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时候,是赵家的马车,脸上没有喜怒哀乐。
那是秋天,天空没有太阳,只有灰色的云层。他知道的时候,马车已然远去。赶紧叫人骑马去追,那人是赵孝。
追到以后,他叫了一声“姆妈”,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男人本身就三妻四妾,为何赵家就容不下一个田小娥?或许是大娘赵张氏和二娘赵樊氏、三娘赵姚氏、四娘赵秦氏都发现此女出身高贵,硬生生挤走的。
薄落亭,是杨氏县下面一个普通的亭,之所以出名,盖因其位于漳水的支流济水之滨,沿着河道往前汇入漳水,到了巨鹿郡与安平国的交界处。
没错,我们学习的课本里有一篇课文讲的就是西门豹治邺,就是这一条漳水。
薄落亭的人,姓氏最多的就是田家,毕竟这里挨着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秦灭齐后,田姓后裔迁居到此处就很正常了。
说起来,齐国很悲催的,田齐代姜,当初陈国的后裔,从陈国逃跑时并没有带走啥东西。
后来取代姜子牙的后代,成为齐国之君,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治理国家。
什么大斗出小斗入,让农民趋之若鹜;稷下学宫是中国历史上创办最早、规模最大的国办大学堂。
它与差不多同时出现在雅典的希腊学园堪称双璧,是世界上最早的集高等教育与学术研究为一体的思想学术文化中心。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国家没有多少底蕴,士子空谈误国,坐失了大好的发展良机。
如果说赵国的后裔是以武立族的话,田齐后裔则以文立族。
惜乎秦二世而亡,有汉以来,特别是董仲舒以后,国家提倡儒学,稷下学宫的精髓是诸子百家,包罗万象,显然不能进入统治阶层的法眼。
田家没落了,只能屈居于漳水之滨,靠着教授学子来维持家族的运转。
很显然,田氏族学在这个年代的名声,和颍川书院与后来者燕赵书院远不能相比,只是周遭有偌大名声。
赵云带回来三个心腹,典韦和周仓属于那种忠心的人,并不适合去打听乳娘的事情。
相对起来,樊猛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加上真定话与巨鹿话差不多,就被派遣过来。
只要找对了方向,还是很容易就能查到人的。
这!樊猛简直郁闷死了,前面那人不是自家主公么?他鼓捣了三四天,才找到正主。谁知刚要确认,被截胡了。
“姆妈,我是云儿!”赵云冲着那位身着布衣裙的女性拜了下去。
第一百零九章正直无私数田丰
“你???你???是云儿?”中年妇人田小娥有点不敢相认。
当年随时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奶娃,如今在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到儿时的影子。不对,眉宇间还是有些挂相,譬如说这张国字脸。
“姆妈,孩儿正是。”赵云哭得跟泪人一样。
多少回梦里梦见的就是她,可惜他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力量,还要顾及着家族与父母的感受,一点心思都不敢露出来,生怕给她带来危害。
在交州的广儿每次吃奶的时候,赵云第一个就想到了自己的乳娘。
姆妈和十年前相比,苍老了太多,眼角的鱼尾纹遍布。想当年,母亲看上去要比她老不少,现在十年过去,双方调了个个,实际年龄她还小几岁,好像今年才三十多吧。
一身的布衣裙,在寒风中,她瘦削的身影微微发抖,应该不保暖。
手里拎着的木桶,里面装的是猪食。
住的房子看上去比较老旧,寒风吹过,发出扑簌簌的声音,似乎有泥巴从墙上掉下来。
“姆妈,你是在喂猪吧。”赵云任她为自己抹去眼泪,虽然还有泪水,却已笑了起来:“我帮你拿着桶,先把猪喂了。”
“不打紧,”田小娥这些年过得挺苦,泪水早就流干,她一样眼角:“今天我儿子来了,就把猪给杀掉,让你好好吃一顿。小时候,你可爱吃猪下水了。”
不提还好,一提又勾起了赵云的回忆。
落魄的赵家不是世家,但是一个豪族,在有些事情上还是比较讲究的,譬如他们吃猪肉,从来就不吃猪下水,而且基本上也不咋吃猪肉。
毕竟赵家做着北方的马匹生意,什么牛肉羊肉,比周围其他家族要多得多。
不管是坐商还是行商,真定赵家相当有名气,当时赵云的母亲赵张氏就是赵孟与张家在一次生意的时候相中的。
前世的赵子龙没什么钱,最喜欢吃京城的猪下水,经济实惠,吃一顿肚子里面就有油水了。
姆妈并不会做饭,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吃到他想要的东西,偷偷摸摸到厨房学习。
她一点一滴地学,从如何拿刀,怎么切东西,到放盐的多少,刚开始还把手给划出血来。
可惜当年的赵云小孩儿心性,还十分不满,认为那么大的人了不会做猪下水,简直有些丢人。甚至气得有好几天不叫人不理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小时候,赵云的性格不是很成熟。
上辈子是宅,太宅了。也许用自卑比较合适吧,出身寒微,他把大多数的时间用来和书籍打交道,偶尔在教授那里拿到一个课题开始研究。
有了考古任务,他是跑得最快的,日积月累之下,竟然有了独立操作的能力。
这一辈子,赵云肯定是不足的,时时想融入这个时代,又怕人看出自己是重生者的破绽。
以至于在失去姆妈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辈子都见不到人,痛彻心扉追上去哭了起来。
惜乎幼小的赵云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只好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这栋房子是泥坯房,好像也就一丈多高的样子,估计典韦那丫进门会使劲低头才能进去。
一间是厨房,在角落里用石头垒砌,上面搭几块木板,一层薄薄的茅草铺着,只有一床看上去很是老旧的被子。
另一间是堂屋,里面除了矮小的木几以外,连桌子和凳子都没有。
厨房与堂屋是相通的,要喂猪得走出堂屋到旁边快要垮塌的猪圈里去。
“姆妈,猪就别杀了。”赵云见到她以后,泪水就没有断过:“猛子,你死到哪儿去了?”
“主公,我在呢!”樊猛一脸烂笑:“有何吩咐?”
“去,到亭里买肉,细粮、盐巴。”赵云舒了一口气:“今儿我要和姆妈好好吃一顿。”
“主公,没碗呢,不能抱着瓦罐吧?”樊猛其实早就观察到里面的一切。
“知道还问?”赵云没好气地低斥,扭头笑笑:“姆妈,这小子就是欠扁。”
“小公子,我给你钱。”田小娥掏出了荷包。
“夫人,我有钱,主公给的。”樊猛呵呵笑着,已然打马远去。
姆妈还是爱干净,家里虽然清贫,收拾得一尘不染。
古语说,有奶就是娘,其实就是指的乳母,小孩子管喂养自己的人叫娘或者姆妈很正常。
长大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田小娥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赵云的脸上,她时不时用手在他脸上蹭一下。
当年回到娘家以后,父母自然是不高兴的,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离异与后来的弯弯绕绕说出来,毕竟在这个年代的人看起来十分丢脸。
倒是有好几家听说她单身以后上门来,其时,真定赵家已经小有名气,巨鹿郡和常山国挨着,加上不少人吃的盐都是赵家的。
他们原以为田小娥从赵家出来,必然受到很好的调教。
谁知她连赵字都不想提,把所有上门的全部轰走,老父母气得一命呜呼,要知道她的父亲可是远近闻名的先生,定然清楚里面有些不为外人道的事情。
从那以后,她拿出赵家给的一百金,开始买田置地,准备好好过日子,一个从来五谷不分的女性,根本就不会操持,家道衰落下来。
“姆妈,那你这么多年就一个人过?”赵云听得心头在滴血,自己有多么不孝哇。
“没有,你还有个妹妹,是我哥哥家的闺女。”田小娥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她的哥哥和父亲一样,都是教书的,对于农田里的东西,啥都不懂。一来二去,父亲死后,媳妇儿也离开了他,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
“她叫田翠翠,在族长那里帮工呢。”田小娥也很久没有见到侄女了,在她心里,田翠翠和赵云是这辈子唯二的亲人。
樊猛把肉很快买了回来,这小子办事还挺利索的,牛肉、羊肉、猪肉一应俱全,买的东西挺多,雇了个驴车拉回来的。
田小娥的脸上笑容就没断过,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那里把东西摆得井井有条,高高兴兴去做饭。
樊猛这家伙负责烧火,估计他也从来没干过这事儿,满屋子都是烟。
赵云把他一把扯开,在姆妈的指导下,一点点往灶洞里添加柴火。
田小娥如今做饭练出来了,不到一个时辰,木几上摆满了菜。
冬天本身就凉得快,她连连催促赵云和樊猛去吃。
两人怎肯先下筷子?
三人坐定,姆妈看到几个菜凉了,赶紧又去热好,开始吃起她好久没有吃过的丰盛晚餐。
“砰砰砰!”木门发出剧烈的响声,连屋顶的茅草都震落在菜里。
冬天吃饭肯定要关门,不然的话菜根本就不等吃全凉了。
“我去吧!”田小娥刚夹了一箸菜在碗里,刚才他一直给赵云夹菜来着。
“哟哟哟,有客人啦,是你们家翠翠的男人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田永兴,你给我滚,不想看到你。”田小娥怒声呵斥。
“怎么着?我们家给你们干了一年上头,难不成还不给工钱?”声音很嚣张,十分欠扁,樊猛都站了起来,被赵云给压住。
“今天我儿子来了,不和你闹。”田小娥着恼:“明天一大早去族长那边讲理去,他最是正直无私,咱辩个明白。”
“看来这两小男人是你自己的?啧啧啧,十年前还可以,现在有人看得上?”田永兴恶语相向:“田丰?他不来便吧,来的话,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猛子出离愤怒了,
赵云眉眼都在笑,田丰?难不成是田元皓么?正直无私不是他还能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黄巾又在露踪影
大汉的农村,非常闭塞。田小娥至今都不清楚,赵家已然成为天下有数的家族。
小时候天天抱在怀里喂奶的儿子,更是成为汉庭四镇将军之一。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学会过日子,担心的是油盐柴米酱醋茶。
“胆子不小!”樊猛到门外把田永兴给提溜进来,一拳打在心口上,打得他眼睛翻白。
“你没把他打死吧?”田小娥吓得不行:“快,云儿,你们快走,要吃官司的。”
“姆妈,没事儿,他下手有轻重。”赵云上前拉着她的手重新入座,这有些平整当凳子的石头是猛子抽空房前屋后寻找的。
“樊猛,你还呆着干嘛?把门关上,顺便在那小子嘴里塞点儿东西,别让他吵吵!”
这样的事情猛子做起来得心应手,一把茅草塞进去,田永兴的嘴巴估计都被插疼了。刚要动弹,樊猛手脚麻利地把草搓成绳子绑上。
“姆妈,快吃,不然凉了。”赵云看到田小娥惊魂未定,出声安慰:“我们吃饱了,就去会会田族长,看他如何给你主持公道。”
田小娥当年买田本身就被人给宰了,这些人尽管姓田,看到那么大一笔钱,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口,反正她啥都不懂。
结果到手的地东一块西一纽,不是成片的。雇佣的帮工自然也欺负主人不懂,什么年成不好,今天要交徭役,明天顶兵役。
一来二去,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找主家拿钱,说自家贴钱,听起来挺搞笑的,还真发生了。
赵云家的地不少,他没有踏实地干过农活,也知道这些事情很荒谬。
看到姆妈虽然担心还是很愉快地吃着饭菜,赵云觉得很温馨。
这样的环境,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没有呆过。这可是从小喂养自己的乳娘住的地方啊,一住就是十年。
田小娥一个人忙忙活活收拾着碗筷,动作熟练至极,这些年来没少干啊。
冬天的薄落亭黑得很早,屋里点着油灯吃饭,两匹马在屋外吃着草料。
本来是准备拴到猪圈去的,飞云人性化地嫌太脏,死活不肯进去,最后和樊猛的黄骠马一起在门外吃着,姆妈还拿了个瓦罐放上清水。
不然的话,为啥这个田永兴好死不死今天来呢,就是瞅着主家来了客人。骑马的人,钱还会少吗?哪知道一脚踢在铁板上。
“云儿,要不把他放了吧,天又黑了。”田小娥出得门来,看到一瘸一拐的田永兴,于心不忍,她总是那么善良。
“没事儿的,姆妈,我们不去,让你们族长来接。”赵云轻拍她有些粗糙布满皴口的手背。
他吁了一口气:“大汉镇南将军真定赵云赵子龙,前来拜访田氏族长元皓先生,现在田小娥处,请速速派人前来。”
赵云已经了解过,这个田丰就是田元皓,住处离这里也就一里路左右的样子。
因此,他也有意把声音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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