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晓,当今皇后的母族与沈家同气连枝,论辈分的话,我还应称太子一声表哥。而这太子妃自然得从沈家选出。大夫人育有沈允程和沈允文,二夫人育有沈婉如和沈婉昭,而两人亦是姐妹。沈相沈孟川共有六名妻妾,只得五名子女。婉昭比我略小,长幼有序,而婉如自身亦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自然是最有竞争力的太子妃人选。而我,却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对象,封建大家庭的牺牲品啊牺牲品。
正文 生财有道
时光匆匆,弹指间一月已过。而我在这里,益发的孤单寂寞。午夜梦回之时,常常是亲人低沉的叹息,是友人如花的笑靥,伸手,却无法触及。梦过无痕,唯有指尖遗留下的温润濡湿。到底,如何才能回去?
在我早先梳洗就寝的时候,发现我的脸上被涂了层药膏似的东西。洗尽之后,姿色是相当不错的。眉如远黛,眼横秋波,瑶鼻樱唇,当得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次日我便素颜出门,青芹见了大惊,百般哀求我将脸容遮掩。至今我犹忘不了青芹那哀戚的眼神,她的哭泣。一个庶出之女,有时候过于漂亮的容颜,就是催死的毒药。若不是青芹想出的办法,纵然我是个木头美人,也早已遭了毒手。于是,我便只能继续保持着令人不敢恭维的脸容,继续过我平平淡淡的日子。
当然,在这里最悲苦的不是青灯古佛似的生活,最令人发指的是这儿的伙食问题。别的屋儿顿顿山珍海味,鲍鱼燕窝,而我这青岚苑却是顿顿青菜馒头。唉,人善被人欺啊。青芹本就体弱多病,为数不多的月银还须购置些补品,而沈相府是拒不发放的。当初青芹好歹也是官宦之女,才情美貌兼有,嫁来之时自是风光无限,可惜好景不长,色衰爱弛,更何况还生了我这么个不长进的女儿。说起先前的沈婉如,大多是摇头叹息,懦弱愚笨,胆小怕事,简直是一无是处。
人的目光要长远些,我须得放眼未来,今后的钱途是一片金灿灿。是以,我需要想法子弄到银子才是。
翌日清晨,我自告奋勇为青芹添置补品,感动得她眼里直冒泪花花,叹道:“吾家有女初长成。”而柳眉却担忧地望着我,千叮咛万嘱咐药铺的具体方位。
我换了身干净利落的丫头装扮,手里弄个篮子,晃悠晃悠地就上街去了。置办完了药材,我便四处查探起来。沧澜天都的确繁华,兼之水路发达,小商小贩往来其间,货物商品琳琅满目,这可是我那个年代到了古镇都达不到的效果。
我能做什么?这是一个很能发人深思的问题。像我这种琴棋书画会不全,洗衣做饭全不会的人,似乎,发达,真的很难。
正当我靠在墙角冥思苦想的时候,一阵油墨香味随风飘来。抬首望去,“弄墨斋”的墨色牌匾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天无绝人之路啊!我终于找到了我存在的价值了。
大步跨进弄墨斋,就有伙计上前来招呼我,左右看看那些个书,除了正式的四书五经,六艺佛经咱不行,那些个怪力乱神,艳本春闱之类的还是没问题的。
“伙计,你们掌柜的呢?姑娘我有生意要和他谈。”我找了张红木雕花椅坐下,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书店能有多少给我压榨。伙计则将信将疑地去请掌柜。
“姑娘找宋某所为何事?”掌柜的是个一脸方正,斯文有礼的瘦高个男子,此刻正疑惑地打量着我。
“宋掌柜的这些书很是寻常,外间亦有啊。”我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阅了两张,呃…。《桃花乱》
宋掌柜似对我的表现颇为不满,不过还是好脾气地解说道:“沧澜国本就重文,书斋亦多,自然书就寻常了。”
“那书斋的收入岂不微薄?同行之间竞争激烈,书价也是上不去的。况且这种书就算是以手抄录也未尝不可啊。”我语重心长道,尽量表现得悲悯一些。
“仅是糊口而已。依姑娘的意思是?”宋掌柜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说的,就是垄断,独家为弄墨斋发书。”就等着你这么问呢。我重重地一合书,斩钉截铁道。
“可是一般写书之人都是将书印制好,在卖往各家书斋的,哪会有人独钟于小店?”
“我。”见掌柜流露出些许不屑之色,我笑道:“莫不是掌柜不信任在下?也对,空口无凭。不若十日之后,在下将书带来,再由掌柜定夺。”
“那自是最好。敢问姑娘大名?”宋掌柜见我如此信誓旦旦,也不由放低了姿态。
正文 焚琴煮鹤
地球是一个圆,兜兜转转,总是会回到原地。那些曾今错过的,遗弃的总会再次遇见,只怕,到时我们已不知道如何去挽回。所以,迷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还没转回去,就饿趴在半路上了。
当太阳再次离开地平线的时候,山峰吞没了最后一缕余辉,黑暗来临,夜鸟的鸣叫欢庆着世事的变迁。清清泠泠的琴音传来,顺着琴音的方向,我总算在夜色中用肉眼辨识出火光的绚丽,还有,一阵肉香。凭借着感官而去,当第一缕月光弥漫之时,我来到了一片竹林。
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月色的照耀下纤毫毕现,恍若上好的蓝田玉石,发出温润的光泽。琥珀色的流苏坠在脸颊边,更加衬托出眸色的清冷,薄唇微抿,更是勾勒出脸部轮廓的线条感。白衣胜雪,天上谪仙人,世间玉无双。那抚琴的公子恍若天山上的雪莲,孤高不含俗世之靡靡。
谪仙人嘛……。。就是要用来被扑倒的。事实告诉我们,小受一般都是俊美无俦的,这样才能体现出被凌辱的美感。但是,这个似乎气场强了点。
“长夜漫漫,公子独自在此抚琴,岂不寂寞?不若小女子作陪,亦可做一朵解语花,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有我在这才煞风景呢!不过那架在火堆上的罐子里的肉香实在是太浓了。
基于谪仙人强大的抗压抗倒伏能力,竟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继续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我也就厚着脸皮坐在一旁,嗅着肉香,看着那渐渐减弱的火光,半明半暗地投在那谪仙人如玉的脸庞上。一曲终了,谪仙人手指抚过琴弦,恋恋不舍的神态宛如对着自己深爱的恋人。不过他下一个动作,却结结实实把我吓了一跳,他竟将琴直接投进了火堆之中。
“公子煮的该不会是鹤吧?”我指了指罐子里,虚虚地干笑了两下,心想千万不要遇到个变态才好。
谪仙人总算正视我了,轻飘飘的一眼。随即道:“不错。”清泠的声音一如他的琴音,有玉石相击之感。
我瞟了眼被火舌舔舐的古琴,觉得不解的是为什么燃火的时候没有木柴爆裂的声音。难道不是木柴?
“这个煮,煮肉的难道是梅花?”
“正是。”谪仙人这才细细将我打量一遍,那饱含探究的眼神弄得我心里毛毛的。
“公子好雅兴啊!梅妻鹤子,焚琴煮鹤,真是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呐!”我干干赞了两声,心想遇到个神经病,还是赶快溜吧。
“姑娘当真是朵解语花,既然来了,不若与在下共进一餐如何?”谪仙人看出了我想开溜的意图,浅浅一笑,别添了一份雅致的风情。
这个……我觑了眼暗沉沉的四周,依稀听到了狼嚎。立即笑道:“盛情难却啊!既然如此,那就受之不恭了。”
谪仙人从一旁的篮子里拿出了两只白玉碗和两双象牙筷,打开罐子盛汤肉,动作慢条斯理,优雅得像只波斯猫。这厮是个有钱人,有钱人多怪人。我便不再多想,接过白玉碗,一通狼吞虎咽,那个鲜啊,舌头都差点咬下去。最后统计战果,我十碗,谪仙人两碗。
“今日多亏姑娘在此,不然往年浪费的可不少。”谪仙人放下碗筷,淡淡道。
“往年?你每年都煮鹤吃?”我拿出丝帕故作斯文地擦了下嘴角。
“正是,在下每年都会养一只鹤。不过看样子,似乎今年就不用了。”谪仙人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两眼,看得我起了鸡皮疙瘩。
“呵呵,公子养鹤的功底不行,还是莫要养了吧。投桃报李,我这有几块糕点,纯当润口。我从药篮子里拿出了包好的凤梨酥,心里念叨着我可不欠你什么,千万不要把我当鹤养着玩。
“姑娘可是在下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在下莫忧,不知姑娘闺名?”
“凌绯……。。我看夜已深了,不如就此别过。江湖路远,后会无期。”我郑重地向着正在品凤梨酥的莫忧一抱手。
“呵呵,姑娘说笑了,相逢即是有缘,怎会后会无期?郊外荒僻,不若我送姑娘回家吧。”莫忧站起了身,轻拍了下衣上的尘土,望着我笑道。乖乖,比我高了好大一截。
我在青岚苑的墙外徘徊良久,探寻到了我前些日子发现的……。狗洞。
“凌姑娘家便是此处么?可是要在下送你进去?”莫忧上前两步,温言道。
“不用,公子送到这儿便可。公子若是在这里,我的独门秘术施展不开,生怕误伤了公子。”本人是个十分负责人的人,吓到内伤也是伤。
“独门秘术,”莫忧咀嚼再三道,“既使如此,在下定当离去。”
“一路顺风,”我挥着帕子目送莫忧离去,默念着“半路失踪”,然后哼着小调,本着龙门要跳,狗洞要钻的精神回去了。当然,免不了被熬夜等我归家的青芹和柳眉数落一番。
正文 相见恶
上次沈家家宴,婉如一曲《霓裳》被传得惊为天人,坊间亦有流传沈大小姐的才名无双,惊才绝艳。其实,又有几人知晓,若论琴技独绝,非青芹莫属。三嫌老丑换娥眉,这沈府之中,又有谁会关注一个失宠的妾室?而我,自然成了青芹琴艺的继承者,日日练琴,倒是小有所成。毕竟,对于一个曾今连宫商角徴羽都弄不清的我,能够凭曲弹乐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所谓创新才能做到与众不同,才能独树一帜,才能艳压群芳。自此,我将中西结合转化为古今结合,用古筝弹奏现代较为古典的乐曲,效果颇佳。
是以,日渐当空,在人最最困乏的时候,我濯手焚香,开始练琴。拨弄了几下琴弦,恩,音质清冽,算得上是一把好琴。此琴换做“栖梧”,已伴了青芹十余个春秋了。栖梧栖梧,可知上古有鸟,名曰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可是青芹怎么就偏偏挑了棵烂芭蕉呢?是以,男人不可靠,古代的男人犹是。
心中感慨,便不觉弹起了“问情”。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
一身的遭遇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啊
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穿
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哀怨忧愁的曲子载着诉不尽的思念与伤悲,遥遥直透天际,低低沉沉宛若流不尽的相思,解不开的纠缠。
空气中似有几分凉意,一袭紫色锦衣的少年紧了紧衣领边上的银狐毛,修身如玉。他顺着琴音的引导缓缓向青岚苑走去。早春时节,已有桃花开满枝头,微风拂过,带起几片花瓣卷起旋儿,眷恋着树下少女乌黑的长发。少女低垂着眉眼,剪水双瞳脉脉含情,淡化了并不出色的脸容,恬静婉如一幅泼墨山水。
初春阳光的照耀下,一个紫衣少年步入院内。如玉的面容上双眉入鬓,削鼻薄唇,凤眸中雾气迷离。他见我停下琴打量着他,便扬眉一笑,当真邪气得倾城绝色。正是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妖孽男?我肃了肃表情道:“不请自来,是谓贼也。不知阁下是什么贼?”
妖孽男见我表情有几分严肃,便放声大笑,嚣张狂放得可以。他采下一朵粉蔷薇,放在鼻下嗅了片刻道:“采花贼。”
张狂如他,刚刚的动作竟让我有人面桃花之感,男子都如此俊美,岂不羡煞女子?“那你恐怕走错地方了,这里既无牡丹之国色天香,又无莲之出淤泥而不染。还是,你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采花?怕是他想被姑奶奶我采了去吧。
妖孽男抚掌大笑道:“好一个沈婉鸢!沈家果真是藏龙卧虎,小觑不得。”
看样子,似乎,这个妖孽男大有来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让人不敢正视。
“沧澜霄。”我脱口而出,只见他眸光一敛,沉声道:“你认识我?”
认识你才有鬼?不过姑奶奶我在这受尽欺负可有你的份,要不是你,婉如敢这么张扬跋扈么?
“知与不知又有何妨?望太子移驾,这里庙小容不下大龙王。”我懒懒道,收了琴准备离去。沧澜霄也有些意兴阑珊,随口问:“你刚刚弹的曲儿叫什么?”
“闻琴音而知雅意,既不是雅人,又何必告知?”
沧澜霄将玉扇拍开,微怒道:“你还是第一个敢与本殿如此说话的人。”他好似又想什么,嘴角禽丝戏笑,压低了声音道:“莫不是想用这个法儿吸引本殿吧?不过看你的长相,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