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关上，宋安年不赞同的睇了宋夫人一眼：“夫人，当着那么多奴婢的面吵嚷，宋府的面子要还是不要了？”语气微带责怪。
无论有理无理，此事他都面上无光，但正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老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二丫头性子急，她拉着我就过来了，当着那么多奴婢的面，我也不好徇私啊不是？况且我也奇怪老爷怎么将冰食那么精贵的东西天天往荷院送呢！”宋夫人面上恭顺，话语却也不甘示弱。
宋安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那还不是医师说清婷身体不好，现在正是盛夏，我怕清婷热坏了，身体好得慢，就让老福每天送一份冰食过来了。”
“父亲，我几天才能吃到一回冰食呢！五妹妹这病倒是病得及时！”宋清琳娇俏的拉着父亲的袍子不满地撅嘴。
我就不信我这个嫡女还比不过你这个庶女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父亲向来是宠我的！
“清琳，清婷是你妹妹，你该让一让她才是。不然以后父亲也让你每天吃一次冰好了！”宋安年揽着爱女哄道。
宋清琳顿时喜上眉梢，她上前拉着宋安年的手撒娇道：“父亲，六弟最近会背对子了，父亲同琳儿一起去看看吧！”
宋夫人也上前笑道：“清琳最近老是教她弟弟背对子，这华儿也是，才四岁就会背对子了，母亲一直夸华儿聪明呢！”
宋安年听得儿子如此聪明，内心一阵欢喜，拉扯了几下顺势就让宋清琳拉着走了。
宋安年临走前回头嘱咐了宋清婷一句，让她安心养病，必会好起来的。
步出院门时宋清琳偏头带着胜利的眼神对着宋清婷的方向哼了哼。
吵闹过后，荷院更显冷清了，原本院内还有两株新栽的小树，刚刚都让看热闹的奴婢踩折了。
何如还在悲悲切切的望着宋安年离去的方向呜咽。
声势浩大的问罪案便如此轻飘飘的落幕了。
不多时福管家走了进来，示意婢女扶起何如：“五夫人，夫人那边传话过来了，说是现时也快入秋了，你身体虚弱，再吃冰怕是会体寒受不住。五小姐身体也刚痊愈，再吃几日冰便不能再吃了。五小姐，老爷特地让你小心养着身体，二小姐那边老爷也会多劝阻一些，不让她过来吵着你调养的了。”
何如闻言垂下红肿的眼睛，哭得声音都哑了，福管家叹了一口气便走了。
宋清婷望着福管家的方向无言的叹息，刚刚的送冰事件，福管家明明可以出面做证的，可是他没有。
宋安年虽是一家之主，却也不得不顾忌正房的影响，但如果他愿意也能处理得更圆滑的，可是他没有。
宋清婷有时候真不明白何如的想法，明明每次到最后都会落得如此委屈，为什么还要接受那些本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宋夫人的刁难，怕是只是历来的立威事件中的其中一件而已吧？毕竟身份摆在眼前，就算如何宠爱偏房也不能过了正房去。
宋清婷望着何如哭肿了的眼睛，那嘶哑的声线听着已是恕�
顶着夏日明晃晃的太阳，宋清婷打了个冷颤，深宅大院的生活真是难熬，自己立于这一方天地，何时才是个头。
今日晚饭吃得比较晚，皆因何如一直躲在房内。
等婢女好不容易哄得何如出房吃饭，太阳早已下山，菜也凉了。
宋清婷正在长身体，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见何如出来，阻止了要重新热菜的婢女。反正何如也没心思吃饭，而她就当吃凉菜好了。
吃罢饭时已点上了蜡烛。
宋清婷坐了一会儿消消食就打算洗洗睡了，反正她现在正在装哑巴，什么也不能做。
就在宋清婷躺上了床，小花正帮她好被子的当口，何如的房间传来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哭声。
宋清婷原本想打发小花去看个究竟，但想想现在两人的哑巴状态，还都没学习国际通用手势。
她只好认命地爬起床、披上外衣、牵上小花出去看个究竟。
毕竟是同一个“宿舍”的交情。
何如的房间外站着三个婢女，一个何如的，两个宋安年的。
这么说，是宋安年来了？
白天一句安慰话也无，现在才来补救？如果她是何如，一定会将留着的冰碗甩到他脸上！
可惜她不是，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如小鸟依人般偎依在宋安年那很有分量的身躯上，一边委屈地抽鼻子哭一边满足于宋安年的大男人般的安慰。
宋清婷站在门口望了两眼便牵着小花回房了。
插手于周瑜和黄盖这种棒打关系的人，只能落得曹操的下场，她还是安心的洗洗睡吧。
宋安年一边安慰着美妾，一边嘱咐道：“明日清婷起来时你可要做妥贴了，千万不要让她心里怨我！夫人始终是占着理的，我就算对你好也不能明着来，你懂吗？”
何如抽抽噎噎地点头。
第10章 宋府生活 请安
咚咚咚，第一拨报晓鼓开始敲响，五更二点到来了。
宋清婷朦胧中听得院子里的婢女已在房外忙碌了。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模糊的想，太阳还没冒头呢，每天这么早就敲鼓，吵死人了。
报晓鼓一波一波的敲响，中间还夹杂着城内百来座寺庙的晨钟声。当当当，咚咚咚，宋清婷伴着这些古老的伴奏迷迷糊糊地睡回笼觉。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接着宋清婷感到有人在摇她。许是早晨血压低，许是宋清婷内心早就憋着一股邪火。宋清婷连眼睛都没张开，一个翻身没理睬来人，面向帐内继续蒙头大睡。
来人没有再摇她，不一会儿之后，宋清婷就被被子闷得满头大汗。宋清婷一掀被子坐起，该死的夏天怎么还没过！
在床头站着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婢女，是了，这是一个月前回府的自己的贴身婢女——小花。
扁平的身材、扁平的五官，属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回来的那种。
小花貌似是婢女中比较高级的“随身”，虽然现在身份还是贱籍，但据说解除雇佣关系后就能恢复为良人。
见宋清婷醒了，小花微弯了眼睛，双眼似是会说话般的在表达着主人的愉悦。
原本尚算端正的眼睛这么一动，连带着扁平的五官也开始生动起来。
宋清婷睡意朦胧的回了个微笑，便拖着身体起床，让小花伺候着穿衣。
是了，昨日医师来复诊，最终拍板并发布她痊愈的消息。
从今日开始她便要跟随何如到祖母处请安。
宋清婷望着铜镜内低头认真的帮自己梳着垂髫的小花，内心却在想，贴身婢女是个哑巴，真不知是惋惜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惋惜的是自己不能从这贴身婢女嘴巴中问出点什么，庆幸的是这婢女也不能从嘴巴里把自己的消息透露出去。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是真正的五小姐的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洗漱完毕之后，宋清婷还是感觉睡意朦胧，她被小花半推半带的来到何如的房间。
何如正在画妆，弯弯的新月眉描黑，胭脂用水晕开抹在脸颊上，眉心画上三瓣额花。
宋清婷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何如边上妆边皱眉道：“小莲，怎么还是插这支钗？我记得有几支钗这阵子都没戴过。”
宋清婷刚打了一半的哈欠僵住，张大着嘴巴不知该如何反应。
原本陪在一边的小花却走了过去，从梳妆盒中拿起宋安年昨晚新送的镶珠发钗换下何如头上的发钗。
何如照照铜镜，带着满意神色的微弯眼睛扫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婢女小莲：“小花越来越善解人意，只可惜啊，是个哑巴。”
宋清婷收回张大的嘴巴，她瞄一瞄退回身边的小花，眼睛继续望着上妆的何如，手指却不动声色的伸出去，勾着小花的衣袖下摆，给予无言的安慰。
心思细腻的人都容易想歪，尽管何如是无心之说，尽管这么多年小花可能也听习惯了。
可是不管如何的阔达，终究也会有些在意的吧。
等何如也准备妥当，两人各带着贴身婢女往祖母所住的那一排正房走去。
正房位于宋府的中轴线上，与前厅隔着一个内院。祖母与宋夫人都在那一排正房居住，妾氏都在两边的偏房居住。
宋安年是嫡长子，继承了主宅，他弟弟宋二爷就全家移居到了偏宅，在与主宅隔着的一道墙间开了一个西门来往。
出了小小的荷院，沿着回廊拐个弯，便到了正房处。一排正房中最正中的那间福喜堂便是祖母的住所。
走进福喜堂的正厅，宋安年的几个妾氏带着儿女已到了。
宋二爷的媳妇带着儿女也早早到了。
宋安年因为要赶着上班，早晨请安这道工序是可以免了的。宋二爷的官位品级虽然比宋安年小，但也是要赶着上班的人，也不在早晨请安之列。
宋清婷因为生病，这两个月也是头一次来祖母处请安。
宋清婷扫一眼人群，没几个认得的。
这固然有她不曾费心思认人的缘故，也有在她生病期间，没几个人会去探望她这个庶女的因由。
仔细想一想，自己最熟悉的、来得最频繁的反而是那个经常搞“突击检查”的二姐！
不能说曹操，一说就到。
宋夫人带着女儿、儿子也进了正厅。
宋夫人的女儿便是二小姐宋清琳了。
宋清琳的眼睛就像个定位雷达，一下子就扫描到了躲在何如身后的宋清婷。她按照惯例的用鼻孔看着宋清婷。
宋清婷不知道宋清琳为何对她的敌意如此之大，只能满头黑线的看着这种幼稚的行为。
众人安静的等了片刻，祖母也慢腾腾的起床了。
等祖母也出了正厅，天也已大亮了。
宋清婷抖一抖站酸了的双脚，她独自在内心琢磨，这些个女人争相抢夺正房的位置，是不是也有不必早起累死累活的赶往别人处等待请安的这种缘由？
当媳妇熬成婆时，就该轮到一家子每天起早摸黑的向婆婆请安了！
宋清婷内心打个冷颤，如此数十年的苦熬才能熬到这并不算是完全轻松的一刻，何苦来哉！
就在宋清婷胡乱想着的当口，祖母已经落座。
宋老夫人已年过五十，眼角嘴边都带着深刻的皱纹，头发就算保养得再好也冒出了白丝，显出了老态。
祖母向众小孩招招手。
二小姐宋清琳由正夫人所出，又长得圆润可爱，自然是最得祖母喜欢的。
宋清琳口里叫着祖母，迎上前撒着娇的便挨着祖母落座了。宋老夫人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宋夫人也跟着微笑，小妾董氏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了。
宋安年有五房妻妾，身为正夫人的杨妍家世、出身都好，宋府的内务便由她管着；赵萍虽是平妻，生性却柔弱无争，而且身体也不怎么好，一向是不管事的；马氏虽漂亮圆滑，生的两个却都是女儿。
何如更不用提了，生性好欺又无主见，就是生了个女儿能入得宋安年的眼才勉强娶了进门；而董氏呢，她原是正夫人的陪嫁婢女，后被宋安年收房做妾，还为宋府生了大少爷和三少爷。
董氏可谓功劳显赫，却被宋夫人完全压住了风头，如何能服气？董氏不满的推了一下自己已经十二岁的长子，真是不争气！
众人按照身份地位的请了安，宋夫人便吩咐摆饭了。
宋清婷人生地不熟的，只紧挨着何如站在，却被何如推送着坐到了餐桌边上。围着圆桌坐着的一圈人只有祖母、两府的正房夫人以及小孩儿，何如和偏房的一众女人都站在旁边伺候。
以往的两个月，宋清婷要不是单独在房间吃就是和何如在荷院吃饭。婢女要站在旁边伺候吃食她是知道的，但像如今她在桌上吃饭，母亲却在旁边伺候却是首次。
吃了一口由何如端上的粥，宋清婷第一次意识到由地位所带来的待遇差距有多大，就如每日的晨昏定省一般。
一种行为一旦变成习惯，人们就会因为熟视无睹而理所当然的延续下去。这种差别待遇看来是如此的深刻和习惯，千年的传统，不可能因为一个误闯进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而改变。
宋清婷再怎么不喜不愿也只能遵守了，以后便是日日的晨昏定省、冬温夏凊了罢。
宋清婷一口一口的勺着粥，环视一圈如死水般的人群，心却像灌铅般，一点一点地开始下沉。
吃罢祖母所喜欢的养生的青菜小粥，众人漱了漱口。
吃饱喝足，八卦的时间到了。
宋清婷以最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姿态缩在何如身后，低头听着家里长短，小心的避免自己成为八卦的主角。但天总是不遂人愿的，宋清琳这丫头不知怎的，老爱揪着她的五妹妹出头。
“祖母，五妹妹不知道好了没，前段时间医师说是魔怔了！”宋清琳揪着祖母的衣袖，一副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