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之间。
罗言湛从未亲手杀过人,第一次独自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敌人,利剑与鲜血激起他的杀伐之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淋漓感觉,顿时越战越勇,脚边数具尸体,血液横流一地,血珠顺着脸颊滑落,衬着一张笑脸越发的诡异,看的杀手们顿觉毛骨悚然。
谁会料到一直以来手无缚鸡之力,只是精神力异常旺盛的罗大少爷,居然是这般深藏不露。
剩余的杀手们立时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大意的直扑上来。
其中两名杀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新一轮攻势汹涌而来,杀手轮番攻来,极为灵活的相互配合着,在罗言湛的剑刺向某人之时,被斜着横来的一剑格开,紧接着身后又扑来一人,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腹背受敌,剑光交错,冰冷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飞溅起的血将投下的阳光也染成了鲜红。
罗言湛踉跄几步,以剑拄地支撑着身体,通红的双眼依然带着不知所谓的笑意瞧着众位杀手们,只是喘息越来越粗重,显示出体力即将消耗殆尽。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在这里,因此来多少人,他便要杀掉多少!
抹掉糊住双眼的鲜血,他攥紧剑柄。
白莲染血,红的耀眼。
一如旺盛的生命力。
刀剑撞击的声响在山林间回荡,一声声胆战心惊,惊起枝头的鸟儿直冲入天际。
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挥舞着铁环大刀,气势汹汹的飞扑而来,一刀砍向罗言湛的脑袋,那扭曲的表情好似看到灭门仇人一般。罗言湛不敢轻视,拼劲全力横剑挡下。
不想这汉子气力非凡,罗言湛只觉得手臂一震,虎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气血在胸口翻涌不止,嘴巴里泛起血腥的味道,接着手指一软,无力再握住剑,足尖用力一蹬,轻飘飘的飞身向后退去。
身后莫名的想起一阵骚动,罗言湛感觉到有人冲自己而来,心头猛然一惊,却没有办法停下脚步,惶恐涌上心头。
后背结结实实的与来人撞在一起,他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冰冷与疼痛,而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回过头,看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心头不由地松口气,罗言湛挥挥手,“龚笑笑,你果然来了。”
龚笑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骂道:“我看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自寻死路,横尸荒山野道,我瞅着也不想是罗大少爷你的风格。难道是脑子发热?”
“我知道你会来。”
龚笑笑闻言,一愣,嘀咕道:“不知道拼你我之力,是否能杀出重围。”
“你难道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么?”
“老子有没有信心,有没有实力轮不到你说!”龚笑笑生气了,手起刀落,干掉了打算乘胜追击的汉子。
罗言湛笑,俯身想拿起汉子的铁环大刀,但是酥麻无力的手指根本不听从他的,试了几次皆是无法拿起这把沉重的大刀,于是他索性放弃了。
“那么,我的性命就拜托于你了,龚笑笑。”
罗言湛抬头注视着他的脸庞,十分的认真。
龚笑笑冷哼一声,忒鄙视的上下打量打量罗言湛,转身杀向重重敌人……
鸟儿重回林间的时候,一队马车不急不慢的行驶在小道上。经过之前遇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侍卫们不禁紧张起来,生怕前面会有埋伏。
景王不敢大意,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细心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一如来时,树林很静,除了他们再无人影。
“王爷,”前去探路的侍卫从前方飞奔而回,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前方并无异样。”
景王点点头,挥手让侍卫继续前去探查情况。
车队继续前行,景王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道路,再过一日便能回到惠河郡,而护送罗言湛回来的车队想必过三五日便也能到了。
这一趟,各怀心思,走的极累,回去后又要一番好好的算计。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闷,堵得心慌意乱,景王握紧缰绳。
一阵劲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隐约的飘散开一股极淡的血腥之气,景王顿时收回思绪,望向天际,一样黑色的影子从枝头飘落,不偏不倚的落进他的怀中。
是一条月白色的锦带,绣着栩栩如生的缠枝莲纹。
景王呼吸一滞。
这是罗言湛的东西!
骗你的(上)
雨点落在茂盛的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白烟袅绕,寒气无声无息的弥漫,冷的像是无数尖锐的针刺入骨髓一般疼痛。
罗言湛蜷缩在山洞阴暗的角落里,原本洁白的衣衫沾满了泥巴和血迹,微红的血色顺着细细的水流在身下蔓延开来。探出衣袖的手背血肉模糊,最深处的伤口几近能看到白骨。
一条墨绿色的小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蜿蜒游动,绿豆大的眼睛闪烁着冷冷的光芒。它慢慢的爬上罗言湛的手臂,仿佛是看到了可口的猎物,长大了嘴巴,迅速的在他的手臂上盘绕几句,近在咫尺的血腥味道使得它更加兴奋,高昂起脑袋,露出尖利的白牙,对着血肉便要一口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伸来的手捏住小蛇的七寸,远远的丢掉。小蛇受到了惊吓,“刺溜”窜进草丛之中。
罗言湛被惊醒,睁开眼睛望着回来的龚笑笑。
“我找到草药了。”龚笑笑晃了晃手中几株碧绿色的小草,随后一边麻利的平铺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说道:“你现在觉着如何?疼的话再忍一忍,药上上去了,很快就会舒服些的。”
罗言湛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龚笑笑脏兮兮的脸。
龚笑笑不自在的瞟他一眼,见他始终盯着自己看,不禁怒喝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觉得我的眼神很幽怨吗?”罗言湛边说边睁大眼睛,恨恨的骂道:“你个死路盲。”龚笑笑能穿过偌大的林子找到他,于是谁会料到最后居然会迷路,枉他故意累得装死装昏迷,安安心心的将自个儿交给龚笑笑……
半昏半睡了好一会儿,有了些力气的他勉勉强强支起半个身子,靠在粗糙的石壁上,凸凹不平的石壁硌得后背有些疼,他顾不得这些,总比被某人直接丢在潮湿的地上来的好些。
“你看你看,本大爷的爪子快要烂掉了!”罗言湛忽然吼一声,把龚笑笑吓得不轻,没轻没重的直接将捣的稀烂的草药拍在他手背上。
“药敷上了就会好了,鬼喊鬼叫个什么啊!”龚笑笑毕竟是个闯荡多年的汉子,怎么可能被这么个臭小子教训了还不还他几句的道理。
出乎意料的,罗言湛没有龇牙咧嘴的喊痛,反而笑起来,讥嘲道:“就凭你这小小力道还想要本大爷的难堪?做梦吧龚笑笑!”他慢悠悠的缩回手,闻着草药散发出来的清香味道,“唔,不错不错……”
龚笑笑的嘴角抽搐两下,巧妙的掩饰住失望的神色,没好气的说道:“早知道就该把你直接丢在荒山野外给狼啃了。”
“你忍心么?”草药的功效发挥的很快,伤口在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后,终于明显的好转,于是整个人也有些力气,于是逗龚笑笑逗得更有劲了,“对得起自个儿的良心么?”
连随随便便欺负一下都不成功,龚笑笑没话好说,起身走到洞外,左右张望。
左边是满眼的绿色,右边是无尽的树林。参天大树几乎可遮蔽日月,更何况现在在下雨,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更别说走出这片林子。
罗言湛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眯起眼睛瞧着一片苍翠欲滴的树林,紧接着打了个寒颤,抱起手臂。
“别乱跑,乖乖坐着。”龚笑笑皱起眉头,伸手欲扶罗言湛回到洞内避风雨去,触手之处,寒如冰雪,“你身子好冷。”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罗言湛披上,“要不,我们现在这山洞内住上几日,”没十足的把握,他不敢贸然行事,“反正惠河那边看我们好几天都没有回去,想必会派人来寻找的。守株待兔嘛,免得我们自个儿浪费力气不是?”
罗言湛面无表情的看他,良久才说道:“他们也有可能会以为我在外面玩疯了,忘记回家,然后直接去越州郡揪我。”
龚笑笑觉得喉咙忽然干涩的厉害,说不出话来,与罗言湛对视着,表情略有些苦闷。
好不容易喉咙舒服些了,哑着嗓子问道:“于是说,他们压根就不会进入到树林内瞧一瞧,看一看的?”
“对。”罗言湛难得非常认真的点点头。
龚笑笑重重的叹口气,“先等你的伤势好了大半,我们再寻找出路吧。我看这山林里有不少可以果腹的东西,草药找一找也是有的,饿不死我们。”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罗言湛的神色微微透出一丝茫然,接着草草的应了一声。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龚笑笑抬起手臂,一片衣袖遮在罗言湛的头顶上,“寒气重,回洞里去避避。”
罗言湛的目光在衣袖和龚笑笑的脸上来回扫视,颤抖的手指伸向龚笑笑伸过来的另一只手,在他的搀扶下回到洞内,这次细心的安顿在没有积水的角落里靠着,然后用先前捡的树枝升起小小的火堆。
橙黄色的晃过照映在罗言湛的脸上,带来温暖的感觉。他看着投映在石壁上龚笑笑忙碌的身影,眼底泛起细小到不易觉察到的泪光。
龚笑笑支好烤鸡的架子,回过头看到罗言湛呆滞的目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发什么呆呢?”他问道。
罗言湛没回过神,眼中毫无神采,唯有火光在跳跃。
龚笑笑见一向挺警觉的他,居然如此出神,唤他一声都没有反应,心中惊讶,却没有去打搅,安安静静的蹲在旁边等烤鸡熟。
烤鸡尚有些功夫,又没人陪着说话,外面滴答的雨声仿佛有催眠的魔力一般,连日的劳累让龚笑笑实在是撑不住,靠着石壁歪着脑袋睡着了。
龚笑笑是被饿醒的,梦里他看到自己坐在路边的小吃摊里,大口喝着酒啃着鸡腿。
他咽了一大口口水,发觉肚子“咕咕”的唱起了空城计,心里奇怪着为什么自己明明在吃东西,却依然感到很饿呢?
同时一阵惊雷,将他彻底的从梦境拉回到现实——
火依然在旺盛的燃烧着,但是火堆上的烤鸡却不翼而飞。
他一下子跳起来,左右张望,瞧见某人闭着眼睛半躺在旁边,一只手搭在肚子的位置,一副吃饱了打盹的猪样。
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某人的胳膊,他问道:“你是不是把鸡全给吃了?”
罗言湛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咂咂嘴,“是啊,你烤的鸡可好吃了,我忍不住把一只都给吃掉了,更何况你抓的这只野鸡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只够我塞牙缝。”
肚子又开始发出饥饿的抗议声,龚笑笑恼怒道:“你真是……”想到他重伤在身,又不忍心再说下去了。顿时泄了气,蹲在他身边,想了想,问道:“你刚才不会是故意发呆,想让我睡着你好一个人把鸡给吃光了吧?”
“你觉得呢?”罗言湛眯起眼睛,笑道。
看样子是别想从罗言湛这里得到答案和任何的好处了,龚笑笑决定用睡觉来抵抗饥饿的肚子。
罗言湛看着他一副使劲忍耐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大鸡腿来,“特意给你留的,我还是很有良心的吧?”
龚笑笑接过鸡腿,说了声谢,其实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挺郁闷。
龚笑笑每天负责出去抓野鸡兔子之类的,以及药草给罗言湛治伤。罗言湛整天待在山洞里,什么事儿都不用烦心,自有龚笑笑给安排好,没事赏赏景调戏调戏龚笑笑,日子过的也不觉得苦。不知不觉的两人在山林里待了快半个月的时间,一直以苦闷心情等待惠河那边派人来寻找的龚笑笑已经不大抱什么希望了,只想着让罗言湛的伤赶紧的好起来,尽快的自个儿去寻找出路。
说来,龚笑笑内心对罗言湛更是刮目相看,那么重的伤居然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吃了睡,睡了吃,从来没听见他喊过一句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