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换上便装之后,巫越尚未沐浴便先决定去书阁看看。
走进书阁,巫越第一感觉便是:似乎整洁了不少?接着他便被那一片垂在书简上的吊牌吸引了,一排排一列列,显得十分显眼。走近随手翻看一片,上面写着“史十五,简史通义。”抬头看了看,这一堆书简的木架边钉着一块小木板,写着“史学”。
又往里走了几步,木架上依次是农家、政书时令、地理志、传记、卜算、文学、杂学等等,而每个分类中的书简都用吊牌标出了书名号码,想查找什么格外方便,连是否借出或缺失都能一目了然。
巫越看着这如同变了个样的书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抹精光。这看似只是小小的变动,但心思巧妙,作用非凡,至少以前就未曾有人想过如此整理藏书。
“这是‘他’做的?”
“然。”眀翰点头。
巫越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书阁一眼便跨步离开,同时派人叫鄢乔来书房见他。
“主公,您唤鄢乔?”鄢乔进到书房拜见道。
巫越问:“浮图的符牌办了吗?”
“鄢乔刚让人重新整理了一份新的户籍证明,还未去办理。”
巫越没有说话,拿出一张布帛铺在书案上,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上私印递给旁边的仆人。
鄢乔从仆人手中接过布帛,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戎臻上卿。
鄢乔心中一震,抬头飞快看了巫越一眼,见其低头查阅书简不再理他,他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惊讶告退出来。
戎臻上卿,有此殊荣之人,即使是一般贵族也不能轻易冒犯或处罚,而有了这个,浮图的符牌将不需要仔细审查,直接便可办理,并且会特别标刻这四个字,这代表的是一种身份和对其才能的一种肯定。能给予他人“上卿”称谓之人,不超过五个,所以说意义非同小可。
在戎臻王府目前有此称号的人仅眀翰一人,看来如今又该多一位了。
鄢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淡淡的羡慕和嫉妒。
第一卷:声名鹊起 才士论会(一)
“主公此次进宫发生了何事?”眀翰见巫越回来便沉思不语便开口询问道。
此时书房中坐着五人,巫越在首位,眀翰次位,依次下来是鄢乔和两名武者打扮的男子。
巫越道:“王上有意让我去远安边城驻防。”
“哦?远安?”眀翰低喃一语,目光又有些涣散起来。
对于眀翰一思考就呆愣的模样众人早见怪不怪,鄢乔开口道:“远安地处虞、炤、景三国交界,王上这个时候派主公前往,是为了防止那两国的战争波及我国吗?”
旁边一名武者接口:“不可能,若只是守城,炤国那么多大将,何必派主公?”
“可是,若非守城,难道王上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趁他国混乱分上一杯羹?”另一名武者也猜测道。
巫越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眀翰。
眀翰道:“此时加入战圈显然是不智的,王上恐怕是想分化主公的兵权了。”
巫越垂下眼,目光移到手中的茶杯上。
“不是吧?”鄢乔惊道,“在这非常时期分化主公的兵权?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正因为是非常时期才有机会收回兵权。”眀翰徐徐道,“王上大概是在为立储做准备了,在新王登基之前,他必然要为其解决隐患。”
鄢乔皱眉:“立储暂且不提,新王登基估计还需要数年吧?”
眀翰点头:“是,不过这个时候开始计划再合适不过。如今虞、幽、景三国正在酣战之中,庆国短时间内肯定也只会隔岸观火,如此一来,王上有的是时间慢慢分化主公的力量。”
其余人皆面露惊异,脑中仔细琢磨也觉得确实如此。
眀翰看向巫越继续道:“只是不知道王上目前是先动黑铁骑还是普通兵力。”
巫越开口:“王上想让鱼琊暂领黑铁骑,允我三万守军。”
眀翰哼笑:“王上还算谨慎,没有贸然动黑铁骑。三万?差不多是主公一半的兵力了。”
两名武者之一说:“以主公的才能,三万兵力足以守稳远安,甚至还有机会获得更多的战绩,王上此举如何消弱主公的力量?”
“朔尤将军,事情恐怕并非如此简单。”另一武者道,“无论攻守,军队都少不了粮草,只要在粮草上动动手脚,主公就得陷入困境。”
“另外,”眀翰补充,“王上离开封地太久也不利于封地的发展。此时正是积蓄力量的大好时机,主公绝不能去边城。”
“可是,”鄢乔皱眉,“一旦王上下旨,主公难道还能抗命不成?”
眀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向巫越道:“大王子三日后会举办才士论会吧?”
巫越点头。
“主公参加吗?”
巫越看了看眀翰:“本王常年在封地,从未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此事不是向来由你和鄢乔处理的吗?”
鄢乔点头:“以往的才士论会,戎臻王府都会派一两名食客参加。在堑奚,我们内府才士的名声向来不张显。”
“这里是天子脚下,内敛是必要的。”眀翰道,“但是这次,主公最好参加,并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参加。”
“为何?”
眀翰笑道:“为了让人主动接下去边城的任务。”
众人都望向他,可后者却没有揭开这个谜底的打算。
巫越摸了摸杯沿,淡淡道:“只是参加即可?”
“然。”
“好,本王这次就亲自去看看。”
眀翰行一礼:“主公放心,只要您参加了这次聚会,此次危机必然能迎刃而解。”
“本王信你。”
眀翰微笑,其余人则面面相觑,心底都不由得再次腹诽起来。作为戎臻第一谋士,眀翰做事向来诡秘,往往在别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把事情算计好了,甚至连巫越都不见得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眀翰太过我行我素,尽管才能卓越,但天马行空的行事方式往往不讨上位者的欢心,但巫越却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可能也正因为如此,眀翰才愿意留在这里为他谋事。
如果说巫越是戎臻最狠厉的人,那么眀翰就是最可怕的人。
“对了,”鄢乔忽然道,“主公这次要亲自参加,那么要带上哪位才士?”
眀翰恢复老僧入定的姿态,而另外两个是武者,也不用考虑了。至于鄢乔本人,擅长处理内务,才学略有欠缺,何况他是府中主事,不可能丢下正事去参加什么聚会。
府中如今只有八位食客,似乎都不太镇得住场面。可惜这是在堑奚,若是在戎臻,又何愁找不到人才?
“那,就浮图吧。”巫越低沉的声音传来。
鄢乔一愣:“浮图?主公,那位公子才入府不过几日,其才学尚未显露多少,年纪又轻,是否……”
巫越眯起眼看向他,后者心头没由来地一凛,忙低下头。
巫越收回目光,淡淡道:“一个敢直视本王、并且能在本王面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无论才识如何,光凭这份从容淡定就足以值得称道了。”
鄢乔俯首道:“鄢乔明白了。”
“明天你便知会‘他’,并且再从食客中挑一个,三天后随本王去参加才士论会。”
此时,正待在书阁研究古籍的墨非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以才士“浮图”的身份正式进入炤国的上层。
第二日,鄢乔将做好的符牌交给墨非,后者拿过那块暗青色的符牌,心中喜悦,总算不再是黑户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街上,不用担心因为容貌而被人觊觎了。
墨非行了一礼:“浮图谢过鄢主事。”
“不用,要谢便谢主公好了。”这块符牌上多出的“上卿”二字足以让任何才士文人欣喜若狂,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竟然毫不动色,难怪连主公也另眼相看,确实有几分气度。
不过鄢乔没想到的是,墨非根本不知道那多出来的字有何意义,当然,以她天生面瘫的脸,即使再高兴也不会喜形于色。
面瘫,实在是能让人随时随地都保持深沉淡定如绝世高人的强大利器……
“另外,”鄢乔又道,“二日后大王子会举办才士论会,主公决定带你和食客卢言参加。”
“才士论会?”墨非道,“主公为何会带我?浮图入府时日尚浅,恐怕……”
“此事是主公决定的,你好好准备下吧。”
也就是说没得改。墨非暗自嘀咕,这所谓的才士论会是什么?这个时代的才士交流大会?
墨非正想询问下论会的具体情况,却不想鄢乔已先一步告辞离去。
她沉默了半晌,转头问木奚:“木奚,你知道才士论会吗?”
木奚回答:“那是权贵氏族和才学之士才能参加的聚会,小奴从未见过。不过……”
“不过?”
“大王子和二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这样的论会,小奴曾听食客们谈论过,每次论会都会设几个论题,然后围绕论题展开辩论或是用笔作文,出彩者可获得不同的彩头。”
“那你知道以往出过一些什么样的论题吗?”
木奚想了想,道:“小奴记得几个,有‘君臣鉴戒’、‘刑法究议’、‘山川作赋’、解字等等。”
墨非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她才刚接触这个时代的典籍,对其知识体系和各种著作基本毫无认识,就算做命题作文,完全不引用这个时代的文句也未免太标新立异了一点。更何况还要与别人进行辩论,若连对方提出的论据出自哪里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反驳人家?
唉,这事怎么就轮到她头上了呢?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能不开口最好不要开口。
之后两日,墨非继续泡在书阁翻查古籍,如今担心无用,保持冷静见招拆招吧。
很快,论会的日子到了。
大王子府外马车长排,来自各大氏族的才士们或随其主子或同源结伴应邀而入。
此次应邀人数大概有六十多人,真正参与论学的才士大约三十余人。
很多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了,所以一进到大厅中便相互招呼问好,颇为淡定自若。在聚会还未开始前,贵族官员们会先在内堂休息,才士们也不会贸然入座,必须先等主人们都安坐好之后才各就各位。
不多时,几名仆人将数十个贵人领到各自的座位,刚才还在谈笑的才士们立刻回到各自主公身侧,而那些主公未到或还未有主公仅凭自己的名声受邀的才士则会在稍靠后的位置坐下。
“大王子、二王子到。”仆人高声报道。
声音刚落,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拜首,迎接主人。
门外徐徐走进数人,为首的一人丰神俊朗,锦衣博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前行。
紧随而入的男子穿着同样华丽,只是比起前者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张狂,英气逼人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讽笑。
再之后则是几名文士,他们跟随两位王子各自落座。
大王子厉宸环视一周,开口道:“诸位请安坐。”
众人这才直身端坐。
“此次又到了新一轮的才士论会,犹记前次,众多名士唇枪舌战,风采过人,屡有发人深省之高论,本王受益良多。望此次论会更胜前次,尽显诸位之才华。”
诸人纷纷附和谦让。
在相互客套了一阵之后,厉宸再次笑道:“此次依然是四题,第一题是……”
话未说完,一仆人匆忙进来禀告:“殿、殿下,戎臻王到了。”
“巫越来了?”厉宸眼中闪过惊异,厅中其余人也小声议论起来,谁也没想到不败鬼将巫越会来此,要知道这位大尊可从来不会参加这种聚会的!
在惊讶过后,厉宸心头一喜,立刻叫人将其请进来。
而一旁的二王子厉骁却面色略变,心中惊疑不定起来。
第一卷:声名鹊起 才士论会(二)
巫越一身暗青色精绣长袍,腰束金边绛红鳞纹,博带轻垂,虽作贵士打扮,但龙行虎步,气势煞人,目光凛冽如刀,尽管没有露出什么狠厉的表情也没做出任何让人畏惧的动作,仅仅只是进入大厅便令众人下意识的屏息。
虽慑于巫越的威势,可是很奇异地,众人的目光依然注意到了巫越身后的男子,实在是“他”太特别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秀眉凤目,相貌俊俏,皮肤如象牙般透着光彩,身穿浅色的文士服,整个人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澄净气质,与森寒煞气的巫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个如黑石,一个如清云,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人走在一起,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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