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沧澜霄对秋池燕说了什么,那小妮子红了眼睛,见到我便躲躲闪闪,其后不久便随着他的父亲离开军队。毕竟秋荆山不过是归府见着沧澜霄,因着往日情谊便逗留了些许时日,他是一方诸侯,自然要快些回去镇守。
正文 战事
到达泉州寿城之时,已是日暮黄昏,城守相迎,将自家府邸腾出作为行宫以供我等歇息。十万大军全全进城驻守,镇守四面城墙,加强城防,誓死守卫泉州。
沧澜霄嘱咐我去城守府上歇息,他与沧澜珏便由城守常良带着四处去安排防守,摸清城中布置,稍加改善。我由芜荒互送到了城守府邸,其中内务家眷已被清扫一空,唯留下几十个得心应手的丫鬟和奴仆供来差遣。我一回屋便着人备了热水沐浴,在雾气袅袅中去乏。许是这一路车马劳禄实在是疲累了,将帕巾捂在自己面上就睡去了。*
感觉自己被有力的手臂托起,肌肤上传来细腻的触感,我不禁扯起嘴角。“霄。”我迷糊地揽上沧澜霄的脖颈,轻轻蹭着,感受着肌肤之间的相触。
“近来你也累了,好些休息。”沧澜霄摸摸我的头发,放在唇边轻吻。
“寿城如何?”我钻进被窝滚到里床,为沧澜霄让出半张床位。沧澜霄除了衣衫一同进来,眉间虽有忧色,不过勉强笑道:“我们来得及时,这城守也非庸才,倒是护得严密。”
“我们有几成胜算?”我见沧澜霄不肯与我说实情,却仍是不放弃从他口中套话。
“若是除却粮草之忧,倒是可有七成。”沧澜霄叹了口气,“寿城虽说富饶,但向来粮草不济,惯常与晋城买粮,然,晋城已被沧澜梓枫占了先机。”
我握住沧澜霄的手,“沧澜梓枫有多少兵马?我们有多少兵马?”
“冀北军营本有十万,这一路前来估摸着至少降服了五万人马,算上折损的,怕是有十二万人马。此次出征我带了十万人,加上寿城兵马,可谓势均力敌。”沧澜霄估算着,只是手上微微用力,泄漏了心底的不平。
“为何我们不多调些兵马?这般差距可是死战。”我叹息,沧澜梓枫行事向来低调,可是此次战役却是节节胜利,不难看出他的雄才大略。况且,哀兵必胜。沧澜梓枫的兵将,或许更聚人心。
“边防决不可动作,如今离渊繁陌皆是虎视眈眈,若是让他们得了空隙,沧澜必定大乱。倒是就算是战胜了沧澜梓枫,这沧澜离覆国亦是不远了。”沧澜霄说得坚决,揉着我的头发,“倘若这般,我要这沧澜江山又有何用?”
“离渊亦是蠢蠢欲动么?他,竟也这般野心勃勃。”我想到月华仙人一般的莫忧,不由有些疼惜他的落寞。其实,若是能用野心来满足他的虚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了,睡吧。”沧澜霄不欲多言,打了个哈欠,难得疲惫,搂住我便要安睡。只是我们还未将眼睛闭实,外面便是灯火大作,喧嚣声起。沧澜霄立马披衣而起,见我完全缩进被子,才开门去看,竟是芜荒带了人来。我心中一个咯噔,芜荒多年来为沧澜霄办事,向来沉稳,绝不会这般不知轻重,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陛下,沧澜梓枫带人突袭南面城墙,如今守卫岌岌可危。”芜荒一贯冰冷的声音带了些急切。沧澜霄淡淡应下,便起身穿衣。我亦是急切穿衣,却被沧澜霄按住。
“我也要去看看,是福是祸,有个人陪着你终是好的。”我坚持道,沧澜霄便没有再反对,各自穿戴好便去了外面。芜荒已经备好了马匹,大致向我们说了下情况。沧澜梓枫趁着兵马刚到寿城,正是人困马乏之际,这般时刻攻城,是最佳时机,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毕竟寿城防守充足,沧澜梓枫再是调兵如神,亦是难带大批人马前来,怕是想先扰乱军心,得了头筹先机,令沧澜霄失了威风,而后大举入侵便能大振士气。
我和沧澜霄在城墙之上,猎猎风声,沧澜霄一袭火狐披风,凭栏远望,对面的火光隐隐,冲杀之声不绝于耳。金戈铁马的蹄踏之声充斥着耳膜。我看着夜色之中奔踏而来的大批军队,暗暗否决了自己原先的想法。看来,沧澜梓枫是打算要一举定下成败了。只是,沧澜梓枫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怎么会如此急进?难道他不知道若是这场仗要硬打,双方得损耗多少人马么?
沧澜珏最先发现异样,如今正在调派人手守城,防止一轮又一轮的攻势。沧澜梓枫本是先派人将南面城楼的看守暗杀,进而打开城门驱军而入。好在沧澜珏发现异常,止住了这么一场灾祸。城下士兵不停地用粗大的木柱撞击城门,云梯高架,士兵攀爬而上,在高大的城墙面前蝼蚁一般渺小,却是一波又一波未曾停歇。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不断地割裂索绳,推倒云梯,扔下石块,却还是敌不过这些攻城士兵,终是有些许漏网之鱼跳脱而出,沧澜霄将碎银握在手中,弹指击出,瞬间便掉落些许。
沧澜霄回头见城下士兵林立,沧澜珏已经整好军队,戈枪战马,一应俱全。他站在城头,迎着寒风,高声道:“迎战!”城下军威大振,士兵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应和。
“霄,你尽量拖住沧澜梓枫,务必不能让他传出消息!把沧澜珏交给我派遣。”我急急拉住沧澜霄,嘱咐道。沧澜霄面上虽是有不解之色,却仍旧答应了我的请求,而后便奔下城楼,点兵出征。我看着城楼的吊门放下,沧澜霄当先一骑,浩浩荡荡数万人马如一团黑雾一般,瞬间淹没了那些攻城士兵。而后,在城墙前列队的人马便上前厮斗。
“你有什么办法?”沧澜珏在我身后问道,“要把我单独留下来帮你?”眼神不停地瞟向下方,紧张地看着下方的
局势。
“你很关心这场战局嘛!”我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留下来?”
“我没心情与你嚼舌,有什么快说!”沧澜珏面上不耐,走近两步看着城下,面上焦急。
“你这般心急,却是没有办法的。”我虽是心急如焚,却只得故作镇定,环抱双手,对着沧澜珏,“你若是心中有着其他事物,如何成事?”
沧澜珏转开视线,看着我,额角青筋直暴,正对着初出的朝阳,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我要你带上精锐去晋城,散播沧澜梓枫已死的消息,拦截一切想要出城之人,借机潜入晋城,烧毁粮草。”我闭上眼睛,狠心吩咐,只是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要伤害了人质。”鱼宁,抱歉,我要利用你的爱意。倘若你听见沧澜梓枫遇难的消息,是否会不顾一切地出来?还是会选择大义镇守城中?不论你选择什么,终是有一个破口给我,能让我潜入晋城。晋城虽是粮足,倘若不为我用,必毁之。这般,是不是沧澜霄的胜算会大一些?不论如何,我终是向着沧澜霄。
我看着沧澜珏离去,本是想守在城楼观战,不想城中不知为何却冲出一对士兵,与沧澜梓枫的军队成合围之势将沧澜霄的队伍团团围住。两厢厮杀,沧澜霄竟成弱势。我发现惊变,不由惊呼,而后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沧澜霄本是占了上风,不料这般情况出现,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我的心紧紧揪起,这是怎么回事?寿城叛变了么?
便在此时,常良带着人手登上城楼,几个本是保护我的侍卫倒戈相向,我才发觉沧澜霄带来的人马一个都不在这城楼上,这里的几乎全是常良的人马。
“皇后娘娘,还请跟微臣走一趟。”常良皮笑肉不笑道,拍了拍手,一干侍卫将剑对着我。
“你既然知晓本宫是皇后娘娘,如何胆敢放肆!”我厉声道,不停关注着城下的战况,沧澜霄,他可还撑得住?
“唤你一声皇后娘娘可是给你面子!沧澜霄宫变,匆忙继位,明明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常良恭敬地向着战场方向一抱手,“先帝的继承人,当是四皇子殿下无疑。来人,把这妖妇拿下!”
“慢着!”我厉声喝道,“纵然本宫当不得正统皇后,亦是皇室子弟,尔等胆敢放肆!”我凌厉扫视了一圈,本来准备上前的几人倒是有了些退意。常良一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向我躬身,“那娘娘便请吧。”
我冷哼一声,昂起头颅拂袖而去,连余光都不屑给他们一抹。只是却是在侍卫的押送下,跟着常良走去。此时,我便是代表着沧澜霄的颜面,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懦弱。他在生死前线,我亦要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正文 大败
“常大人倒是忠君爱国,只是不知这护帝元老可否如此好当?孰知鸟兽尽,良弓藏……”
“四皇子警醒得果然没错,确实是妖言惑众,巧舌如簧!”常良不等我说完,便冷冷打断,胖胖的脸上不见丝毫初见时的和蔼恭敬。*
“常大人偏安一隅却是屈才,先皇不识却不代表新皇不能知人善用,常大人如此作为选择倒是急进。”我不顾常良的不友好表现,面带微笑,继续我的游说,虽然满腹心思都在外间冲天的喧嚣声中。
常良兀自沉吟,面上有一丝动容,而后笑道:“兔死狗烹也好过立时毙命,沧澜霄是什么人?杀君弑父都干得出来,更何况是排除异己!”
我将讶异掩饰的很好,笑道:“不过坊间传闻,常大人岂可尽信?先帝如今还在含饴弄孙,如何说是归天?”
“娘娘善言,下官口拙,不过任凭娘娘巧舌如簧,亦是改变不了沧澜霄兵败如山!”常良看着城墙外冷笑,我忽然有些懊悔指派沧澜珏去使坏,若是他在这边,还可帮我一把,制住这边的局势。
“哈哈哈哈!”我亦是朗声大笑,虽然也不知道笑些什么,但是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大笑完之后,我便似笑非笑道:“常大人可否发现,为何没有见到六皇子?”
“六皇子不是去助阵了么?”常良皱眉,“难道不是么?”
“晋城若是有是非,常大人可来得及去救解?”我笑道,“常大人预备如何处置本宫?是否是送与沧澜梓枫邀功请赏?可是这大局未定,常大人何不给自己留张底牌?”
常良走在前方的身子有些紧绷,似是在思考这事情的可行性。确实,我给常良出的注意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偏偏对我也是有利的。我无法帮助沧澜霄冲锋陷阵,却一定要保全自己,不让他分心。在常良这边,终是好过被沧澜梓枫要挟沧澜霄的。沧澜梓枫这般急进,定然是不会再顾念着什么了。
我终是被关进了地牢,看不见外面的金戈铁马,听不到鼓声阵阵。看着石室壁角的一盏残灯,我冥思苦想如何逃脱这个境地。也不知柳眉如何了,是否还安全,想来常良不会太过为难这般小角色的。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每日倒是有人送饭送菜,不过值得欣慰地是,只要我一日没有被送给沧澜梓枫,沧澜霄便一日没有遇难。只是心底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沧澜霄,他该是兵败了吧?沧澜梓枫匆匆行兵,常良的里应外合,在城中的部分军士想来是全部遇害了吧?我忽而忆起常良想要款待军士,却被沧澜霄淡淡否决了,军中余粮尚有,不宜铺张。若是接受了常良款待,恐怕我与沧澜霄早就死于非命了吧?可是,沧澜霄明明之前查证过常良的忠心不二,为何却会变成这样?
正在我恍神之间,不知为何,地牢的铁门被打开,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身月白衣衫的莫忧。他看着我,微微皱眉,神色间有些疼惜,“绯儿,你受苦了。”莫忧上前,一把抱起我,便向外走去。一路上皆是尸体,身边数十个黑衣人护送着。
我靠在莫忧怀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更没想到,相逢,竟是这般情状。莫忧身上淡淡的清甜药香已经被血腥味替代,带着浓郁的杀伐之气,衣襟上还染着血迹。我很明白,我该跳下来,哪怕跟着他们,亦不该与莫忧这般暧昧。可是,我终是支持不住,我需要一个依托依靠,哪怕只是片刻。
“绯儿,他们可曾冒犯?”莫忧尽量放平了语气,却还是带着轻颤。我刚想回答,突然莫名来了个狗血的念头,难道是我的姿色不足以让他们动了侵犯的念头?地牢凌辱我虽是没看过,不过听说过许多,可我这些天关在地牢里,一根手指头都没被人碰过,一句轻佻的言语都没受过,只是让我对着油灯发呆,不然就是昏昏沉沉睡大觉。
唯一让我值得庆幸的事情添加了一丝沉重,我艰难地摇了摇头。此事,莫忧已经带我离开地牢,正是城守府上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