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片刻之间,她心底那层冰冷绝望的抵触的壁障已经烟消云散了。
桑红透过迈巴赫有着轻微声响的玻璃窗看向外边,那些静悄悄地从他们车边滑走的街面房屋就想不真实的电影布景,庞大的图书馆的建筑成为一闪而过的剪影。
在这辆豪华轿车的隔音室内,桑红觉得世界寂静了,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很难想象外边经过的人是真实的而不是电影布景或者道具。
无论是那个探手从垃圾桶里捡垃圾的拾荒的老人还是成群结队地经过的学生,因为被过滤掉了真实的声音,都像是生活在一个电影里被遗弃了的异度空间里,桑红觉得从自己进入陌生女人的车中的那一瞬间,她就有种脱离外部世界的虚幻感。
豪车她坐过不少,跟着宋大有她更是对好车有了更精细的了解,可是,今天她所见到的这辆车,各种设计达到的领尖水平,让她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至少,能把声音消解到近乎恐怖的程度,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环境。
她把目光从外部移到车内。
忽然突发奇想地把身子向前稍微弯曲,只觉得身下那具有人体学原理造型的皮革软椅的液压气垫,立刻就按着她的身体的新姿势做出了调整,太他妈的不可思议了。
桑红不由笑了,原来原装的这种设计竟然能微妙到这种程度,这是无论花费多少代价改装的车都无法具备的。
“你是谁?”桑红以前觉得富人们把车当做身份和财富的象征,纯属无稽之谈,现在她明白了,她已经被这车内的顶尖水平慑服,似乎拥有这样一辆车的人,掌控着的资源绝对超出了她的想象。
桑红的声音里俨然就有敬意,无论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无疑她已经是这短暂的瞬间,让桑红看到了她的实力。
老女人没有回答她,只是给了她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出奇的厚,好像是折叠了四层的美钞,桑红敢打赌,她要是凑过鼻子嗅嗅的话,绝对会修到檀木的芳香。
“你不记得我了?”老女人问着这话的时候,善意地笑了。
“巴萨布里奇—麦瑞教授?”桑红念着,一边回忆,一边用指尖在布纹纸上顺着她名片上黑色的浮雕字体滑动,“我认识你吗?”
“你给我的研究中心发过一封邮件,大约在两个星期前。”老女人提示道。
“等等——两个星期前——”桑红把名片翻转了过来,她轻易就认出了那个研究中心诊所的标志,这个名片设计师太有天分了,巧妙地把教授名字前边的字母B扭转成了三维的横线阿拉伯数字8,一个代表无穷的符号。
是的,那个时候桑红刚刚被宋书煜救了回来,无论夜晚还是白天,她都只能闭着眼睛装睡,在他离开的时候,她就只能双目炯然地开始无穷无尽的噩梦。
于是,她只好到宋书煜的书房,用他的电脑开始在寻找自我救赎的方法。
“那个广告——那个刊登在M国《遗忘研究心理学》周刊上的广告是你发的?”桑红的心底瞬间就开始放松了。
庆幸这个老女人不是部队的,不是国安部的,更不是来自敌对势力的,她竟然是自己渴盼的真正的心理学专家。
她绝望中投递的甚至连语法错误都没有耐性纠正的那封求助信,竟然真的发挥了作用,而且,就在她濒临绝望的边缘,对方竟然从天边出现在她的眼前。
老女人点点头,打开了身边座椅的扶手,抽出一本杂事放到茶几上。
“我们在好几本杂志上都刊登了这样的广告,我想你是按着这一本杂志的电子文本上的广告报的名。”
她那老如竹节的枯瘦的手把杂志翻到了那一页,示意桑红去看。
桑红瞟了一眼,就点点头。
她当时只是随便地打开网页浏览,寻找着可能减轻自己心理痛苦的办法,一般情况下,她极少去浏览国外的网站,更不用说看广告了。
“学会遗忘。”桑红重复了一遍当时像是磁铁一样吸引住她目光,并让她匪夷所思地参与进去的那段广告词,翻译过来大致的意思是——
你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心理创伤,想要把它从你的记忆里抹去?
那请你来找我们,给我们发一封邮件;
私人心理诊所巴萨布里奇—麦瑞教授正在寻找志愿者参加一次有医学保障的绝对安全的心理学试验。
“你为什么没有对我们回复的邮件和打出的电话做出任何回应?”老女人问。
桑红很快地揉揉耳朵,它们开始慢慢地出现那种熟悉的灼热感了。
怪不得她在最近几天总是有那么多的区号怪异的未接电话。
“老实说,除了心理困扰之外,那件事情带来的现实困扰足以毁灭我的生活,我正在努力的降低它对亲人的损害,等待着从天而降的惩罚;
而且,更老实地说,我从来不接陌生人的电话,坐出租车受到绑架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新,陌生人的车对我来时,就像陷阱,就像牢笼,所以,我更不会进陌生人的车。”
桑红斟酌词句,艰难的说。
“那你为什么这次破例了?”
“我已经打定主意承受最坏的结果了,而且,你看起来对我充满善意,还有,这辆车对我充满了吸引力。”
桑红说着放松地把身体往后靠去,果然的该死的舒服啊!
“这样啊,看来通过对你的志愿信解读出来的心理信息果然没有白费。”
老女人笑得很得意,露出的整齐洁白的牙齿,让桑红有些意外,她的牙口和整个身体的健康状况相比,似乎太健康了一些。
“在你的工作环境里,你们老板总是这么亲自关照新病人吗?”桑红问。
“只有对于非常有希望的候选人才这样,比如说你。”
“对于什么来说非常有希望?”
“对于我吗的试验成果来说。”老女人说着重新把茶几上的杂志拿了回去,放回扶手内的工具匣里。
“桑红,我也愿意对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似乎已经走投无路了。”她的目光落在桑红那精致的高底长筒马靴上,然后又上移到她放松的膝盖处,她的膝盖在假性的透肉丝袜里线条优美。
桑红耸耸肩膀:“你跟了我这么好多天,估计已经把一些外围的情况调查得差不多了,我是有可能麻烦缠身,但是,你依然还是找到了我,这说明了什么?
我对你们来说是值得付出精力的;
能用平白的话告诉我这个试验是做什么的吗?”
“我所工作的心理研究机构,对于私人记忆研究方面,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
老女人优雅地端起茶杯喝茶,一副自得自信的模样。
“在最近二十年里,投入了数亿美元的研究经费,想要弄清人类的大脑到底是怎么工作的,简单一点说,这是一个有关‘学习’这个主题,成批的研究者都曾经被这样的想法吸引——我们如何能更好地利用大脑的潜力;如何挖掘或者控制它。”
老女人说着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用瘦如竹节的指尖在旁边的一个小瓶子里沾了点什么液体,在茶几上方熟练地划出了一副大脑结构图。
桑红看着那很快显示在茶几上方的空间里的立体的大脑图形,顿时有些玄幻了。
她认真地看着那个在老女人手指下闪现出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头颅结构图,她的生物学得很好,能轻易地分辨出,这个图形不是很粗劣的大致轮廓,而是很真实的精密的解剖图。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什么高端的计算机能够比得上我们的大脑,理论上,每个人都有对电话本上的所有号码过目不忘的潜力,神奇的神经腱让我们大脑的存贮能力接近于无限,这样的想法不是乌托邦,不过,目前世界有关这方面的研究思路,按照我的信念来看,都走错了方向。”
老女人说着指着大脑记忆区的一小块地方,对桑红神秘一笑:“下边就是需要你知道的关键原因了——正确的研究方向是,大脑记忆衰退的原因,不是我们记住的信息太少,正相反,问题的根源在于如何遗忘。”
☆、第210章 强大催眠
桑红警惕地抬手揉揉有些发胀的耳朵,她的大脑皮层已经有些刺痛了。
“按照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每三个女人中就有一个在她的一生中受到性胁迫或者强暴,每十个女人中就有五个罹患中度抑郁症、一个有着严重的心理隐疾;
我们的星球上几乎所有人至少都做过犯罪事件的牺牲品,其中有一半的人在那之后必须接受心理治疗,至少是短时期的心理治疗,然而不仅仅是犯罪,还有不计其数的日常经理常常也会在我们的心灵机体里留下伤痕;
比如失恋的痛苦,从心理学上来看,它在消极情感的强度上几乎比失去一个近亲的伤痛还要大。”
老女人的声音带着让人信服的语调,娓娓道来。
她的目光柔和晶亮得让桑红瞬间充满警惕。
“听起来,你似乎已经把这样的报告做过几十遍了。”她及时地打断了老女人的谈话。
老女人把手指上一枚深色的景泰蓝戒指取了下来,套入另一只手的手指。
她微笑了:“你的心理具有很强的抵抗力,这也是你比普通人遭受更多心理痛苦的原因之一,从你进到这个车内开始,我已经潜在地对你用上了至少五种有效的催眠安抚技巧,可是,你除了最开始的平静之外,到现在都无法进入催眠境界,你这样意志坚强的人,正是我们需要的志愿者。”
“我从你的话里听到了我最感兴趣的问题——你们在研究如何帮助人遗忘。”
桑红听得心神一凛,她经过近段时间对心理学知识的恶补,顶多只看出她用的三种技巧,可是她说至少用了五种,那么她对面的这个老女人绝对是骨灰级别的心理咨询师了。
她不想和不知底细的家伙在一起的时间过长。
“没错,我们会从我们病人的意识中抹除消极的记忆,彻底删除。”老女人显然明白她的兴趣所在。
这听起来有点吓人。
桑红心想,她其实已经猜测到这个试验要做的事情,所以,那天黎明时分发出的邮件,让她充满懊恼,果然黎明时分对失眠者来说是最容易软弱和冲动的时候,因为那样的时间段让她因为,把这压制在心底的痛苦倾诉出去,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案。
“学会遗忘!”桑红深深吸了口气,试着把精力集中到现在。
“一种特意制造出来的遗忘症有极大的好处,某位女人开车撞到了一个突然跳到路中间的小孩,从此再也不会受到让她无法安宁的这幅恐怖画面的困扰了;
某位母亲也不用痴痴地等着自己溺水身亡的孩子从河水中走出来,一只等到生命结束。”
“我明白这种研究成果的好处,你无须多说,显然这些不是这项研究的目的所在。”
桑红摆摆手,显出兴趣缺缺的模样。
“我不想隐瞒,即使是安全机关也对我们的研究成果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从此之后,在发现某个潜伏的特务带着情报投靠敌方的危险情况时,不用再立刻展开残酷的追杀,我们可以直接从他的大脑里清除重要的资料。”
老女人从桑红的眼中读出疑惑的信息,当即也不隐瞒。
“你就是因为得到军方的资助,所以才这么富得流油吗?”桑红勾唇轻笑。
“呵呵,绝对不止这些,这可都是上亿的买卖,而且在未来的几年里没有第二家会提供这样的生意,这是大实话,但是话说回来,这毕竟还是医药学产业,它除了会让少数几个人发财之外,更多的是让很多很多人活得身心健康,甚至幸福;
所以,你的加入是有很大意义的。”
老女人用一种逼迫人的强力视线紧盯着桑红,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话印入她的脑海里一样:
“我们现在已经有所收获,桑红,这种做探路先锋的工作,需要你这样必须对抗严重心灵创伤的试验志愿者。”
桑红紧张地咽了咽吐沫,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两个星期前,她在海上遭遇的那种惊恐和绝望。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
桑红努力地抵制着遗忘的诱惑,她从来不愿向人屈服,如果想让她把自己的大脑都心甘情愿地交给别人做主的话,她是不是还可以借助这样的机会给自己要到更多的筹码,以便让她借助这股突然出现的神秘力量摆脱现实中的困境呢?
“或许你更愿意喝杯咖啡。”老女人说着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晶杯,旁边的热水器上正是沸腾四溢的咖啡香,叮叮叮——水晶杯和水晶勺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桑红有些烦躁地抬头,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
“嗯,你自己再考虑一下,”老女人态度诚恳地请求道,“试着想一下,如果你今天晚上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