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玉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哀伤:“溪儿,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心里轻轻一动,笑得几多勉强:“王爷大人,您太抬举我了。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女子不敢奢望您的垂青,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不想将来再恨你一次。”
司空玉目光望向窗外,沉默。时间忽然静止下来,静的能感觉到彼此气息的流动。我悄悄打量起他的背影,他瘦了好多,虽然穿着厚厚的外袍,依然能从挑起的肩膀上看出瘦骨嶙峋的痕迹。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半晌,司空玉终于吐出一句,语气竟是惨然。
一瞬间看着他的落寞和憔悴,我竟有些心疼,将军白发美人迟暮,在别人眼中那么阴狠果决的枭雄此刻就像是在黄昏的旷野上独自舔着伤口的小兽,他拥有平常人所没有的一切,却失去平常人能拥有的所有。
高处不胜寒。
我不由想起了他不是安王,而是安玉的那些时候,那些个晴空下的午后,在畔湖居背后的山坡上,他趴在我怀里,让我给他讲故事,讲王子和公主,讲海的女儿……那时候他是那么的温柔,简单而真实,那时候他给过我永远不想舍弃的信赖与温暖……
司空玉,你知不知道在离开你的这段时间里我依然会经常想起你,想起你带我到杏花楼吃饭,想起你为我擦干眼泪,想起你说我是你的尾巴要永远在一起,想起你所有的好……可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当所有美好变成欺骗,就变成带倒钩的毒刺一根根反刺回心里,那些血流不出来,那些痛永远都不会消失……
我定定神,轻笑着说:“有什么信不信的,一对男女被人捉奸在床,女人说:‘我们是清白的,我们是清白的’,你信吗?自己都不信,又何必骗别人?”
司空玉愕然几秒,突然仰头惨笑:“原来我再也不能换回你的信任了……”那种悲怆让我的心又揪紧起来。
“孩子是我的吗?”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纤细的腰肢也不好,显怀来的太早。
我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谁知道呢,可能是你的,也可能是项井的,穆景岚的,或者李重远的也不一定。不过大概不是你的,处女不容易受孕,不是吗?”
毕竟是在现代社会混了26年的人,说出这些话也没觉得脸红。
“你……”,司空玉狠狠咬了咬牙,气的手都抖了,“你真的做过?”
“我做没做过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要是不高兴可以赶我走啊。”我索性翘起二郎腿翻着眼睛看天,哼,气死你。
他突然笑了:“原来是想离开这儿。溪儿你放心,我相信这个孩子是我的,你再也别想离开这里,就当我是为了孩子留下你。”围着我前后左右看一圈,笑得越发得意。
“你愿意替别人养儿子就随便你,到时候不要看孩子长得不像你气死了。”
“没关系,我们以后再生十个八个,总有几个是我的。”
“你……”
“别生气,对孩子不好……要不要吃点什么补补……”
“你留下我小心我天天砸你东西烧你房子。”
“你总舍不得烧死自己,只要你还在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那我就去勾引你身边的人,让你天天绿光绕顶。”
“这个你倒可以去试试,你要是能摸到他们一根手指我就杀他全家。”
“你……”
“是你逼我的,我总舍不得杀我孩子们唯一的娘啊。”
“你……”
…… ……
司空玉,你气死我算了!
入夜。
王府毕竟不是畔湖居,四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我一时难以适应,站在窗口看星星,冬夜的满天繁星就像无数钻石嵌在墨色的水晶玻璃里,一闪一闪的晃得人有些晕船的眩晕感。
“小姐,关窗吧,小心着凉。”绫罗走过来把我披的白狐皮大氅系紧,伸手拉上窗子。绫罗和我年纪相仿,是王府总管的女儿,也是司空玉的近侍。
我坐回床边:“绫罗,我今天有点累不想洗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我去打盆水来给你烫烫脚吧。”绫罗总是很贴心。
“嗯。”
我趴在枕头上眼皮渐渐沉重。
一双轻柔的手抱过我的脚轻轻脱去鞋袜,温暖的掌心包裹着我冰凉的小脚放进水里,很温柔的感觉……多久没有人帮我洗脚了?久的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以前我会帮杨青洗脚,杨青总会很感动的说“老婆你真好”,可是他到底也没有娶我。我曾对杨青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也要找一个心甘情愿给你洗脚的女人,她能低下高贵的头给你洗脚说明她在心底爱你爱的很深……可是杨青,你怎么舍得放弃我?怎么舍得……
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下来,郁积多年的悲伤再次找到一个突破口将我淹没。
“溪儿你怎么了?”
是司空玉的声音!我惊讶的起身,他正蹲在地上抱着我的脚准备擦干,满眼满脸都是化不开的紧张和疼惜。
这种表情……我多想珍惜……
泪水如黄河决堤奔涌不止,我望着他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那些爱与怨交错膨胀在我的心里翻涌迸发,胸口越来越憋闷,我渐渐看不清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
“溪儿!”
司空玉用力摇晃,我终于在他怀里哭出声来,低沉的呜咽卷着滂沱大雨和难解的委屈。司空玉,我不恨你,分别之后我才知道我没有办法恨你,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来攻击我心里的壁垒,我不想被你感动,不想被你们一次次伤害,我爱怕了……
司空玉合衣在我身边躺下:“还恨我吗?”
我不语。
“别恨我,溪儿,这世上我唯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我只是怕失去你……”
用力的拥紧我头在枕边蹭来蹭去,确信我不会赶他才放心的抵着我的肩窝平静下来,“终于能睡了,”他自言自语,语气里竟含着笑。
这么大一个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竟像个孩子。
虽然闭着眼睛,我心里却渐渐有些明亮,他是真的怕失去我……吗?
宫廷
(二十四)宫廷
从小看宫廷剧长大,傻子都知道皇宫的生活不会是吃喝拉撒这么简单,这就像是悬崖上的采参人,采到参固然高兴,但一失足就万劫不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是这个意思。
我无意卷入宫廷,但宫廷早在司空玉接我进府的那一刻就在我身边展开了。
早上司空玉刚入朝就有内廷的人来报:皇后传项小溪到凤霞宫饮宴。
司空玉的娘出马了。
一般宫廷剧中这种人出场无非就是两种角色定位,一种是慈爱的一塌糊涂,兼具国母凤仪天下的贤明与威严,简直就是老雅典娜的化身;另一种就是反面角色,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儿子和贫家女的爱情,凶恶卑鄙,不得善终。
从以前司空玉对她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猜测,她大概属于后者的范畴,这一去八成是鸿门宴。
按照情节来说,一开始她为了皇家的面子会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诸如相貌服装天气之类,然后会找话题旁敲侧击显示他儿子是多么优秀我是多么卑微,如果我开窍的话她说不定会给我一些好处打发我滚蛋;如果我执迷不悟坚持什么“我和王子是真心相爱的”之类的混账话,她便会按照先礼后兵的规矩收拾我,我大概会被打包扔到某个无人的荒野咯屁着凉晒太阳。
不过我不会让她这么大费周章的,我会主动表示我对司空玉没兴趣,简言之你搞定你儿子就行,你那个骨灰级钻石王老五的儿子我可不敢要。
这么一路惴惴的进了宫,又一路惴惴的跟着两个小宫女去朝圣,连沿路的风景都没敢仔细欣赏,只觉得山石楼台错落,既像迷宫又像布阵,却少了些女性居所的清幽,我心里的紧张不由又多几分。
“参见娘娘。”
两个小宫女齐齐幅下身去,我也赶忙蹲下,微抬的眼角只看到一幅绣工精美的裙摆。
“这个就是我家玉儿金屋藏娇的小溪吗,快起来让我看看——呀,果然生的玲珑标致,难怪玉儿宝贝你,连我这个做母后的都瞒着,呵呵……”我被她拉着左看右看,也终于有机会一睹这位国母的芳容:首先是她很美,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面部颈间没有一条皱纹,如果不是知道她有司空玉那么大的儿子,我会以为她更年轻;额头很光洁,墨似的娥眉修出一种凌厉的气势向上飞扬,一双凤眼含笑而视,看不出一点其中的心思;鼻梁挺直,鼻头微翘;樱桃薄唇轻抿着,笑不露齿。
“娘娘过奖了。其实我和王爷只是萍水相逢,王爷仁慈留我在府中暂住,并无其他意思,娘娘多虑了。”这个女人不按常理出牌,一脸假笑让人难以捉摸。
皇后神色微顿:“项姑娘在本宫面前不必过谦,玉儿是我儿子,他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只不过想要成全他也不能委屈了别人,若项姑娘真觉得我家玉儿配不上你,本宫也不勉强。”
“小溪不敢。”我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不自觉就矮了半截。
“这就对了嘛,”皇后敛起的笑容重新舒展,一双慈爱的玉手扶起我:“来人啊,把我给未来儿媳准备的见面礼抬上来。”
一队宫女鱼贯而入,整整六箱宝物呈现在我的面前。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各一箱,五尺高的珊瑚树一对,碧莹莹的玉玲珑一双,七宝夜明珠最大的足有拳头那么大,而四对大小雕花各不同的五彩琉璃瓶更是透过日光折射的满室流光溢彩。
我看的眼睛都直了,天啊,这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啊,哪怕其中最普通的一件也能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置栋别墅了,OH;MY GOD,有钱真好!
我伸出了贪婪的小爪子……
“娘娘,玉王爷过来了。”一个小侍女飞奔来报,我立刻缩回了爪子。
宝物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以前和好友一起看《金枝欲孽》的时候说过,像我们这种人生在古代千万不能进皇宫,进了皇宫也千万不要受宠,要不然很快就会挂掉,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这个老女人威逼利诱拽我入局,可以想见她绝对不是为司空玉着想,至少也是一步有备无患的棋。
司空玉啊司空玉,即使我能接受你,也不能接受今后所要面对的生活。你一定会争皇位,而且一定会成功,但是哪个帝王会娶一个乞丐?又有哪个帝王能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与其等你放手,倒不如早早的走……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也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两条平行的轨迹,还没有开始,就注定无法相遇。
“你这个小傻瓜,怎么到处乱跑”,司空玉一踏进房间便直朝我奔来,也不顾当着皇后和那么多侍女的面将我揽在怀里,语气软的羞人。
我刚刚冷却的心又暖起来:“皇后召我来饮宴”,语气竟也是软软的,顺手一指那些礼物:“皇后送我那么多宝物,怎么办?”
“她给你你就收着,我一直没机会好好送礼物给你,这次补齐了。你看见那颗夜明珠了没?那么大的咱们府里还没有呢。”说完竟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吓得我赶紧抚上额头,深深的埋下头去:司空玉你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羞不羞?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玉儿你看看你,就不能稳重点。”
司空玉也笑:“母后你不知道,溪儿是我的宝贝,我一会看不到她就着急,所以才失礼了。”
皇后和蔼的笑两声:“说的也是,溪儿这孩子人见人爱,生在丐帮那种地方真是可惜了,这要是生在皇宫里我一定要她做我的女儿。”
我一听“丐帮”两字心里一紧,司空玉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生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后的命运,我不会让溪儿再受一点委屈。”
皇后感慨道:“玉儿真是长大了,都有了要保护的人。这些是我给准儿媳预备的见面礼,玉儿你看看还满意吗?”
司空玉略瞄一眼:“母后出手真是阔绰,当年大哥娶太子妃也没见您这么破费,我代溪儿谢母后赏赐。”
皇后爽快一笑:“你大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玉儿你和你大哥不同,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带回喜欢的女子,母后不能太小气,失了皇家的礼数。”
司空玉不动声色的拉过我,“那就有劳母后派人送过府吧,我带溪儿先回去了,她昨天刚回来,不宜太劳累。”
皇后急道:“吃过饭再走吧,我已经吩咐御膳房安排了,坐下来还可以商议一下婚期的事。”
司空玉一笑置之:“婚期的事暂且不急。”
皇后迎上来,语含深意:“你不急溪儿的身子可是急了,总不能让人看我们皇家的笑话啊。”
司空玉语气转为不悦:“母后太多虑了,孩儿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母后还是去父皇那边看看吧,父皇今天有些好转了。”
皇后脸色顿时晴转多云,又多云转晴,最后柔柔一笑:“啊……那母后就不留你们了,下次再派人接溪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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