄松源手里的论文署名并且发表出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家鸡飞狗跳。
永远无法忘记跟随母亲的车辆一起冲入山崖的恐怖画面,他过的不好,其他人也别想幸免。
狄羽的笑声十分恶意,他尝到了血的滋味,甜腥的。
狄耀紧紧皱眉,雨打在伞上啪嗒啪嗒,他慢慢闭上眼睛,任其放肆。
不过,这是最后一回。
他脑中回响奶奶的临终训言:
人人望生男孙,我也盼,哪晓得你们与上辈之人一个散性。我走后,狄家得垮,从小羽开始。
没有哪家一次车祸毁掉两代人,你马上当父亲了,这么不管下去,孩子也将受苦。
狄耀,你当好自为之。
……
狄家上一辈之间的迷乱之事比绮山雨雾还看不透。
狄松洲相比搞学术的狄松源优秀太多,自然,女人缘上也特别盛。狄羽母亲自奉父母之命嫁入狄家后,一直抑郁寡欢。
狄松洲是她在狄家唯一的朋友,然而,大伯与弟媳之间,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刻。
顾黎清开始怀疑自己丈夫和弟媳时,情况类似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直到狄羽出生,流言蜚语越传越烈,她自己也走入死胡同,坚持怀疑狄羽生父是狄松洲。
那场车祸后,顾黎清再也不敢追求所谓真相了。
狄羽是不是狄松洲所生变次要了,她的咄咄逼人面对这个受到严重创伤的孩子时,转为愧疚不安。包括狄松洲也过不去,毕竟消失了一条生命。
狄羽从此在家中备受保护,人人宽恕他,任何胡作非为都可被解释为他有精神疾病。其实,相比过世之人,活着的人才受苦。
狄松洲夫妇分居将近二十年,谁也顾不上狄耀,他从一个保姆手里转到另一个保姆手里,狄家主事人一直是老太太,七十岁依旧坐镇董事局,临终前,其余子嗣无一继承她的股份,全部转到了狄耀名下。
他可独占,也可分割给其他兄弟。
老太太忙碌一世,不愿在继承问题伤脑筋。
也不管,狄耀是否愿意当这个家,其他人她根本无法信任,狄松洲的确厉害,单打独斗,在科技界鼎鼎有名,奈何,不过一个自私的人罢了,狄家祸端就起因于他,潇洒成性,惹了麻烦就跑,单单害了两个孩子。
老太太把狄耀接过来亲自带,培养他做为自己的接班人,事实上,她偏爱是应该的,狄耀聪明,内敛,善良,唯一的缺点就是孤僻。
老天赋予他高智商,总会赠与一部分劣势给他。
其实,无非是受当年的恩怨残害罢了。
狄家人人心中有数,狄耀总有一天会执掌老太太的权,这一天,来的如此快,第一个被开刀的人竟是狄羽。
事情的起因全由池向向开始。
狄耀发作的那天,正是他出差回来的当天下午……
池向向出院后一直在家中静养,身为女人苦,身为人母的女人更苦,总之,一切滋味经历过的人才懂。
她跟刘素眉打电话时,老妈问她,还能有顺产疼?她却怎么都记不起顺产是怎么个疼法了,只晓得当时也挺惨的。
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上一段日子,这段不堪回首的病日也会被忘记。蒋宴事后得知她的病种,语气带着极大的鄙视。
“胸疼而已,和我墨迹半天,早来医院不好了吗?”
不一样。
蒋宴一个男人哪知道女人的心思,这病跟生孩子一样,丈夫不到,心里不得劲。
这几天,狄耀耽误了工作,没日没夜的在身边伺候,池向向仿佛回到生狄小池的时候,那会儿可惨了,身残心也惨。别人家夫妻亲亲密密迎接小生命,她却带着离婚打算和孩子爸相处。
这回情况完全不同,池向向两胸像废掉似的难受,但心里好受,看狄耀在身边陪伴,她什么事儿都带着撒娇。
喝个水,上个卫生间,乃至梳头发都要指挥他。
池向向甜蜜化了,每天除去费精力又不可避免地亲友探视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狄耀安静的呆在房间里。
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似的。
“傻笑什么?”
狄耀从笔记本里抬眸看她,床头暖灯下,她略为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乐不可支的笑容,虽给病中的她带来一点活力,但微奇妙的感觉,前两天给通乳师工作时,她那样子惨的他晚上做梦都惊醒过来。
“你过来。”池向向朝他招手。
病人最大。狄耀关掉电脑,到床上陪她。
池向向掀开被子的同时,他温热坚韧的身体瞬间把她包围了,一下子觉得有点热,胸还疼着呢,却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