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道,“你看还不明白么。”她瞪向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孔濂溪,“好好的姻缘却是被她自己毁了,我把她的字画都烧了,让她日后安分些。”
孔书继立马吩咐下人把火灭了。景故渊的画像,烧剩半截,伊寒江虽看不到全画,只看画中人眉目间淡淡的柔情,又却是无形的疏远,也觉得孔濂溪对景故渊倒是一片真心,观察入微。
孔书继道,“你这么做于事无补,聘礼我已经退了,陆家的婚事没了,或许是因为有更适合濂溪的姻缘在等着她。”他是完全看开了,觉得濂溪说的对,缘分的事不可捉摸。
秦兰质问道,“你怎么能没问过我就把聘礼退掉!”
孔书继平和道,“事发那日你去了陆家,还找了陆夫人她们。你也没问过我呀。”濂溪挨打,她却是追着陆家的人去了,这让他没法理解。“既是濂溪不喜欢,勉强她只会使她日后不快乐。为人父母,求的不过是她日后平安和乐。”
秦兰大声道,“平安和乐?你比我更清楚孔家如今的状况。已经是风中残烛了,爹被软禁后家里已经是大不如前,人人巴不得和我们撇清关系,凭你一个小小的官位,你以为能让濂溪嫁入好人家么。我是去了陆家,为的是让陆家的人回心转意,两家的交情深厚不会那么容易说断绝就断绝。你看不到我的苦心反而把聘礼退了。”
孔濂溪哭着,跪着过去拉着秦兰的手,“是女儿不孝,才让爹娘为我的婚事操心。”
秦兰冷笑道,“自然是你不好,你知道如今外头人人都在说你什么么,已经是陆家的人了却还是不安分,喜欢上王爷。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你这诗写得真好。”她将孔濂溪的手甩开,“你爷爷让你勤读诗词,你就用到这上面。”
伊寒江讽刺道,“你何必骂她呢,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么,你当初也尝过那滋味。”
秦兰骂道,“你高兴了,你回来就是要报仇的,如今孔家闹成这样,你还想如何,你这灾星。”
孔书继道,“濂溪嫁不成是她和庭淞缘浅,你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孔家落难寒江从未嫌弃过,几次都是她为孔家出面,反而是我做叔叔的不中用。和陆家和好如初也多得了她,陆大人已将她收做孙女了,濂溪的事他不会再怪责。”
秦兰瞪着她道,“你还真是厉害,对付我还不够,连濂溪的东西你都要抢么。”
“娘……”
孔濂溪本是想劝说,却是被伊寒江拉到一边。
秦兰私欲重,好不容易才显露本性。她以为她的性子为什么没回嘴。她就是要看秦兰发疯的模样,不但她要看,还要让孔书继和孔家上下都看到。平日那样温和的夫人现在却是凶恶的像要吃人的狼。
孔书继道,“就不能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么,过去的已经是过去,此后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算孔家日后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粗茶淡饭也是幸福的。”
秦兰道,“孔家和陆家本是门当户对,只要濂溪嫁过去,再加上我母舅在,何愁公公不能官复原位。”
伊寒江道,“你真是为孔家着想么,还是你怕孔家不如从前,以后你再没有过去的生活,再没有过去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秦兰恨意浓重的对她说道,“你娘也不过是那张脸生得讨厌,你却是里外都让人讨厌,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轻声笑道,“奇怪了,我喜欢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你若是不想和我待在一个地方,甚至你不想待着这个你觉得就要败落的孔家,你可以回你母舅家去啊,不必委曲求全。”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回过不下去便去找娘家帮忙了。
秦兰骂道,“我为何要走?我是孔家的夫人,要走也该是你走,你爹被逐出了家门,你不是孔家的人了,你就是个私生的杂种,连踏进孔家的资格也没有。”
伊寒江笑了,一个人在极度气恼的时候说话会不经思量,不堪入耳。可她知道秦兰本来就不是善男信女,越是刺耳的话越是她心里实话。
孔书继呵道,“你这话太过分了,我让你收回去。”
伊寒江道,“叔叔,话说出口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婶婶本来就恨透了我,今日不是是大伙都开诚布公不再伪装。”她阴森森的笑道,“濂溪的事,你不是该感同身受么,你年轻的时候何曾不是心里藏了东西不想让人知道,只不过她没你那样好的运气,没人把你的事抖出来。”
秦兰故作镇定道,“你以为你能要挟我么,我告诉你我压根不怕。”
“真的不怕么?”伊寒江走到她眼前,轻声道,“你也就是外强中干罢了,权威财富名声都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你舍得你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孔书继奇怪道,“你们在说什么?”
她看向孔濂溪,见她摇头,眼里带了哀求。她不想孔家散掉,却没想过若是秦兰不满足现在的处境,吵吵闹闹和散了也没区别了。
“我不过是让我的好婶婶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忘了我爹曾是她的……”她故意停了下,见秦兰变了脸色,果真是没自己说的那样无所畏惧,她得意洋洋吐了两个字,“大哥。”
秦兰知自己是被戏弄了,指着大门处,“你给我滚。”
她讥笑道,“我为什么要走,老头子才是一家之主,然后是叔叔。老头子的话我尚且从来不听,而叔叔他也没有赶我,这儿轮得到你发号施令么。”
卷一缘起第七十章 占卜(一)
“又是在吵什么!”孔公晏站在长廊拐角,恨不得此时手里拿了棍子,狠狠敲在她们身上,为何总不让他安宁。“嫌孔家事不够多要多添几件是么,再吵就滚出孔家去吵。”
秦兰瞪了她一眼,那是想把她千刀万剐的恨意,然后怒气冲冲的回房去了。孔公晏看着孔濂溪多年来保存的书画皆成了灰烬,“烧了也好。”希望孔家的霉气和那书画一般付之一炬,消失殆尽。“我已经让年管家去准备了,明日就把濂溪送去城外的庵堂修行。”
孔书继道,“这实在是太快了,爹,陆家已经是不怪我们了,不能让濂溪留在家中反省么。”
孔公晏强硬道,“我已经决定了,说再多也没用。”不过是告知他一声,让他这父亲为孩子看看还需带些什么,不至于短少了东西,到时候在庵堂生活起居不方便。他转身离开。
孔濂溪揉了揉眼睛,捡起那半截画像。
都烧剩下半截了,还要留着做纪念么,画即是她画的,想要,重画就是了。但随后一想,孔濂溪那愚孝的性子,不会敢做阳奉阴违的事,就算提笔,也不敢再出于相思难抑将景故渊的轮廓活灵活现浮于画纸之上。
“叔叔去给你说情了,但他说没用。除非是陆爷爷来说。你想去庵堂,一日三省暮鼓晨钟么?”她对孔濂溪道,“只说你心里想还是不想。”
孔濂溪轻摇螓首。
她撅起嘴道,“那你就要让他们知道你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非得要做什么。”
她拉起孔濂溪要走,孔濂溪问道,“要去哪?”
她手上硬是施了力道,孔濂溪性子柔,只有被她牵着走的份。“放心,不会是拉你去卖掉。”
袁圆指孔濂溪问,“她是谁啊?”之前让伊寒江留宿了一夜,让她喝光了家里的酒,却是一个铜板都没留下,只当是还了村子里收留的恩情。以为不会再见了,可她这次又带了一个陌生人来。
伊寒江道,“你不是一直问我怎么能让你瘦下来,变漂亮么。”她撒出鱼饵。让孔濂溪住客栈,采花贼的事她有阴影也不敢,让她住王府,她怕见到景故渊,不愿去。袁圆这有伍哥在,倒也安全。
袁圆皱了皱鼻子,“你不是说你不愿说么。”
“你让她住两日,我就告诉你方法。”
袁圆侧身打量孔濂溪,见她娇娇弱弱仿佛狼爪下的兔子,除了可怜还是可怜,怎么与伊寒江一块的人都是这般弱势,只能任她欺凌。想着想着,倒霎时衍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愫……
她狠狠弹了袁圆的额头一下,露出嘴里尖利的虎牙,笑道,“你想什么我可都知道,别磨磨蹭蹭的,成不成交?”
袁圆揉着额,“那她是什么人你总要说一声吧。不能随便拉个人来就让我收留。”
她道,“当初你不也什么都没说就死皮赖脸赖在景故渊那了么,总之她不是江洋大盗不是梁上君子,也没有害死哪一家的员外,让他的儿子派出人来紧追不舍。”
“什么嘛!我也不是……”好不容易壮了胆子,可与伊寒江的视线对上,胆子又下去了,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小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好笑的看着,知道袁圆爱美,必是会答应,但还是问,“到底成不成交?”
袁圆道,“我这里不大,一眼能看尽,能住人的就两间房。”其他房都给她堆了杂物了,“让她住两天是可以,但只能是和我挤在一间。”反正伊寒江来过这,知道房间位置,袁圆拐进伍哥房去多拿一个枕头。
孔濂溪看着陌生的地方,小声道,“寒江,我还是回府吧。”
她知道孔濂溪是生了胆怯,“若是老头子执意把你送去庵堂,你要对着的一样是陌生的环境。你不让孔家的人知道你也是有主见的人,日后若是老头子硬下心肠直接把你嫁去异地,你再后悔也是欲哭无泪了。”
孔濂溪不语。
她道,“你舍得日后再也见不到景故渊?”
孔濂溪想了一会,果然脚下是移了步子。真是像驴子,把景故渊那根萝卜挂在前头,她便会一改初衷,改想法,脚下有没有陷阱也不看,就追着萝卜跑。“你知道景故渊对你无意,可你不抢不夺,就想一直默默喜欢他,为了他连婚事都吹了,你不觉得自己傻么?”她直白的问道。
“寒江。”孔濂溪盯着自己的脚,像是不看她的脸比较有勇气能问出口,“你喜欢王爷么?其实那次牡丹台那,我看到你牵王爷的手了。只是我一直不敢问。”
“那为什么现在敢问了?”
“……”
景故渊么,只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有意思。她接触人算不上久,也是从下了山离开南蛮到处游玩才开始观察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但让她觉得有意思的,目前为止也就景故渊一个。
她抿嘴想了想,坦言道,“如果有一日我爱上景故渊,不管有多少人喜欢他,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心里有人。我都会不择手段把他抢到手的,因为我的想法里从未有过退让。就算是你喜欢他也好,我要的,从来一定要得到。”
她就是这么霸道,只管她喜不喜欢,不会顾及别人感受。景故渊说皇都的人感情比较隐晦,其实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缩影,她把他们最想隐藏的一面曝露在他们眼前,所以她才会惹人憎恶。
不过无所谓,她自己高兴就好。
她故意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喜欢景故渊,接近你是不怀好意?如果是的话,你要回孔家,我也不会拦着。”
孔濂溪紧张道,“我没那样想过。我虽然不聪明,但我感觉得出来你一直在帮我。我,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知道了然后呢?终究你的人生只是听从着老头子安排的过么?如果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对着花,对着月伤春悲秋?”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这番话已经是够孔濂溪消化很久了。
她拉着孔濂溪进到房里,“自然比不上你的闺房,但将就两日。老头子觉得对陆家有愧,陆爷爷的话他不会不听。我已经让小锦告诉叔叔这边的地址了,两日后叔叔会来接你,你可别傻傻自己跑回孔家,让老头子急急也好。”
卷一缘起第七十一章 占卜(二)
床头盖着一本书,伊寒江拿起来翻了翻,写的是命理术数。袁圆正好抱着枕头进来,立马把枕头扔到床上,夺回书本道,“怎么能乱翻人家的东西,这是人家家传的书,外人看不得的。”
伊寒江道,“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不该随便乱放。”她见袁圆小心的检查着,像是怕她碰一碰就会缺页破损。“家传的宝物传到你手里,怕也起不到作用吧。”
袁圆斗志满满,“我虽然天资算不得高,不是一学就会,但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和我爹一样厉害。”她把书宝贝的塞进衣服里,对孔濂溪道,“枕头是伍哥的,你先用着,他回来我再和他说,反正你住不久,就两日。”
伊寒江问道,“你的保镖去哪了?”
“买东西去了。”而今麻烦解决了,也不必再时时刻刻贴身保护。她搓着手,衔着笑,“你说的药方。”
“我不会赖账的。”伊寒江感兴趣道,“你一直看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我一直不信什么手相面相,不过玩玩倒是无所谓,这样吧,你帮我算一卦。若是恰巧被你蒙对,就有赏。可要是错了。”她握起拳头,“那就要罚了。”
袁圆抱怨道,“怎么能这样。”再厉害的算命师父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