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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他得自始至终站好这一班岗,替本派系把南方省这块难啃的肉骨头咬住了不松口!
楚立衡这件事,看起来不过是个区区招商办主任被举报的小事情,实际上牵扯到的内容相当广。
柳蔚虹也不敢大意,当下就拿起资料看起来。
举报信有十来封,都是在一个星期内直接寄到省纪委的——嗯哼,绕过了市纪委,这是越级告状啊,明摆着给柳成邦上眼药吧?谁都知道,南都市纪委书记管友凌是柳成邦的死党。
省委那边,省纪委原本也是在柳成邦这位副书记的职权范围内,但他的工作重心向来偏重在南都市,纪委的权不怎么抓。
看来,还是对他们太客气了,现在就开始想爬到自己头上拉屎了吗?柳成邦阴郁地想着。
柳蔚虹看得很认真,大约看了半个小时才看完。
举报信的笔迹不一,可以说是每封信的笔迹都完全不同,但依然不能排除是同一批人写的,因为时间实在太集中了,柳家父女不起疑心那是白痴,问题又出来了——人家不怕你疑心,人家就是要搞你。
这种不要脸的无赖作风,好熟悉啊……柳蔚虹只能又往况家那伙子人身上想了,谁让他们那么多前科呢。
由此可见况家老爷子和柳家老爷子不是一般的仇怨,这点柳蔚虹没有去查过,估计爷爷也不会说,由于年代久远,也没什么人敢翻出来了。不过柳蔚虹把这事记在心里,打算回家过年的时候无论如何要从爷爷嘴里打探出一点来,哪怕只有一点点呢?
还是先暂时解决这举报信的问题吧。
“爸爸,这些人的举报很有问题。”
“嗯,你也看出来了?”
“是的。”柳蔚虹把十几封信全在书桌上摊开,一一指出其中的问题。
“看起来,好像举报了很多问题,比如在担任区长的时候向下属索贿、比如霸道、比如提拔亲信什么的……但每一封信里,都提到了他去年和南都市的考察团到香都时,接受了香都商人的贿赂。”
“这不正常。”柳蔚虹以简单的四个字为结语。
因为其他举报的问题,基本上可以无视了,匿名举报、又是没法取证的事情,省纪委是不会立案的。可是香都商人那一笔,连那富商的名字、受贿的经过、受贿的物品都写得很清楚。
这种情况下,纪委必须得做出反应。
柳成邦叹息说:“问题就在于,就算明知这些举报信是一批人写的,如果立衡的事情属实,那就不是诬告。”
“说楚哥收了一块金表……而且还有很多人看见他戴过……”
柳蔚虹托腮想了想,又问道:“那块表呢?在哪里?”
柳成邦说:“当然在省纪委那儿了。”难道还能给他拿回来研究研究?
现在楚立衡已经被省纪委控制起来了,柳成邦要避嫌,不能去见他,那块手表,也被纪委的人当成重要证据收上去了。
“楚哥怎么说?”
楚立衡见不到柳成邦,但不会不托人带话出来吧。
“他说他是冤枉的,”柳成邦犹豫了一下,说:“说那表人家本来要送他,他坚决不要,后来人家说不值什么钱,就值几百块,非要塞给他,他拒绝了好几次拒绝不了,就把自己带去的一支万宝龙钢笔也送给了对方当礼物,这样就算是和客人交换礼物……”
“结果现在人家反咬一口,说这表很值钱?”
柳蔚虹帮他把话接完。
“对。”
柳成邦也无奈了,省纪委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那块金表是国际名牌,值好几万,绝对够楚立衡吃上一壶的。仕途完结是小事,估计还得蹲几年大牢了……
“唔,爸爸,我觉得有些问题……”
但是她暂时想不起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然而她突然想起了某个人,或许在这件事上能替她想想法子。
那就是同时和楚立衡到香都去招商引资的花荫市市委书记——唐飞扬。
242:狸猫换太子
唐飞扬一身深色西装,静静坐在楚庭俱乐部一号别墅一间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包厢里,看穿着月白旗袍的茶艺师在有条不紊地表演着茶艺。
“你这里做得不错。”
他伸手接过茶艺师递来的热茶,低头呷了一口,淡淡说道。
一丝极淡的惆怅随着茶香涌入心头。他知道柳蔚虹的茶艺也很好,只是她却没打算亲自替他泡茶,而是让俱乐部里的茶艺师为他服务。
看似客气尊重,然而未婚夫妻间这般相敬如宾,却又何必?
柳蔚虹与他相对而坐,双手轻捧着瓷杯慢慢转动,时不时抿上一小口。
氤氲的水汽与清雅的茶香,原本应该是让人放松心情才对。但面对着唐飞扬,柳蔚虹始终心结未解,却是很难以轻松的心态与他相处。
“楚立衡被调查的事情,我也觉得奇怪。”
事先在电话里就沟通过,唐飞扬也不扯闲篇,直入主题。柳蔚虹点头应道:“是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次,你们是一起到香都去的,你有留意他和那商人的来往吗?”
唐飞扬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虽然都是以南都市考察团的名义过去的,但每个区经常单独去与香都方面洽谈。”
这也很正常,每个区的地方优势不同,有的靠近城郊以农业为主,谈的是开发农副产品。有的区正在市中心,谈的是酒店、商场的投资。像唐飞扬带领的花荫市考察团,他们主要是和几家饮料、食品加工厂洽谈深加工的项目。
“那天晚上听说是在酒会结束后,他们在会场外聊天的时候互相交换了礼物……我并不在场。”
唐飞扬说到这里,不禁抬眼看了看柳蔚虹,旋即将目光移向窗外。
其实那天是个集体酒会,他本来应该在场的。然而,他却请假离开,去参加香兰会所举办的假面舞会……然后,吻了她。
她被他的偷吻所激怒,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心里却只有高兴。她不会知道,是夜他竟像个懵懂少年一般辗转难眠,不住回想起与她相吻的那一刻。
他以为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追求她,慢慢让她接受他,但谁能预想到未来的事呢?
唐飞扬将心中的怅然抛开,拿起身边的公文包,从里头取出几张照片。
“这是?”
“是我们在香都时,与当地接待团体的合影。”唐飞扬指给柳蔚虹看:“你看,这张,是楚立衡和一家公司签约后与其负责人握手的照片,他当时戴的应该就是那只金表。”
“还有这张,我们集体合影。”照片上,楚立衡站在前排,双手交握在身前,露出了大半个金表。
所以很多人说他戴着那只表,并不是凭空捏造的。估计楚立衡是认为接受对方的礼物后,戴上和对方见面是一种礼貌,也能拉近双方的感情,更方便谈投资。
只是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反咬他一口!
“照片太小了,你有底片吗?我希望能放到最大,看清楚这只表的款式。”
柳蔚虹皱着眉头翻看着那几张照片。
唐飞扬饮了口茶,说道:“你是想通过照片看看那表是真还是假?”
如果真像楚立衡所说,他以为那只是几百块钱的手表,那算不上受贿。唐飞扬还以为柳蔚虹要通过照片鉴别真假,便告诉她:“省纪委那边的消息,他们拿表去给专人鉴定过了,是真的伯爵表。”
伯爵表是世界十大名表之一,自19世纪诞生以来,一直是瑞士名表的代表品牌,而在本世纪五六十年代起,伯爵表更迈入了高级珠宝殿堂,成为奢侈品中的新贵。
楚立衡那表,尽管只是伯爵表中的大路款,并非手工定制的限量表,也要好几万。这罪证一落实,他肯定只能把牢底坐穿了。
“好几万……”柳蔚虹冷笑起来。
“也太舍得下本钱了,如果是行贿,得有目的吧?只是签订了合作意向书,合同都没签,就舍得给楚哥送几万块的表……那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俗话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行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但这投资是不是大了点?几万块在柳蔚虹眼里当然什么都不是,但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当时国家工作人员的工资也只有一两百块呢。
那个据说给楚立衡“行贿”的富商,是香都一家中小型贸易公司的老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商家。据说本来是想在文山区投建两座服装厂的,所以才会刻意去和从文山区区长位置上提拔起来的楚立衡主任套近乎。
“唔,如果能亲眼看看省纪委收上去的那块表就好了。”
柳蔚虹叹气道。
她对省纪委的鉴定还是不太放心,万一只是个高仿呢?
“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啊,不过你在省纪委里应该有点关系吧,能不能拍张照片送出来给看看?”
“这个可以试试……”
唐飞扬沉思片刻,点头同意。
他是中纪委出来的人,在纪委系统里自有他的人脉。本来纪委系统自成一家,旁人很难渗透进去,对于唐飞扬来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柳蔚虹始终觉得有个地方很关键,但她就是一直没能抓住那一点灵感,到底是什么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想看到的东西被蒙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真的很薄很薄,似乎轻轻一捅就能看穿,问题就是她还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柳蔚虹那个苦思冥想啊,脑袋都要想破了。
唐飞扬办事很有效率,才过了不到一天,就让人把放大的合影照和省纪委里收着的那只金表的照片都送到了柳蔚虹手上。
看来唐飞扬在纪委里的关系网,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深更广,这和家族的影响力就关系不大,完全是个人能力的问题。
家里的招牌再大,这些具体的庶务和关系网,还是得自己一一去打点。别看唐飞扬冰块似的,好像谁都不爱搭理,私下的潜在势力也不小呢。
柳蔚虹带着照片,让范克柔载自己回柳家别墅找父亲。
范克柔正专心地开着车子,忽然听到后座的柳蔚虹“呀”地喊了一声,惊得她打了个激灵差点踩了急刹车。
“薇薇,怎么了?”
“……呃,没事,你继续开车……”
范克柔在后视镜里看到柳蔚虹正在不停地翻看着那几张照片,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嘴角不住上扬。
柳蔚虹没法不激动啊,她终于想到哪里有问题了。
香都富商把金表送给楚立衡的时候,说是只有几百块。
楚立衡收下了,并且把自己珍藏的万宝龙钢笔作为礼物回赠给富商。
几个月中,不少人看到楚立衡戴着那只金表出入各种场合,而且还有留影。
但那只表到了省纪委后,却被鉴定为正品伯爵表,不是几百块的高仿,而是几万块的真货。
问题出来了——
如果楚立衡明知那是几万块的真品而收下,他会如此招摇地一直戴在手上到处晃吗?他会不知道受贿的严重性?这个年代,收受贿赂的风气还不是很浓,各地对这种问题都抓得很紧的。楚立衡如果是那么张扬的性子,他能被柳成邦看重,带在身边那么多年?
这说明楚立衡真的认为那是高仿品。
假若换一个人,柳蔚虹会认为他是不识货,所以那富商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可是柳蔚虹和楚立衡接触的时间比较长,对楚立衡的家庭稍有了解。
楚立衡尽管不是世家出身,但从祖父那辈起家里人就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家教甚好。他出身于江海一个中等干部家庭,大学毕业后也分配到政府机关,几年后成了柳成邦的秘书。
在柳蔚虹印象中,楚立衡的家境一直不错,比如他随手就能拿出一支万宝龙钢笔送给客人——万宝龙钢笔同样是国际名牌,价值不算低,普通款也要一千多两千块钱呢。
一个用得起万宝龙钢笔的人,会认不出那只金表是真是假?
疑问不断堆积,直到柳蔚虹认真观察、对比了那几张照片后,她终于印证了自己的推断。
楚立衡当时收下、戴了好几个月的那只金表,和现在省纪委里的那一只,根本不是同一只!
她把那几张放到最大尺寸的、楚立衡在香都与人合影时的照片死死盯着看了好久,再对照唐飞扬找人偷拍的省纪委里藏着的那只表,发现这两只表虽然非常非常像,但还是有一点点小的区别。
山寨和原版,始终不可能完全一样的!
可是这点小小的区别,似乎还不能完全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