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夏幼仪之女,我娘当年被迫为你娘传功时,便已经怀了我,因此便动了胎气。我爹是当年的无相公子谢霜,为保我与我娘安危,以身作饵引开你爹,被你爹所杀,我娘最终难产而死。你爹为了混淆他人视线,在我八岁时,又派了教中的易容高手假扮我爹,设计让程铮带我回青阳。如是种种,只为了五年后那一日,他能顺理成章地带走我这个赝品,让你能够顶着名门正派之徒的名声,平安长大。”
我用手指揩去脸上清泪:“你娘在你爹身边时,我爹娘尚能苟延残喘,守到我娘临盆。然而待你娘带你出走之后,你爹便逼死了我的爹娘。这便是你娘所坚持的独善其身!我们一家三口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吗?没有,一点都没有。若你娘能够稍微自私一些,始终伴在东方储左右,至少我现在还有我爹陪着我。……也许,魔教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楚修竹茫然地目视前方,眼泪一颗颗掉下,也不知听没听到我的话。
我冷笑一声,继续道:“纵然你娘后来将你托付给韩荀,而后自杀以谢,又改变了什么?我仍是被我叔叔婶婶抚养长大,东方储仍是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娘自以为已经还清了债,却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至少,就一命换一命来说,她仍欠着我家一条人命!”
我看着楚修竹:“而你,欠我十六年的平淡时光。”
楚修竹闻言浑身一震,惊慌地看我一眼,又连忙低头,惭愧地嗫喁道:“我……”
我不待她说完便再次开口:“你不单欠了我,还欠了向靖声,欠了整个正道。——不要说你没有想到,当日向靖声拼着两败俱伤也要重伤东方厉时,是你令他功亏一篑。前日匕首已经插进东方厉胸膛时,也是你没有再将其推进一寸,将东方厉毙于当场。”
“东方厉是魔教教主,他两年前刚刚以雷霆手段将一众元老处死,换上新血,如今魔教才刚刚恢复些往日的模样,然而内部却仍然勾心斗角,纷争不断。若东方厉现下死了,魔教后继无人,必定群龙无首,分崩离析,再无与正道相抗之力。——但你却以一己之私,将天下武林拖到了必须再次开战的地步,你必须为将要无辜牺牲的正道同仁负责。留在东方厉身边,看住他,用你的道义和感情绑住他,帮正道打赢这一场仗!”
楚修竹嘴唇翕动,神色茫然,想是突遭大变,有些懵了。
我别开目光,起身道:“你回去之后不妨再想一想,应该何去何从。想清楚之后,就不要再感情用事。你已经在蜜罐里泡得太久了,长久以来,大概从没有人指责过你什么,总有人为你一肩承担,因此倒让你以为这世上处处是通途了。——气节这东西,不过是懦夫走投无路时,为自己扯的遮羞布罢了。你若是心中有愧,就别再麻烦别人。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我答应你。”楚修竹突然打断我,颤抖着开口。
她使袖子拼命擦干脸上残泪,抬头看着我,嘴唇虽然仍在轻轻颤抖,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我会尽我所能,弥补我的过错。”
我点点头,伸手拉她起来,替她拍去身上浮雪:“不必太过担心。正如摄心当日对我所说的那样,魔教于别人可能是火海炼狱,但是于你而言,却是世外桃源。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危及性命,东方厉不舍得杀你。”
正因如此,我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
楚修竹垂首望地,半晌又轻声道:“回中原一事,我会按你说的做。”
我无声地长出一口气,笑道:“如此甚好。不过,还请师姐再替我向东方厉要一份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黑化了!╮(╯▽╰)╭
其实如果按主线剧情看的话,这一章里的如期就是一活脱脱的反面角色啊!!!!黑得扔煤堆里都找不着啊!!!拍死都不嫌多啊!!!!
但是如果在本文里的话……
大概各位姑娘会喊加油……╮(╯_╰)╭
正文 趁着麻木不言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几个女弟子从被窝里拉出来,梳洗打扮,涂脂抹粉。
我心知大局已定,连忙积极配合组织工作,只差在脑门上贴出大红标语,上书热烈欢迎四个大字。
一通拾缀之后,为首那人退后几步仔细端详,又取来铜镜示意我过目,笑道:“圣女这样一妆扮,脸上的疤便也看不大出来了,当真是个倾城佳人呢。”
铜镜里,属于楚修竹的面庞惊讶地回望着我。
我怔了一怔方笑道:“姑娘才是化腐朽为神奇。”
这哪是化妆,这绝对是易容啊!
那女弟子嘻嘻一笑,与众人一起拥着我出屋,转向药堂正厅。
东方厉便在正厅等着我。他端详我片刻,又伸手摸摸我脸,亦满意颔首道:“不错。”
我退后一步,冲他微微欠身,道:“多谢教主成全。”
黎魂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怎么会当真非礼勿闻?看他昨天明知我要去白山城却不阻拦便可以猜到,东方厉怕是早就打起了差不多的主意。既然他故意放水,我自然也要知情识趣,投桃报李。
就凭他的手段,又怎么会怕楚修竹那点小心思小算计?同床异梦、口是心非不是问题,先把人留下,再行春风化雨之法。以他的实力、他们往日的情谊,自然要不了多久便可以重获佳人芳心,共赴温柔乡。
我?我不过是被他随意玩弄的臭虫一枚,只要他想,再如这次一般将我强捉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花花肠子,也只有楚修竹会蒙在鼓里。
罢。谁学走路都是从摔跤开始,我又哪敢指望她一出手便是智计通天?慢慢来,她肯留在魔教,便是给东方厉上了个紧箍咒了。
只盼这金箍儿的耳根子不要太软。
东方厉讽刺地微微扬眉,用一双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将我望着:“你不必谢我,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我笑道:“纵是如此,也多谢教主宽宏。”
谢谢你,我谢谢你八辈子祖宗。
他勾勾唇角,从袖中摸出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三个月的解药。五个月之后,若你还活着,我自会派人将新的解药带给你。”
我当即后颈一凉,连忙注目看他神情,只见他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中却隐隐透着几许志在必得的意味,想是已然胸有成竹。
五个月之后,他有什么安排?
我沉默一会,望着他道:“教主心怀天下,实乃魔教之福。然而自古情义难两全,我师姐是如此,教主亦不能例外。”
我轻声道:“楚修竹外柔内刚,性格与其母极其肖似,又自幼深受侠义善恶之教诲,心中对大是大非看得极重,为全道义,纵是以身相殉也是使得的。这份信念业已深植她心中十七年,早成参天大树,任谁也撼动不得。而教主就算再如何天纵英才,也不能骗得她一辈子。……只怕到时教主一统江湖之日,便是她殒命之时。”
东方厉默然不语,片刻后甩手将瓷瓶抛给我:“一个月后服下。”
我匆忙接住,将其用手帕小心包好揣在怀里,点头道:“多谢教主。”
东方厉并不看我,只微微摆手,叫人带我退下。
众弟子齐齐应一声是,再次上前左左右右地将我围了个严实,拥着我快步向洞外走去。
刚迈出洞口,迎面便看见药何涣和楚修竹站在外头等我,再远一些尚站着八名烈堂弟子和两名昆仑奴,身后地上还放着架不大的步辇,应该便是我待会要乘的交通工具了。
楚修竹上前拉着我手,垂眼沉默半晌,轻声道:“定不辱命。”
我听她如此说,突然胸口一酸,但转瞬间又硬起心肠,点点头道:“我走了,若我能活着回中原,便飞鹰传书给你报平安。”
她勾勾唇角勉强一笑,陪着我走到昆仑奴身旁。
药何涣从水囊中倒了小半碗药汁出来,递给我道:“麻药,你那天喝过的。”
我接过来闻了闻,不由有些迟疑。
药何涣嗤笑一声:“你现□上没有半点内力,不可能不借助药物便做出脉搏迟缓的样子。不喝的话,你又怎么解释你只是老老实实地被我们送出来?再者说,你警醒着又能如何?你现在连个昆仑奴都打不过。”
我低头看了看那药汁,估算了一下剂量,索性捏住鼻子一饮而尽。
药何涣接过空碗,冲我点头道:“保重。”
我亦向二人点了点头算作告别,转身坐上步辇,向领头那人点头示意。
那人低应一声,撮唇打了个呼哨,待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回音之后方向昆仑奴示意,一行人就此启程。
直到下山,我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为什么要回头呢?惟愿就此不见,才是最为轻松惬意。
麻药的劲道渐渐上来,我慢慢动弹不得。
这麻药不像普通迷药那般使人全身酸软,而是觉得肌肉僵硬恍若被缚,眼前发花仿佛梦魇。之前我被绑住时尚不觉得,现下吹着北风,我竟愈发感觉眼前虚光一片,看什么都如坠雾中。
偏偏神智却还清醒,只是有些微醺时的陶然感,却完全不影响思考。
我茫茫然看着前方,恍惚间瞥见旁边林中仿佛有人影晃动,然而始终看不真切。正纳罕时,突然觉得屁股下头一颠,忙收回视线查看,却见我所乘步辇已被放在地上,前头担舆的昆仑奴已然不知去向。
再瞥瞥四周,那八名教众也理所当然地风紧扯呼了。
喂喂,好歹你们也是魔教人呢,这样一有风吹草动就脚底抹油,成何体统?
前头人影仿佛也有些纳闷,站在原地晃悠了半晌,又向着远处打了几个呼哨,便呼啦一下散开,围住我做出戒备的模样。
大概是戒备的模样。
过得片刻,又是一道人影急速赶来,与其中一道人影并在一处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便一手按在腰上,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走得并不快,然而每进一步,他在我眼中便清晰几分,到他距我约有一丈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是尉迟翎。
我大睁双眼看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由自主地怔怔落下泪来。
尉迟翎一愣,按在腰上的那只手也松了,他几步赶到我面前急切唤我:“楚姑娘!”
我心中一松,愈发欣慰地看着他,眼泪嗒嗒掉个不住。
向靖声当真选错了人。
他又慌忙伸手切我脉搏,一探之下又是大骇,犹豫问道:“你……你的……”
我垂目不语,眼泪流得更凶。
他立即麻了爪,一双手抬起又放下,片刻后终于拿定主意,向我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便揽着我肩膀将我打横抱起,飞速纵入林中。
先前的几道人影散做北斗之势,拱卫在他周围。
林子后头早背着车和马匹,车夫见我们来了,立即打马驱车。
尉迟翎饶是抱着我,速度仍是飞快。他单足在马上轻点,再次借力跃起,越过车厢时腾出右手来搭住车顶一翻一带,我们二人便就此钻进车中。
他将我小心靠着厢壁放下,为我摆正姿势,关切地问:“楚姑娘,你可能说话?”
我看着他,微微动了动眼珠。
尉迟翎一叹,又柔声安慰我道:“楚姑娘莫怕,咱们此次前来接应的人不少,向三公子的计划也可说是滴水不漏,咱们齐心协力,定能保得楚姑娘平安回去!”
我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尉迟翎局促一笑,从怀中掏出帕子为我小心拭泪。
也不知我脸上究竟是敷了什么神奇的防水粉底,我哭了半天,帕子上竟只擦下稍许残粉,妆容应该是半点没花。
尉迟翎却一愣,他僵了片刻,轻轻用指腹抚摸我脸上因为水蛭而留下的点点疤痕。
我微微垂下眼睛,做出黯然的表情。
他突然抓住我手,声音暗哑地不住安慰:“你……你莫要再怕,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颠颠倒倒地安慰我几句,似也知道自己僭越,忙收回手默然而坐。半晌,又看向我恳切道:“你在魔教定是受了不少苦……我……我此时说这话,似是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但……楚姑娘在我心中始终皎如日月,我只想要楚姑娘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敬你重你之心始终不变。只要你需要,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微带惊吓地看着他。
少侠您进步不少啊?当年你看见我那一双跟她相似的眼睛还面红耳赤呢,现在就已经进化到当面挖兄弟墙角了?
尉迟翎被我看得更加窘迫,然而却毫不退缩,片刻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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