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拂晓
这一方小小院落已经没有多少人敢接近,不过院外却是层层守护。未至拂晓时分,秋荆山带领着铁骑浩浩荡荡离去了,今日,便是最后一战。这带走我一切的战争,终将在今日落幕了。
暗沉沉的天际染上血色杀伐,我对着铜镜梳妆,细致地描画着眉眼,大红的裙衫衬得肌肤分外白皙,几分傲雪欺霜。紫貂裘的披风微微泛黑,在脖颈间带起柔软的触感。铜镜中的女子面上带着笑意,眉间的朱砂艳丽中带着妖冶,而身后的纱窗,却是带起一层又一层的血雾。*
“属下影,护主不利,还望主子恕罪!”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黑衣蒙面人跪在地上,门外,一片血腥。
“主子?”我喃喃自语,带着些好笑,不论何时,莫忧终是这般痴心不变,他从未放弃过我,我却早早将他抛弃,还恬不知耻地将他利用得干净彻底,顾不得自嘲,我立刻问道,“秋池燕在哪?”
黑衣人拍了拍手,就见有人将秋池燕押解上来,黑衣人再次行礼,“影等唯主子之命是从。”
“沈婉鸢!你可真是好手段!”秋池燕褪了稚气,恶狠狠地看着我,带着些阴狠,发髻有些散乱,“连离渊帝王都被你惑了去!”
“我什么手段,你不是早就知晓么?”我的指尖掠过眉梢,慵懒地靠在椅塌上,“可是你的手段我却是迟迟不曾知晓。秋池燕,离渊帝王的事情,你不是早先便知道了么?”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秋池燕咬了咬唇,面色有些苍白,“你既是嫁了夫君,却不守妇道,勾三搭四,实为人所不齿!”
“沧澜霄么?”我不禁失笑,“我沈婉鸢已经将他休了,与他也没的多大牵连。倒是与你的帐,可是要好好算算。”
“你杀我秋府数百人,该是我与你算账!”秋池燕高声道,但显然有些底气不足,眼睛瞟到别处,“你现在若是还胆敢伤害我,我父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父亲么?貌似我也须得与他算账才是。”我抚着太阳穴,细细考量,“谁让他纵容你杀了沧澜珏!”
“你胡说!”秋池燕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钳制,却是不自量力,“沧澜珏是伤亡的,与我何干!”
“那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便是,我已经命不久矣。然而,这其中的始作俑者便是你。”我说得极为平静,语调几乎没有一丝起伏,“原先我一直想不通,毕竟我与沧澜霄也算相识多年,他如何会这般下手?不过现在总算明了了其中的关节,秋池燕,你真真让我刮目相看。沧澜霄确实给我下蛊,却被你做了手脚,便不是同心蛊,而是两只雄蛊,相生相克,能够挑起我和沧澜霄的敌意。你送来的燕窝,其中便是催命的毒药,你心中盘算纵然沧澜霄没有杀了我,也必定要毒死我,是么?”
“是!”秋池燕忽而大笑出声,笑了片刻,待到情绪平静之后,她才怨毒地看着我,“都是你抢了我的霄哥哥!我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如果不是你这个妒妇,他又怎么会对我这样!他与我成亲,根本就是一场交易!还有,那燕窝中下的不仅是催命的毒药,还是让雄蛊相斥的引子!沧澜珏本就在沧澜霄下蛊之前来求过我。他虽说聪明一世,可却糊涂一时,我要的不仅是让你消失,而是要你死在最心爱的人的手里!后来他猜到是我偷换了蛊毒,我才不得已杀了他!”
我看着秋池燕,她虽说是死到临头,却是倨傲地看着我,有怨怼,有愤恨,唯独没有癫狂。我不禁笑开,“本来我以为自己做事狠决,未曾想到还是更有甚者。在这场角逐中我已经失败了,你为何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呢?”
“我情愿我的男人心伤神碎,甚而心死,也不愿他的心中时时刻刻惦念着其他女人!”秋池燕说得果决,“沈婉鸢,沧澜黛还在宫中,若是你放了我,我便许诺你好好待她,如若不然,你以为她日后在后宫还会有命存活么?”她说得理直气壮,一副施舍与我的样子,我不禁大笑,影和其他手下听闻我命不久矣本就已经变了面色,再到此处,更加吃惊。
“秋池燕,这几年我已经是替她人做嫁衣裳,难道现今还要将我的女儿拱手让人?”我步下椅塌,从影手中拿过利剑,毫不犹豫地刺进秋池燕的心口,“你便早我一步去吧,黄泉之中,亦好有个引路人。”
秋池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没入她胸膛的利剑,嘴角流出鲜血,竟是死不瞑目。二八年华,如此结果虽说可惜,可终是她自己选择了成王败寇的这条道路。
“影,你派人将她的人头挂在秋荆山军队的必经之路上。”我将手中的剑扔还给影,“派人护送我去寿城。”
影迟迟未得应声,斟酌片刻,才说道:“可是主上吩咐,定要带主子回去,而且主上说了,黛儿已经在主上身边了。”
黛儿?莫忧已经把黛儿带出皇城了么?这我便放心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左右我的决定,我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沧澜霄,你想坐拥沧澜,我偏偏就要毁了这一切!你用女人来夺皇位,我就要你死在女人手中!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莫忧虽然吩咐,毕竟要视情况而定。况且,我若是不同意,你们难道能够强行将我带回去!”我色厉具行,影跪地声呼不敢,我才笑道,“罢了,你们毕竟要与莫忧交代,便把这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与他,顺便再替我传一句话
。这便是他等到的最好时机,他觉得如何?”皇宫一般的禁地,他将帝姬带出都易如反掌,我在秋府,他偏偏要花上这许多时间?无外乎是要我对沧澜霄死心,此刻,我死心了,他又能如何?不过就是落得个命不久矣。
影默然,想来也是悟得了其中含义,点头应下。其中一个黑衣人将秋池燕的头颅砍下,带了出去,我心中暗暗舒了口气,不禁黯然。少年夫妻难白头,我与沧澜霄一路走来,虽说时间不长,却是步步为营。多少险阻,以命相搏,偏偏过不了最后一关。既然沧澜霄琵琶别抱,就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影和剩下的暗卫护送我前往寿城,沧澜霄已经占下寿城,呈合围之势,将沧澜梓枫逼迫在兵尽粮绝的晋城之内。我亦是从沧澜珏那里知晓,永顺帝死前,送出去的不仅有军符,还有琨羽社稷图,沧澜梓枫这般节节胜利有如神助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只是沧澜霄在图上改了几处,当初献给永顺帝的并非真迹,而是修改后的社稷图。他算在寿城之时去攻打,便是知晓寿城到晋城有一处暗道,可惜,未曾料到常良叛变。
我爬上寿城城楼,本有侍卫相拦,只是倒不敢尽力,犹豫再三。
“让开!”身后声音传来,我回头看去,竟是多日未见的沧澜迦,他比往日成稳了许多,杀伐之气甚重,只是看着我的眸色还是如往日一般温和。
“迦。”我轻轻唤着他,鼻尖有些酸涩,这个称呼,跨越了多少时日,终是再度浮现。一切,皆如过眼云烟,可我终是确确实实影响了沧澜迦的一生。
“你想走了么?你终于不再爱三哥了么?”沧澜迦凑到我耳边,轻语,“我会等你的,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我不能。”我轻轻说完,便别开眼去,不顾沧澜迦的失落,几步奔上城楼。
沧澜霄站在城楼之上,张弓搭箭,银色的箭尖闪着冷厉的光泽,呼啸而去。城下,一身银甲沧澜梓枫含笑而立,直视着那羽箭袭来,毫无动作,眸色温淳,笑颜平淡。
我本想去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从城墙上望去,沧澜梓枫已经倒下。我紧紧地扒着城墙,心中翻滚。我与沧澜霄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鱼宁和沧澜梓枫却是大好姻缘,为何这般便散去了呢?自此阴阳相隔。
“鸢儿,总算都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沧澜霄扶住我的肩膀,将头埋在我的颈间,依恋而满足。
我冷笑,只是嘴角的弧度还没有平下,便瞪大了眼睛,鱼宁不知从何处跑出,紧紧抱住了沧澜梓枫,两人似乎有一番言语,而后鱼宁便毅然决然将沧澜梓枫胸口的箭支没入自己的胸口!
“不要!”我焦急叫唤,已然是来不及了,鱼宁抬头,对我淡淡一笑。相隔百米,我却能清晰地看见她面上的笑容,一丝一毫都不曾模糊。
“沧澜霄,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将沧澜霄的手拿下,回头看着他,言笑晏晏。沧澜霄心情似乎大好,笑着拨弄我发上的步摇,“你今日这般真美,是要庆祝我的大胜么?”
我笑笑,走到一边,从城墙上眺望下去,忽视那一对生死相随的鸳鸯,“沧澜霄,你觉着只要沧澜梓枫死了,你便可以坐拥沧澜江山了么?”虽则沧澜梓枫已死,可是这沧澜江山亦是不会落入沧澜霄手中,纵然我死,也不会让他如愿以偿。说话间,我已经爬上了城墙的护栏,正对着他,笑道:“我真想看看,若我死了,你是什么样子?”
“鸢儿,不要!有什么我们好好说,你不要这样!”沧澜霄张皇失措,走上前来要拉住我,我往后一退,便毅然决然从城墙上跳下。
身边的风不断呼啸,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我已经辨不清是谁的惊呼,眼前的鱼宁变得越来越大,腰间却没有多出那护着我的手臂。一切,终将结束了,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心中难得的宁静。
这一生,爱过,恨过,便是无怨无悔。
正文 最后的最后
跨出宿舍楼,麦琪已经在门口冲我招手,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微嘟着嘴在卖萌。我无奈地耸耸肩,他便跑上前来将我手中的行李搬到车子的后备箱上,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我们终于毕业了。”麦琪刚一上驾驶座,便喟叹着,坏笑着看我,“我记得某人答应过什么的,说什么毕业了以后我们就……。”麦琪话未尽,暧昧地看着我。我转头,表示自己很茫然。麦琪抿唇,而后又在偷笑似的,只是很专注地操纵着方向盘。
我看着他的侧脸,纯真稚嫩得不像一个刚刚踏上社会的青年,或许,沧澜珏没有受过宫廷腥风血雨的浸染,也会像麦琪一般吧?这般的纯真俊朗,天真无邪。虽然,那段回忆已经很遥远了,跨越了我人生中的四个年头,但是,依旧清晰如昨。这四年来,我做过无数种的猜测,却依旧拿捏不准沧澜霄的结局。不过鱼宁倒是找到了沧澜梓枫,两人现在在一起蜜里调油似的。想来,沧澜霄必定在那个世界过得很好,以他的能力,就算我当初定计要对他赶尽杀绝,他依旧可以绝处逢生。
不过,不管如何,那都是曾经的事情了,现在,我有了麦琪,这才是我新的开始。万万人之中,我第一眼看见他,便起了似是故人归之感。我想,或许他便是沧澜珏的今生吧。这般想也好,其实前世我最愧对的人便是沧澜珏,他是为我而死的,就连死前亦是想着让提防秋池燕,可我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我和麦琪还未转出巷子,便有一辆黑色轿车横隔在巷口。麦琪快速踩下刹车,在离黑色轿车一公分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我们惊魂甫定,面面相觑。对面的车窗缓缓拉下,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是那般俊美无俦,容色冷淡。时隔四年,他终是找上了门。
“我们可以谈谈么?”沧澜霄的嗓音有些寡淡,清浅瞟了一眼麦琪,嘴角扯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带着些讥诮,而后便专注地看着我。
麦琪有些慌乱,按住我的手,眼中明显是不赞同的神色。我拍拍他的手,示意没事,便打开车门,本想直接走过去,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便转身嘱咐麦琪,“我和他有些事情,你先回去等我,别担心。”麦琪勉强点了点头,沧澜霄将路让开后,他便驱车离去。
“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向沧澜霄走去时,他面上的嘲讽之色更重,“你和你的小男人报备行程了?可有和他解释我们是什么关系?”
“再世为人,我和你还会有什么关系?”我反讽道。沧澜霄拿出一支烟,见我微微皱眉,便又放下了,沉默片刻才道,“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不必如此麻烦,你有什么想问的快说便是。”我转头看着别处,“你此次前来是向我兴师问罪?还是向我报仇的?”
“你是因为感念六弟舍身相护才和他在一起的么?他确实与六弟有几分相似,可那气势风度,却是相差甚远。”沧澜霄答非所问,带着些奚落,“沈婉鸢,你的眼光何时变得这么差了?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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