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男用力敲他的门。
过了一会,门打开,左伯昌面色阴冷地站在门口,身穿中衣,中衣前的襟口微开,露出棕色的胸膛,和一团隐隐的胸毛,蒋若男脸一红,连忙转过头去。
从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味
“是你?”他冷冷地说,“这么晚,夫人为何敲本都督的门,这似乎于理不合”
蒋若男暗怪自己鲁莽,当下维持着面部的平静,冷冷道:“都督,民妇有话对都督说,请都督来甲板上。”说完转身就走。
蒋若男走上甲板,站在船头,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左伯昌走到她身边。
蒋若男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一件黑袍,暗烈的色泽让他的气息更显阴沉。
“夫人找本都督何事?”
江面上风很大,在他们之间肆虐,将他们的头发衣衫吹得飞舞起来。可是再大的风也无法吹淡他身上的酒气。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喝了很多酒,却从不显醉态。
蒋若男转过头,看着他,沉声道:“都督,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已经说清楚了,看来都督还是不明白。很感谢你喜欢我的孩子,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我孩子面前乱说话谁做我孩子的父亲,由我说的算其余的人,没有这个资格”
说完,蒋若男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
左伯昌紧抿着嘴唇,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阴冷而愤怒,然后他转过身,一掌击在栏杆上,“卡哒”一声,栏杆断成两截。
接下来的日子里,左伯昌与文子恒都没再出现在蒋若男的眼前。孩子们仍然会去找左伯昌,左伯昌对孩子们一如既往地温和,不过再也没在孩子们听到要左都督做他们爹爹的话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离皇城越来越近,蒋若男心中的担忧与日俱增。
这天晚上,蒋若男担心地睡不着觉,出来甲板吹风。
寒风凛冽,水声滔滔。
今晚没有月亮,江面上一片漆黑,只有船上挂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照亮附近的水面。
蒋若男看着江岸边连绵起伏的青山,心中的忧虑无法排解。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若兰,还在担心太后的病?”温和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温暖人心。
蒋若男回过头去,见刘子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的身边,他的双手搁在栏杆上,寒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
第228章 回
蒋若男转过身看着他道:“怎么可能不担心?太后年岁大了,身患消渴症又这么多年,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我真怕……”蒋若男心中难受,说不下去了。
最怕就是并发症,一旦引起一些严重的并发症,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时代,非常的危险!
刘子矜安慰道,“你别担心,如今以你的医术,一定能治好太后”连天花都能克制,在刘子矜的心中,蒋若男已然是神医。
蒋若男摇摇头,自己知道自己事。
她是拜了个好师傅,紫珊的曾爷爷是前朝的御医,国破家亡后,带着孙子隐居山林,继续钻研医术,后来孙子孙媳遇到意外双双死了,只留下个曾孙女。
蒋若男之前在侯府时已经看了不少医书,本身又有很丰富的养生自疗知识,所以在两年内尽得这位老中医的真传,两年后,老中医寿终正寝,她带着紫珊离开,接下来的三年里,四处漂泊,拜访各地的名医,诚心诚意地与对方交换心得,再加上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大夫所不了解的病症,机缘巧合下治好了一般大夫治不好的疾病,所以才得了神医的名号。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无所不能
“如今我们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担心也没有用,我看你这段日子吃不好也睡不好,再这样下去,我拍你还没到京城,自己已经先累倒了到时候又有谁能救太后?”刘子矜又道。
蒋若男点头,“你说的对,以后我会注意的。”
刘子矜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漆黑的江面,寒风吹动他的长发,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若兰,回京后,你……怎么办?”
蒋若男怔了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她低下头,“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全心全意地给太后治病……”
刘子矜转过头,看着她,旁边的一盏灯笼在她身上洒下淡淡的光
“若兰,孩子是安远侯的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你说寡妇,可是我知道,孩子应该是安远侯的,时间上骗不了人”
蒋若男轻轻道:“对,孩子是他的,我没打算隐瞒这一点。”之前用乔夫人这个寡妇身份只是为了隐姓埋名,也可以减少一些麻烦。
“若兰,”刘子矜犹豫了一会,才道:“安远侯一直没娶妻,也一直没有子嗣,你现在既然生下他的孩子,要不要……”
蒋若男的心沉沉一跳
五年了……他还未娶妻?可是,怎么会没有子嗣?
她回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刘子矜:“之前于氏不是怀有身孕?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月了怎么会没有子嗣?”
刘子矜见她不再逃避这个问题,心中悄悄松口气,“详情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于氏和孩子都死了,好像是难产”
于秋月和孩子都死了?蒋若男心中一阵茫然,虽然之前她很讨厌她,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她并不觉得开心
应该是长期喝那符水引起的吧,她摄入过多的重金属,对身体很不好,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危险的事情,稍有差池就会送了性命
蒋若男轻轻叹口气,虽然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但是这么凄惨的结局,还是让她觉得可悲。
“太夫人一直很想要孙子,四处给安远侯求亲,可是当年你们的和离……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为继室……总之这几年,侯府很冷清,太夫人要是知道你生下靳家的孙子,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孩子认祖归宗,回到靳家若兰,你打算怎么办?”
蒋若男的心很乱,往事一幕幕地回到脑海中,有温馨甜蜜的,也又让她痛苦伤心的,到最后,所有的回忆都化为一声叹息。
“我一直带着孩子四处漂泊,以前孩子们还小,无所谓,四处看看也算是长见识,可是现在孩子们渐渐大了,需要入学,需要一个平稳的成长环境,需要结识朋友。他们始终是靳家的孙子,如果太夫人硬要他们认祖归宗,只要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会反对。”
文子恒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再怎么疼爱孩子,也代替不了父亲的位置,他们需要父亲来作为他们人生的向导和榜样。而且人伦亲情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算他们离了婚,也没道理阻断孩子们和他们的关系
她不会让孩子们因为她而失去什么,同样的,她也不会因为孩子们而去将就什么。
她如果可以将就,当年也不会豁出一切和离,将就中完全没有幸福的影子,不幸福的父母,孩子们也幸福不到哪里去,只要有心,一样能让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
她可以处理好其中的关系,不让孩子们受到伤害。
“原来你已经都考虑好了”刘子矜见她将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当当,很是欣慰。
“现在最重要的是太后的病,其他的慢慢再说。”蒋若男看着他笑着说。
再过两天,船靠岸,接着又赶了几天陆路终于到达皇城。
进京后,左伯昌与刘子矜蒋若男分开而行。蒋若男先找了家客栈安置孩子和紫珊,然后和刘子矜进了宫。
刘子矜进宫后先去了太医院,而蒋若男凭着令牌直接去到慈宁宫。
刚进去,便有一名生面孔的宫女拦住蒋若男,沉着脸喝道:“你是谁?竟敢擅闯慈宁宫”
五年的时间过去,慈宁宫已是新人换旧人,什么都在悄悄的改变。
蒋若男正准备掏出令牌,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宫女从里面走出,她压低了声音:“吵什么?太后好不容易睡着”
蒋若男寻声看去,见来人身穿浅蓝色的宫装,白肤细眉,气度不凡,蒋若男上前一步,激动地叫了一声:“叶姑姑”
叶姑姑听到声音一怔,看向蒋若男,双脚不自觉地向她靠近,“若兰?是若兰小姐吗?”叶姑姑拉住她的手,眼圈一下子红了。
蒋若男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她一把抱住叶姑姑,哽咽道:“是我,叶姑姑,我回来了”
叶姑姑眼泪一蹦揪出来,她拍了两下她的背,“真的是你没良心的丫头,这几年你去哪了?你可知道太后和姑姑有多么担心你,你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是若兰不好,叶姑姑,是若兰不孝”蒋若男放开她,看着她问:“叶姑姑,太后怎么啦?”
说起太后,叶姑姑的泪水流得更多,“若兰,还好你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太后吧,太后一直念着你了我知道,太后一直在等你”
叶姑姑的语气让蒋若男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放开叶姑姑的手,直冲入内殿。
内殿里燃着很浓重的檀香,浓得几乎刺鼻,可是就算是这么浓的熏香也遮掩不了空气中的腐臭味
太后躺在黑漆乌梨木鎏金床上,床边,皇后正拿着布巾在帮她擦脸,一旁有刘院使和另外一名太医正在商讨着什么。还有一名宫女在太后脚边不知在做什么。
蒋若男走过去,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太后。
旁边的人慢慢注意到她,皇后用手捂嘴,惊喜交加,两名太医见到蒋若男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蒋若男走到床边
皇后拉住她的手,哭道:“若兰,你总算回来了,太后一直念着你。若兰,太后……太后好像不太好了”
蒋若男看着床上的太后,眼泪悄无声息地流着,
不过才五年,五年而已……
此时的太后就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肤松垮垮地,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两鬓全部都白了,嘴唇干扁苍白。
只不过五年而已,太后怎么变成这样?
“太后……太后……”蒋若男在床边跪下,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太后,若兰回来了,不孝的若兰回来了……太后……”
太后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眉头皱了皱,哼了一声,满脸痛苦之色。
“太后……太后……”蒋若男将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过去柔软的手现在变成皮包骨头。
“若兰,太后现在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她昏迷还好些,醒着是受罪啊”皇后捂着脸哭。
蒋若男转过头,看着太医问道:“太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院使上前一步,走到那名宫女的身边,脸色沉重地对蒋若男说:“夫人,请看这里。”
蒋若男擦干眼泪,走到刘院使身边,刘院使将太后脚那边的被子掀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夫人,你看……”
见到刘院使的动作,蒋若男心中有了些底,可是当见到被子下的情况,蒋若男仍然没忍住,轻叫出声,一颗心像是浸在冰水里,冰凉冰凉。
只见太后的双脚肿得很大,前半截都烂了,特别是几个脚趾,烂得血肉模糊,微微发黑。
糖尿病足,而且很严重了……
蒋若男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第229章 错
糖尿病发展到一段时间,一般都会出现并发症。就算是现代的医术也无法阻止这一点。太后身患糖尿病十多年,如果不是皇宫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最好的生活条件,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于并发症。后来,蒋若男的食疗,也只是暂时稳定了太后的病情,延缓了并发症发作的时间,但是并不表示可以完全控制病情。
刘院使低声道:“夫人,这几年一直按照你的食疗方法给太后调养,宫女也一直坚持给太后刮痧,紫灵芝从未断过,可是太后消渴日久,气阴两虚,经脉瘀阻,血行不畅,肢端失养,加之湿热下注,热毒血瘀,便造成脉痹、脱疽。下官已经用尽所有的方法为太后去腐止痛,止血生肌,可是太后年事已高,加之脏腑失调,气血双虚,溃烂完全无法控制,以至于越来越严重,下官惭愧”
皇后在一旁接着道:“太后最近每天都发高烧,昏迷了还好些,可是一旦清醒,就会痛得冷汗直流……”说到这里,皇后想到太后所受的苦,抹了一把眼泪,“要不是她一直念着你,只怕只怕……”
旁边的宫女都纷纷低下头擦了擦眼角。
蒋若男跪在太后的床边,握紧她的手,泣不成声。
这时,殿外一声唱,“皇上驾到”
皇后太医已经所有的宫女都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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