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志得意满,妙目一勾,滴血的丹唇上是冷凛薄凉的笑意,吩咐道:“本公主的寝宫在哪?带本公主去!”
禁卫军统领闵业得到庆元帝的指示,魁梧的身躯一躬,恭敬道:“公主请随闵业来。”
储升想阻拦;却见庆元帝阖目作疲惫状;不敢开口。庆元帝道:“朕乏了,众卿都退下吧。”
庆元帝再是宠幸宦臣,也有个前提,那就是宦臣毕竟是宦臣;可撼动不了他耿家的千秋大业。
万一,宦臣不再是宦臣……
庆元帝不仅纵容朝宥公主,还推波助澜,就是要看看这宫容究竟是不是宦臣!
庆元帝示意禁卫军严格把守,如果宫容当真犯了欺君之罪,后果可想而知。
——公主也正是算准了庆元帝的心思,才能用这么拙劣的伎俩抱得美人归!
一干人等在庆元帝乏了后迅速退下,央姬依然呆愣的跪在殿中。
殿中只剩下央姬和储升,璀璨的明珠和刺眼的金莲台。
不知不觉夜已深,锦幔随风,风里仿若有人呜咽。
储升负手而立,靛蓝色的太监服也遮不住这一身从容,眉目慈悲的敛着,一半像出尘的宫容,一半又不像。
储升叹息一声:“你们女人呀,就是爱较真。凡事不刨根究底都不放过。说到底还是年纪轻不经事呀,本公公做了太监后反而什么都想开了,这活着一日算一日,何必跟自个过不去?”
央姬知他在劝她。她再也不用忍着满腹的委屈和痛苦,嚎啕大哭起来,声音荡在空旷的殿中,格外凄厉。
央姬道:“义父的好意,央姬领了。央姬只有千岁,就因为央姬只有千岁,就活该如此吗?”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为还情而来。此生一腔情意,不遗余力不惜一切。
死亡都不曾让她如此绝望。他骗了她,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储升跟她分析:“央姬,你是个好女子,确是我儿不对。不过你也不用不甘心了,等天一亮,我儿必死无疑。”
储升在以退为进,事关宫容生死,央姬再多的怨恨还不得忍着憋着?
理所当然,央姬抹掉泪水,故作坚强道:“千岁当下可好着呢,有佳人相伴,公主都不嫌弃他是宦臣了……等他当了驸马,央姬我……”
央姬心如刀割:“义父有什么好担心的,千岁不行,难道公主有神力能让千岁行吗?还是说千岁一直在骗我,他根本就没有隐疾?”
会以退为进的不少央姬一个!
公主带走宫容事有蹊跷。储升能留下来代表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储升也算是有求于她,所以她哭的厉害故意探储升口风。储升表面说是劝解,实则已然承认了一个事实:
宫容是实实在在的骗了她!
储升避重就轻:“央姬,公主身上没有守宫砂,等天一亮,我儿就要被欺君之罪处以极刑!难道央姬要我儿死吗?”
央姬暗恨了一把自己的没出息,哽咽道:“有禁卫军把守,央姬怎么救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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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灵宫外,琉璃飞檐下一排大红灯笼,朱红大门紧闭,有袅袅香气窜出。透过雕花的窗棂外,隐隐看到靡艳的灯火摇曳。正是朝宥公主的临时寝宫。
七月流火,这夜里说冷便冷了。央姬提着红绡羽衣,身后三丈外是亦步亦趋的储升。
央姬目不斜视,连挡在宫门口的一排禁卫军都视而不见。
闵业过来拦住她:“央姬留步。朝宥公主的寝宫,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央姬恭敬福身道:“闵统领安好。央姬可不是闲杂人等,央姬是千岁的爱姬,特来服侍千岁的。千岁可缺不得央姬服侍。还请闵统领通融。”
闵业一眼看到三丈外的储升,稍稍思忖了下。
央姬是宫容爱姬,一介女流前来服侍也是正常,为这事与储升公然为敌可划不来。
闵业最擅明哲保身,要不岂能在储升的势力下保全禁卫军统领一职?
再者说,这天一亮,小千岁担了欺君之罪,看宦臣一行如何立足?
闵业的老脸上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小千岁和公主估摸着要洞房花烛了,央姬此时过去,岂不是自找没趣?”
央姬还要开口,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姿大步而来。来人正是裴羽。
宫灯星星点点,笼上葱茏郁芳,裴羽的漆眉比墨染还浓。这张青梅竹马的俊容,前世加今生,都没在她的心湖荡出丝毫涟漪。
裴羽说:“闵统领,本将与央姬有话要说。”
央姬心急如焚,然,裴羽这一关却不得不过。
裴羽一把抓住央姬的手,裴羽的手分外用力,他憋了好久,此刻再也不想忍,也不能忍,他要抱她。
央姬一脚踩上他的靴背,冷淡道:“裴将请自重。”
此刻的裴羽哪还有素日的磊落潇洒,他松开她,殷切的望着她,几乎是无力的一声低唤:“央儿……”
仿若情深意重。确实也是情深意重。
裴羽此生除了权势,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青梅。
裴羽开始倾诉衷肠:“央儿为何如此生分?今夜,我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幸好,幸好你没事。等天一亮,等小千岁一死,等宦臣瓦解,我就与你双宿双飞!我裴羽娶你为妻,今生只你一人。”
裴羽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
——上元节前夕,央姬受了针刺之刑,却佯装无事而笑,她的眸光摇曳着月光无比动人,偏偏那样的目光只停驻在宫容身上。明知是计,然他嫉妒了,恨了。
——储升寿辰之时,在裴府,他亲眼看央姬周旋许广,他瞧了很久,央姬含羞带怯字字机巧矫揉造作美不胜收,让他都不得不叹服,这是他那个不迈闺阁的小陆央吗?
吾家有女初长成,娉婷无双做吾妻。他为她解围之时,亲手承诺“央儿,时辰不早,我得走了。你且记着:你是我裴羽一生的妻!”
裴羽是什么时候开始非她不可的?
——春搜之时,千钧一发之际,他暗示她逆道,她不惜身中蛇毒,明知是戏,他居然心如刀绞!他不是良善之辈,怜惜也只占一分,他只是恨,恨她用命来救的人不是他!
——春搜再杀西林,她没死之时,他恨不得仰天长啸!她一身脏污可怜楚楚,他却揽她入怀不舍得撒手。他听她倾诉衷肠,觉得什么都值了,宫容的心上人眼里心里只有他,值了,值了!
——许广之死,所有人要置央姬于死地。只有宫容,破釜沉舟遇神杀神。凭什么他的女人要宫容来救?
宫容的每一句话在此后的每一晚都像刀子在剐他的心。
“宫容不如裴将军骁勇善战排兵布阵,宫容更不如裴将军左右玲珑善通官事。宫容这个废人嘛,想护一个人,还是无人可挡的!不信的话,裴将军尽管试试看好了。”
裴羽对她究竟是几分旧情,几分不甘,几分心动,几分愧疚?
裴羽一步步把她推入死路,亦是把自己的灵魂推入末路。
他裴羽就算成了大业,说到底不就是一个靠女人的孬种?
可是眼下好了,央姬化险为夷。宫容生死之际。只要宫容一死,京卫兵群龙无首,举国大宥,谁来与他抗衡?
他不止要大宥,也要央姬。
他要央姬同他一起俯瞰大宥,他要把央姬的所为载入史册,他要让全大宥知道,本该属于他的江山是由他和自己的皇后忍辱负重打下来的!
央姬可以是他一生的污点,也可以是他永世的荣耀。
裴羽激动了,却在她冰冷的眸光中不知所措了。
央姬冷哼:“裴将,你再也不是我的羽哥哥。”
“我的羽哥哥不会私下让我的婢女给十皇子下药来诬陷我。”
“我是陆央,身负灭门之仇,纵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丝毫怨言。羽哥哥叫我做的每一桩,我哪次没做?可是原来我敬仰的倾慕的羽哥哥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罢了。”
央姬定定的望着他,他眸光闪烁不自觉的开始退缩。
“最后叫你一次羽哥哥。羽哥哥,你叫我死,我岂会不死?可是你偏偏叫一个贱婢来杀我!”
是他亲手毁了她的忠诚!
他当初就是鬼迷心窍了,他担心央姬的心里有了宫容,担心央姬不配合他,才做出最让自己鄙视的行为!
他被愧疚和自责煎熬,每一晚都是把心搁在油上,翻来覆去的煎炸。
裴羽说:“央儿,天一亮,小千岁必死,难道你要随他一起死吗?央儿,你是陆央,你终于报仇了,你怎么能随你的仇人一起死?”
央姬决绝:“我报仇了,可是裴将,我爱上千岁了,家仇已报,我就随他一起死好了。”
裴羽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们之间只是戏一场,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疯了,你疯了!”
她无意多说:“千岁骗我再多,在我生死之际,他要我生。而你,是要我死。”
裴羽怒斥:“好,好!你想死是吧,那你就进去呀,陪那个宦臣一起死好了!”
央姬走的头也不回,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
第57章 鸳鸯反目
央姬在裴羽愤恨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向前。是夜太迷乱;拖地的羽衣裙摆在陆离的宫灯下,开开合合,冷冷清清,凄凄艳艳。
裴羽目眦尽裂,他后悔了,郁气难抒,睨了一下抚须闲适的闵业。
裴羽自然不肯承认他的失意,不耐道:“闵统领;这可是咱们千盼万盼的好机会;可不能教区区一个姬女给毁了!”
裴羽的潜台词,闵业你还不差人把央姬给拦住!
老谋深算的闵业反而轻飘飘的回觑过去;讶异道:“央姬是你的人,是陆忠那个匹夫的女儿;你怕什么?”
裴羽看着闵业脸上的褶皱,怎么看怎么碍眼。
三丈外的储升一直目送着央姬进去,裴羽气堵,不得不低声下气:“闵统领,本将瞧着此事不对,此事要是储公公也搀和一脚了,怕是其中有诈。”
闵业自然不乐意说出真相!
这宫里可不只是禁卫军的天下。哪里没有储公公的人?难不成为了一个区区姬女,要兵戈相见不成?
禁卫军要是这么做了,储升借此谗言说是禁卫军有异心,闵业项上这颗千方百计保住的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闵业下一句总算是宽了裴羽的心,闵业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咱们去吃酒去。宫容这次敢在朝宥公主头上撒野,也不想想朝宥公主岂是吃素的?至于央姬么,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公主的对手!”
此刻裴羽还真想大醉一场,闵业一言正中心怀,仰天豪爽道:“走!咱们今个要不醉不休!”
裴羽只觉天边的月光越来越远,眼中晦涩有泪。
****
央姬提着裙裾,用脚尖得力,每一步都是下的又轻又缓,生怕脚下的三寸弓鞋惊扰了一室旖旎。
央姬的泪水毫无预兆的坠/落在白玉地面,又像是蓄谋已久。剔透的一触就碎。
寝殿空空荡荡,宫灯一盏接着一盏,精巧的壁画一帷接着一帷,突兀的欢迎入主的过客。
洞房花烛呵。
从窗棂窃进的夜风吹弯了珠帘,帘上的玉珠在女子的娇笑中嬉闹应和。
似乎帘内隐隐约约的两个人在高榻上翻来覆去,榻也随之嘎吱的响个不停。
央姬忽然不敢看了,也不想看了。
妖风袭来,帘子大开,宫容死了一般的躺在榻上,公主趴在他的身上,一边扒着他的单衣,瓷白的胸膛比玉皎白,一边用腿磨蹭着宫容只余单裤的双腿。
公主垂涎意乱,赞赏道:“大宥的小千岁果真最是貌美。美的不仅仅是这张脸呀。”
宫容侧过脸,躲过公主送上来的红唇,刚好看到帘外影影倬倬的央姬。
宫容晦涩的阖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落下。
公主怒了:“你哭什么哭?这种事对你一个男人又没什么损失!本公主都不嫌弃你是个宦臣了……本公主就摸摸你亲亲你……”
公主缠/绵悱恻的辗转到他的脖颈,“果真是比丝缎还滑比玉还熨帖,宫容你可要想好了,今夜把本公主哄开怀,说不准本公主大发善心饶你一命!”
宫容的眸子又睁开了,巴巴的望着帘外的央姬。
公主怒不可遏:“哭!哭!你就知道哭!再哭本公主可不会手下留情!”
央姬抬袖拭了泪水,人还未掀帘,娇声倒是先婉转开了,“公主殿下对央姬的相公满意不?”
公主还趴在宫容身上,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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