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孙沅策听他这样讲,立刻顾不上兄长了,连蹦带跳的一把抓走小纸包,美滋滋的坐到一旁拆开来吃。
罗言湛偷偷的咧嘴一笑,扯了扯沅承的衣服,示意他趁空隙赶紧溜。
一行几人出了瑞王府,直奔灯会。灯会举办在帝都东南角临水的闹市,工匠们一早就把各色漂亮的灯笼挂出来,从高处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点点光芒,宛如夜幕上的星辰。时辰还算早,灯会上的游客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商贩们喜笑颜开,卖力的吹嘘着自家货品,极力向驻足的游客推荐。
灯火照耀下的小河,泛起粼粼波光,仿佛华丽的龙鳞。河边的小亭子里聚集着一群衣着鲜丽的富家公子,手里拿着纸片,思考着上面的问题,时不时互相询问几句,不远处的亭子轻纱飘扬,坐着一些大家闺秀,她们好奇而紧张的透过纱幔的缝隙张望过来,羞涩的从富家公子中寻觅着心仪之人。
当三名容貌出众、服饰精美的男子出现在河边的时候,立刻吸引了众多女子的目光。
等她们发现其中的白衣男子根本就是挂在同伴身上时,默默地相互看一眼,然后齐齐的将目光转移到剩下的那个人身上,可是那人不怒自威的气态令她们望而却步,最后只能在无奈与惋惜中将目标回归到亭中的富家公子们那里。
沅承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可是时间一久,稍稍显得僵硬,尽管非常难受,但是他没有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罗言湛,从王府一路走来,无论是到处赏花灯还是吃小吃,都亲密的不分开,显摆着他们的“恩爱”。
罗万跟在主子们的后面,忽然觉得阴风阵阵,打了个哆嗦。他抬头望天,明明是大好时节,为什么像是回到了冬季?
“我们去猜灯谜,好吗?”沅承温柔的问道。
罗言湛摇头:“灯谜有什么好猜的,无聊,幼稚。”他瞥眼富家公子手中的纸条,不屑一顾。
“好吧,既然你不想猜,我们直接去祯元楼。”沅承拨开罗言湛额上的一缕碎发,那般模样仿佛相爱许多年的恋人,“我前几日已派人和那儿的师傅说好了,亲手教你几道他们那里的特色菜。”
罗言湛问道:“沅承,你很喜欢我做的菜?”
沅承想都没想,答道:“是,很喜欢。”
“那我一定要多学几道菜做给你来吃,”罗言湛顿了顿,问一直被晾在边上的景王,“殿下,你要不要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景王的眼神扫过来,仿佛一把凌厉的刀,能够生生的划穿人的五脏六肺。
罗言湛一向是迟钝而神经大条的人,并没有觉得景王的神态哪里有不妥,依然笑着说道:“呀呀呀,忽然想起来,在景王殿下某年生日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
沅承暗笑,不知罗言湛又要玩什么把戏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静静的等出后面的话。
“我可是一直都记得,”罗言湛摇头晃脑,对自己出众的记忆力表示相当得意,“要在祯元楼请你吃顿饭,不如今天就顺便了吧。”
景王的眼神不易觉察的变了,定定的看着罗言湛,但是很快就移开了,落在身边的灯笼上,昏黄的灯光带来某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回到多年以前,在那盏华丽的宫灯下,迷茫的感受着手指间残留的温度。
一个激灵,他再次望向罗言湛那张笑脸。
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祯元楼厨房的一角,罗言湛将外衣丢到一旁,换上厨子的粗布衣裳,头巾戴得歪歪斜斜,鼻尖上一小块黑擦擦的炉灰。罗万拿来帕子要擦,被沅承接过,帮罗言湛擦了污点。
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罗言湛切菜的手艺十分精湛,只听“哆哆哆”数声,一只土豆便被切成了细丝儿,他骄傲的扬起脑袋,笑眯眯的准备接受在场诸位的称赞,却听——
“做菜需要的是土豆块,不是丝……”祯元楼的大师傅淡淡的说道,面目表情僵硬的有些诡异。
一盆冷水猛然浇下,罗言湛的笑容瞬间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正经八百的说道:“其实,我觉得这道菜不妨尝试下用土豆丝,丝状的还可以用作装饰,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厨子和打杂的小厮们沉默了,忌惮于罗大公子的身份,不敢提出异议——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最后尝菜的又不是他们。
不约而同的,他们望向同行的两人,露出同情的目光。
景王一声不吭,转身出去。
沅承看一眼,将手中的帕子还给罗万,回到椅子坐下,慢悠悠的抿口茶,眼神难以琢磨。
罗言湛继续切菜雕花,白胖胖的萝卜在他手中不出几下就变成一朵洁白的莲花,娇嫩欲滴,宛如真的花一般,他美滋滋的展示着他出类拔萃的刀工,赢得更多的赞叹。
罗万悲哀的看着,尝过少爷手艺的他,对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深有体会。
少爷做的菜看上去越正常越精美,往往越杀人于无形……
菜的原料都配好了,大师傅详细的传授着第一道菜的做法,那是他精心研究了数个月后特别烹制出的菜,在帝都里的名声是响当当的,来祯元楼的客人必点。如果不是当今瑞王特别叮嘱,他只准备将菜的做法传授给亲生儿子一人。
原本以为瑞王介绍来的人厨艺一定了得,但是听了罗大公子刚才的话,他很想哭,强烈的预感到这是他身为厨子的三十年里最悲摧的一天。
蒸炸煎煮,罗言湛忙得是热火朝天,不停地有汗珠从他红通通的脸上淌下来,汗水已经湿了他的衣裳,罗万心疼的跟在一旁趁着空隙给少爷擦擦。
沅承依然悠闲的喝茶,小厮拿着扇子为他驱走热气。他漫不经心的朝旁边特别辟出的小包间看了一眼,景王早已不知去向,也不晓得是受不了厨房里的油烟还是别的什么。
沅承德目光回到罗言湛的身上,此时已经有两道菜烹制完成了,某种说不上来的奇异味道飘来,而这种味道明明不该是菜本身所具有的。
大师傅的眼神足以杀死人。
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利索的将菜装进盘子里,装饰上用萝卜雕出的莲花。
“终于完成了。”罗言湛丢掉勺子,尽管又累又热但无法影响到他欢乐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沅承面前,“沅承,肚子很饿了吧?可以开饭了,我今天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努力做出来的菜,你一定要好好的尝尝看。”
“我知道了。”沅承的语气不复之前的热情,显得有些陌生。
罗言湛笑得开心,随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
侍从们将菜摆放在小包间的桌上,随即退出去,罗言湛换上干净衣服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景王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两人在门口对视一眼,而后像是陌生人一般默默无言,一前一后进了包间。
菜肴看上去精美绝伦,像是出自大家之手,可惜只是“看上去”而已。
沅承不紧不慢地喝茶,对桌上的菜肴无动于衷,直到景王和罗言湛进来,才恢复了刚出门时那种温和的笑容。
“言湛,我先尝了一口你做的菜,味道真不错。”沅承说道,“苍亭,你还没有尝过言湛的手艺吧?快坐。”
沅承让出主位,毕竟景王乃是兄长,但景王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坐在旁边的位子上,气氛不免有些尴尬,沅承咳嗽两声,笑了笑。
“你们发愣做什么?”罗言湛好奇的问道,“是菜的香味使你们着迷吗?”
“是啊,”气氛在瞬间缓和下来,沅承顺理成章的结果话茬,“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言湛,给皇兄布菜吧。”
罗言湛苦下脸来,“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做好菜,还要我忙布菜……太过分了。”
一直装哑巴的景王终于开口说话:“不用。”说完,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点点蔬菜,罗万的心同时揪起来,别过脸去偷偷的看,等着悲剧的发生。
就在那一点比砒霜的毒性还要强大的蔬菜即将进入景王嘴巴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祯元楼大师傅因怒火而通红扭曲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锅铲,那气势仿佛一个策马冲上来的强悍强盗,无奈拿错了武器。
所以,罗言湛哈哈大笑,乐得捂着肚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完全没有半分贵公子的形象。
“师傅,您不用如此心急的来夸赞我的手艺吧?景王殿下还没有尝过呢。”
大师傅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
不知道罗大公子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是来表示夸赞的。
在厨房里尝过罗言湛的菜后,大师傅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为了身为厨子的尊严而战,管他是瑞王景王还是王八呢!
就算是天王老子,今天也照砍不误。
“罗……罗大少爷,你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以为我们是平民百姓,就可以肆意的将我们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吗?”大师傅咆哮道,犹如一头发狂的狮子。
罗言湛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茫然的问道:“我的脚下面什么都没有啊?”
小厮急忙扶住大师傅,低声劝说着。
大师傅的胸口急剧的起伏着,他颤抖的手直指无辜状的罗言湛,喝道:“这,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无知的人!”
罗言湛笑道:“我爹和我娘相爱了,成亲了,滚床单了,于是这个世上就有了我。大师傅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大师傅的脸色由红转紫,身形摇晃了几下,似乎快要支持不住,拿出最后的关键——事情的本质来说:“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将最拿手的菜传授于你,可是……可是你去看看你做出来的菜是什么奇怪的味道,你怎对得起赋予你一片厚望的人!哼,早知道如此,就算把我杀了,也不会传授给你这种白痴!”
大师傅的儿子从未见过父亲这般难过的模样,也忍不住抱怨道:“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传授手艺,连我都不曾这样对待过,今天本以为遇到难得一见的人才,却不想最后会办成这样……罗少爷,请你尝尝看你做的菜,你对得起我爹吗?”
罗言湛牵起沅承的手,轻轻的说道:“只要我最爱的人觉得菜好吃,我便满足了。”然手摊手摇头,“其他人,与我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沅承瞥眼景王,附和道:“就我来看,言湛的手艺十分了得。”
大师傅一脸悲愤之色,踉跄几步,放声大哭,声音之哀仿佛那是深入骨髓的伤痛。
祯元楼的季老板闻讯赶来,虽然路上已经得知前因后果,但是一进门就对伙计们声色俱厉的喝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怎可对当今两位王爷无理!”随即,笑呵呵的对瑞王作揖,“王爷,下面人无理顶撞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沅承轻描淡写的挥挥手,“每个人的口味都是不同的,大师傅也许没有想到我们几个人的口味……”他顿了顿,看看笑得开心的罗言湛,“非同寻常,所以情绪难免激动了些,因此我不会怪罪于你们的。”
“多谢王爷开恩。”季老板再次拱手哈腰,又向身边几个人使眼色,祯元楼的伙计们这才满不情愿的鞠躬道歉。
“人生,太无趣了。”大师傅掩面,跌跌撞撞的离开,惊悚的狼嚎之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整座祯元楼都为之一颤。
大师傅的儿子赶紧追出去,生怕心高气傲的老爹做出什么想不开的傻事。
沅承丝毫不关心那位可怜的厨子最后会怎么样,“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可以退下了。”
房间里没外人了,罗言湛立刻又腻在沅承身边,似乎把景王当做了空气一般。
“言湛,你忙了半天,吃点东西吧?”沅承边说边夹了一些菜肴到罗言湛的碗中,“从来没见过你吃自己做的菜,今天有新的菜色,吃几口吧。”
罗言湛摇摇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就算再难吃,也会有好吃的错觉,所以我从来不吃,要看别人的感觉来判定自己的厨艺到底如何。沅承,今天又你那些话,我忙活半天也算值得了。”
话音刚落,景王忽然起身,看样子准备出去,沅承吃惊的问道:“皇兄,你这是急着去哪里?饭都还没吃。”
景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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