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一口气说出了这一大段话,丁渐听得有点晕,他沉默着,慢慢品味李楚这些语言中蕴含的思想。李楚站起来,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走啦闹心王子,演唱会要开始啦。
郑钧的演唱会开场音乐居然是喀秋莎,丁渐没想过这个以往给他感觉悠扬深情的俄罗斯音乐,换一个节奏居然能演绎出如此恢宏的气势。郑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出场,仰天长啸,然后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好久没有呐喊了,再不呐喊,就忘了怎么呐喊了。”
平平常常的开场白,忽然在丁渐心里激起了异样的感觉。他想起来那些听着郑钧的青春飞扬的日子,和那些日子里不加掩饰的欢乐和泪水,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掩盖每一种情绪,什么他学会了戴上虚伪的面具?什么时候他不再拥有淋漓的爱恨,什么时候他忘记了如何呐喊…眼前的郑钧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翩翩的少年,他长发凌乱中年的脸上写满了苍凉。时间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但留给我们的是沉淀在心里的不变的坚持,一如,他的音乐,一如,我的感情。
郑钧转身,激扬的音乐响起,他纵身跳跃,他的乐队成员在那一瞬间配合默契地一起跃起,落地的时候,郑钧的歌声响起,是一曲简单粗暴。随着音乐,丁渐忘记了繁复的工作,忘记了历久的争吵,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太多的烦恼。李楚一改平日懒洋洋的样子,站在位子上随着郑钧的歌跳着叫着。丁渐也好像回到了年轻时代,激动的时候,随着身边的人群齐声高唱,久违的孩子般的笑容,由李楚,由音乐,带回了丁渐的脸上。
当一段悠扬的佤族民乐响起时,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丁渐听着耳熟,就是想不起这是什么歌。他用目光询问李楚。李楚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没等他反应过来,郑钧沧桑而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
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
其实我错了一切全都变了
就在你转眼的一瞬间一瞬间
我听见你说…
这歌声里真的有一种力量在一瞬间穿透了丁渐的胸膛,仿佛也让全场所有人都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几乎所有人跟着喊出了下一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所以我们不要哭泣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
所以我们不要在意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
丁渐忽然间发现自己脸上有了泪水,他生怕李楚看见,偷偷低头擦去,再抬头观察李楚,发现她同样泪流满面,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在周围所有人站起身随着郑钧高歌的时候,李楚坐回了位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丁渐,抱我会儿。
她轻柔的语言淹没在现场群情激昂的歌声中几乎完全听不见,但丁渐注视着她嘴唇的开阖,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说的是这句话。这很久以前,一切开始的时候,在那个KTV的包间里,缩在沙发一角的李楚,也轻声地对丁渐说过一句,抱我会儿。那一刻丁渐觉得她那么的孤独无依需要自己,他忘记了自己客串鸭子的身份,给了她一个真心的拥抱。而现在,在这个万头攒动声音震耳的人群中,他忽然又感觉到这个平时荤段子不离口永远笑嘻嘻懒洋洋的女孩,掩藏在内心的孤独和柔弱。他坐下来,伸右臂环住李楚。李楚侧过脸靠在他胸前。在一片喧嚣之中,两个人好像安静了下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流着泪的李楚和刚擦干泪的丁渐,还有耳边回响的孤独的呐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北京俗事录》 第45节
50。刘洋
刘洋带着沉甸甸的三万元,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再把钱交给父亲的那个瞬间,刘洋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骄傲,又有恐惧。但不论如何,能为辛苦操劳一辈子的父母做一点小小的回报,他还是感觉到了欣慰的。母亲再次进入手术室之前,刘洋感到特别的心酸。在我们心中父母仿佛永远是高大的保护伞,他们如此坚强从不曾倒下。每个孩子心里最初的英雄都是自己的父母。纵然我们目睹他们慢慢蔓延的白发,和逐渐苍老的容颜,我们依然不愿相信父母已经老去,不愿相信他们会有一天离开我们。当刘洋看着憔悴消瘦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看着父亲两鬓斑白地跑前跑后为母亲忙碌地时候,他发现他不得不承认,父母真的老了。这种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残酷的。刘洋第一次意识到父母也许在并不太久的未来会离开自己。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没有父母的世界。一直以来,无论风吹雨打,只要回到家,见到父母,他总能觉得自己还有人疼爱有人可以依靠。可是,那一天真的会不可避免的到来吗?
手术时间持续了近3个小时,刘洋在这样莫明的恐惧中守在门口。当医生终于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刘洋和父亲都紧张地盯着医生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似乎想从眼睛里蕴含的表情判断手术的结果,哪怕比医生开口说出结果早一秒钟也是好的。手术是成功的,这让刘洋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刘洋这次请假正好连上了十一长假,这让他在家乡可以多陪母亲一周,手术前的感悟让他忽然更加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母亲手术第二天,刘洋在母亲的病房里接到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周瞳打来的。这让刘洋很意外。
周瞳说,哦,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记得那天你说你母亲昨天手术,今天想起来就打个电话问问你手术怎样。
“谢谢你,手术挺顺利的,我妈妈情况挺好,你放心吧。”刘洋心里挺温暖,在遥远的北京,毕竟还有人牵挂这给一句问候。
“记得我跟你说的,注意饮食,控制血压。这个病就怕反复发作。”周瞳叮嘱道。
“恩,我知道了。我会提醒我妈妈的。”
“好啦,那不多说了,多陪陪妈妈,回北京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你吃饭。”周瞳并不多说,挂了电话。
父母在身边用迟疑的眼神看着他,最后父亲犹豫着问,女朋友吗?刘洋红着脸摇摇头。说实话,从上次见到子若和张彦牵着手走进烤翅店开始,刘洋开始有点灰心了。后来和子若见面时子若坦诚地说明,更让他觉得子若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在以后那些孤独冲动的夜晚,刘洋想象中周瞳醉酒那夜若隐若现的身体越来越清晰,而曾经在他想象中和这个身体融为一体的子若的美丽面孔,却越来越模糊。临走那天和周瞳共进的晚餐,又让他感觉和周瞳更近了一点。但这些念头也只是偶尔在心里闪过,在某些瞬间他会觉得周瞳这样年纪大一点经历过更多宠辱不惊又更懂得体贴的女人其实也很好。但理智告诉他周瞳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天去吃饭他看到了周瞳的车,奔驰CLK,这意味着她比自己有钱太多太多。她可能比自己大最少7岁,她离过婚。这一切都让刘洋感觉周瞳仅仅能存在于YY中。而此刻周瞳在远方的关切再次让他觉得感动和亲切。但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他根本无法跟父母说清楚。于是他只能摇头,说:“你们别瞎想,是我一个普通朋友。”
第二个电话是丁渐打来的,丁渐也首先问了一下,咱妈手术情况咋样?刘洋又重复了一遍一切顺利的答案。紧着,丁渐说你那里有那个赵东的电话吗?你短信发给我一下。刘洋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小心地问,怎么了?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丁渐保持着快语速说,哦,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他们设计预算上有一点偏差,我这里只有他们设计师的电话,设计师又不了解这些,我需要找他们售前聊一下。
刘洋小心地判断着丁渐的语气,好象没有什么异常,但毕竟做贼心虚,刘洋感觉背上的冷汗已经流了出来。他故作轻松地说哦,没问题就好,我挂了电话短信给你。
丁渐笑着说放心吧,我给你盯着,你的项目出不了任何问题。行,等回来再聊吧。我先挂了。记得尽快发过来。
挂了电话,刘洋还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其实自从接过那两万元的回扣,他就没有片刻的安宁,这件事情一直压在他心上,挥之不去。他呆了半天,才想起还没给丁渐发电话号码。拿出手机把号码发给丁渐。然后就焦急地等待,他很想立即给赵东打个电话,探一探口风,有没有什么问题。其实丁渐的语气已经让他觉得其实没发生任何事情,但他就是放心不下。他估计丁渐收到号码会立刻打给赵东,所以只能等,等丁渐打完,自己再打。
看着手表,10分钟过得像一年。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尝试着拨通赵东的电话,还好,不是通话中。赵东的声音和以往一样的热情,刘洋假意问了下项目进展,随口提到了丁渐有些问题要和他沟通,赵东说哦刚打了电话,没事,预算上有点小问题,已经说清楚了,你放心。这次刘洋真的放心了。但下次呢?还有多少的担惊受怕等待着他?
《北京俗事录》 第46节
51。张彦
10月2日,张彦度日如年。乐乐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逛街,买东西,吃饭,回宾馆。早上起床的时候张彦躲在卫生间里,偷偷看了眼手机,17个未接来电,全是子若的号码。张彦不知道子若怎么渡过昨夜自己忽然毫无影踪的一夜,他想象着子若孤立在宾馆房间门口不知所措地一次次拨打自己电话的样子,感到一阵阵地心疼。他不敢打电话,只好发了条短信给子若:
昨天陪韩应酬喝多了,住在韩家了。喝晕了没听到你电话,对不起。今天有急事要回趟上海,手机没电了,回头充了电联系你。
张彦知道子若绝不会打电话给韩东鸣去证实自己的话,也知道如果自己回到了上海子若不会主动联系自己,想了一会,觉得这个谎言基本没有漏洞,于是干脆把手机关机。回到床上,看着熟睡的乐乐。点了根烟靠在床头,他绞尽脑汁想有没有办法晚上甩开乐乐去庆祝子若的生日。但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借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彦陪着乐乐在王府井逛街。他不知道子若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有没有在想念自己。眼前闪过的人群和店铺渐渐在张彦眼中幻成一片模糊的光影,五彩斑斓的光影中,子若的一颦一笑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而身边牵着手的,却是另一个女孩。张彦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他瞬间分不清自己是在王府井还是南京路,和乐乐还是子若在一起。张彦对这种状态感到一阵厌倦。但叹了口气,还是要牵着乐乐的手走下去。
距离和李楚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张彦的心里焦躁不安。吃饭的时候他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跟乐乐说了句我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进了洗手间关了门,张彦打开手机,拨通了子若的电话。一天没见,子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时,张彦忽然觉得好像久别重逢般思念。子若柔弱的一句“喂”,差点让他掉下泪来。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子若先淡淡地说:“怎么喝那么多啊,自己多注意自己身体啊…现在到了吗?路上顺利吗?”
张彦心里有点难受,低声回答:“刚到。手机刚充上电。对不起子若,其实我知道你今天生日,李楚都告诉我了。但是实在是项目上有些急事…”
“嗯,没事的。”子若轻轻地说,“李楚陪着我呢,挺好的,你有事你忙事情嘛。”
“生日快乐…“
“谢谢。“
“我想你。“张彦说
“我也是“子若轻轻地回答。
挂了电话,张彦蹲在卫生间的地上又抽了根烟,有种想哭的感觉。平静了一下,把通话记录删掉,才走出去回到乐乐身边。这顿饭食不知味,张彦甚至不记得吃了些什么。饭后又继续逛街,去王府井百货吃了满记甜品。吃东西的时候张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却发现手机上又是6个未接来电。张彦才想起手机昨天调成静音忘了改回来。本来以为又是子若,还特意侧身挡住乐乐的视线看了眼号码,全是韩东鸣。
张彦把电话打了回去,韩东鸣的声音平静,但说的内容却让张彦心里一凉。韩东鸣说,张彦,我们合作的细节,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啊,怎么了?”张彦有点惊慌。
韩东鸣比他冷静,语气依然沉稳:“你仔细想下,有没有哪怕侧面跟谁说过。我前妻今天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把装修的合同和中标公司的相关材料拿给她看一下。我感觉她可能在怀疑什么。”
“…”张彦思考了一下,说,“我就跟我女朋友提过一些,可是她在北京一个人也不认识,绝不会再传到别人耳朵里。”
张彦思考着其实子若也隐约知道一些,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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