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客为主,以动制静。此为柳雪涛的主要攻略。
白苏叶老先生从里面诊完了脉出来对着柳雪涛一拱手,柳雪涛忙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道:“老先生,如何?”
白苏叶微笑着点点头,说了两个字:“无妨。”
柳雪涛见他言语之中大有玄机,便点头微笑道:“有劳白老先生了,老先生请前面用茶,开药方。”
“好。”白苏叶点点头,竟然没有说别的。
里面的豆蔻心里立刻不安起来。她自己的伤她有数,就这点擦破皮儿的伤根本无须请医延药,还说什么开药方子。这个柳雪涛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了,只有一个丫头和两个婆子在身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屋门都不让出去,说什么豆蔻姑娘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们主子要打死她们了。自己不过是个戏子而已,如何会让她如此相待?这分明是软禁么!只是自己身上带着的丸药不多了,再撑一两日尚可,若是久了,没有丸了自己犯了旧疾该怎么办呢?
不说豆蔻自己在里间屋子里惶恐不安,却说柳雪涛陪着白苏叶老御医从紫竹舍出来,竹声似海,风过滔然如波,柳雪涛问着白苏叶:“老先生,这位豆蔻姑娘的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白苏叶轻声一叹,说道:“的确。从脉象上看,她只不过是有些郁结于心,气血也有些虚弱,身上些许轻伤也没什么大碍,但细细看来,竟有蹊跷之处,倒仿佛是中毒。”
“中毒?”柳雪涛一下子愣住了,“她这个样子会是中了什么毒?”
“具体什么毒白某也说不清楚,似是常年服食寒郁之药,只不知是何种药物。只是此药甚为霸道,只怕毒性日久,便成依赖,难以拔除。”
柳雪涛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紫燕,吩咐道:“去把服侍豆蔻姑娘的丫头叫来,我有话问她。”
紫燕心中很有些痛快,心想既然中了毒,感情让这妖精早些死了也就罢了。于是福身答应了一个是,便转身回去叫人。柳雪涛和白苏叶在紫竹丛外的一片梧桐树下寻了石凳相对而坐。不多时紫燕果然带了服侍豆蔻的那个小丫头过来。
柳雪涛问她:“你服侍豆蔻姑娘这几日,可曾见她用过什么丸药之类的东西?”
那小丫头忙回道:“有的。那日她似是有些喘息,奴婢正要问她是怎么了,她便从自己的荷包里取了一粒蚕豆大小的丸药,碧绿的颜色,闻着很是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她只用半盏白开水送了下去,不多会儿便没事儿了。奴婢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说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儿。”
白苏叶于杏林之学见识极为弘博,乃医学世家门第,此时听小丫头如此形容,不由道:“莫不是寒硃丸?”说完又沉思半晌,才道:“我从祖父的手札中曾见记载此药,道是用硃麝罂粟等数十味奇药合成,虽可暂舒心肺,实乃饮鸩止渴,且久服成瘾,祸及后代,唉,实实阴毒不可用。”
柳雪涛闻言心中一愣,暗想怎么说起来这么像毒瘾啊?
白苏叶见柳雪涛沉默不语,良久又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不必介意,有道是再好的良药也是医得了病,医不好命。各人全凭个人的造化罢了。”
柳雪涛方回神微笑点头,说道:“有劳白老先生了。”
白苏叶起身告辞,由紫燕送了出去,柳雪涛又问了那小丫头两句话,便遣她回去好生伺候豆蔻,而她自己则扶着翠浓的手慢慢的起身,叹道:“我们回去吧。”
刚说着,便听见梧桐树后有人不悦的问了一声:“夫人要回哪里去?”
翠浓和香葛闻言心头暗喜,忙侧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老爷请安。”
柳雪涛则依然侧身对着梧桐树后转出来的卢峻熙,不言不语。
卢峻熙看着梧桐树阴下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豆绿色的暗绣妆化宫缎对襟褙子窄裉收腰,却越发显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几日不见她神采奕然,只是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丝毫没有见着他的喜悦。于是卢峻熙也沉了脸,看了香葛和翠浓二人一眼,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都下去吧。”
香葛和翠浓忙福身答应着,匆匆离开。把这一片碧绿的浓荫留给了她们家老爷夫人。
卢峻熙上前两步从身后搂住她,低头蹭着她鬓间的发髻,低声叹道:“你这女人没良心,怎么这许多天不见,都不给张笑脸?”
柳雪涛轻声叹道:“人家是为大人您的心上人担心呢!刚刚白老先生来诊脉,说那位倾国倾城的豆蔻姑娘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卢大人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我管她去死!”卢峻熙低吼一声,掰过她的肩膀,再低头准确的咬住她的唇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用舌尖抵开她的贝齿,一路攻城掠地,毫不留情。
几日不见,其实柳雪涛心里也想他想的紧,只是为了将来长久的安稳,她不得不忍得这一时的寂寞罢了。只是这一刻他的热情近似疯狂,她想躲也躲不开了。
送白苏叶出去的紫燕不多时回来,正一路走一路寻着柳雪涛,不料一转身看见前面一对相拥的男女正靠在一棵粗粗的梧桐树上亲热,害得她差点没喊出声来。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往左右四处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并没一个人影儿,于是暗暗地出了一口气,悄声的笑了笑,别过羞得通红的脸,叹道:“哎哟,总算是好了。。。。。。这一对主子,可真是磨死个人。。。。。。”
这日晚上,卢峻熙果然就回内宅去睡了。夫妻恩爱虽然不比往日浓烈,但也算是斯抬斯敬的,不再冷战。
于是有婆子私下里议论起来:
“夫人到底是低了头,去后面园子里看了那个唱戏的一趟,又请了白老先生来给她诊脉,老爷才算是原谅了她。。。。。。”
“要说呢,还是咱们女人命苦。像夫人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女人,难道老爷还不知足?”
。
“唉!男人嘛,图的不过是个新鲜。夫人再怎么说也比老爷大了三岁,已经生了两个少爷,如今又怀上了第三个,哪里比得上那个戏子新鲜娇嫩?”
“说的也是。。。。。。唉!只是可怜了咱们夫人。。。。。。”
“也罢了。老爷待夫人,这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看那些当官的老爷们家里,哪个没有十来个姬妾?”
“所以说这男人薄幸寡恩呢。。。。。。”
。。。。。。
丫头婆子们之间的传言,豆蔻住在紫竹舍多少也能听到几句,虽然不多,但也能隐约听得出卢峻熙夫妇是为了自己而生了嫌隙。这已经是她拼着回去被那位主子狠狠地责罚一顿而得到的最好的回报了。只要能离间他们夫妇,让卢峻熙睁开眼晴好好地看看自己,她这些日子以来受的罪也便值了。
于是在第六日上,豆蔻便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沉默下去了,一早起来梳妆完毕,她便对服侍自巳的小丫头莲花说道:“我今儿身上都好了,想去给你们夫人道个谢,也该家去了。”
莲花却不冷不热的劝道:“姑娘,我们夫人今儿不在家呢。反正这里有吃有喝的,您索性再等一天吧。”
豆蔻一听这话,心思越发的活了,于是问道:“不在家?去了哪里啊?”
莲花淡淡的说道:“据说是去了安庆王府上给老王妃请安去了,谁知道呢——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好打听主子的去处。不然回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豆蔻听了这话心里暗笑,你们还不敢打听主子的去处?你们把你们主子都议论的底朝天了!
莲花见豆蔻不说话只是微微的笑,便问:“姑娘没别的吩咐了吧?”
豆蔻便收了微笑,问道:“怎么,你有事?”
莲花笑道:“姑娘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去做针线活儿了。”
豆蔻便问:“你做的什么针线活,这么赶时间?晚上我都见你在灯下绣到很晚,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莲花无奈,便去拿了自己绣的活计来给豆蔻看,豆蔻看时,却是雪白的绫子上绣的一对五彩鸳鸯,正俯在莲花下狎昵戏水。
不得不说莲花丫头人长得很是一般,女红却十分的精致,这鸳鸯戏水绣的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一样。豆蔻看见后触动心思,不由得感慨一叹。
莲花因问:“姑娘,你叹什么?”
豆蔻悠悠的说道:“我为我自己而叹。”
“姑娘如今都大红大紫了,整个京城达官贵人家谁不知道姑娘的大名?据说连康王爷都对姑娘另眼相看,为了姑娘责罚了世子。如今在我们家里,我们夫人对姑娘也这般好,姑娘还有什么好叹的?”
豆蔻苦涩一笑,说道:“你虽然是个丫头,将来却也能够寻一个如意郎君,如这鸳鸯一样斯抬斯敬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而我。。。。。。终究不过是人家的玩物儿罢了,风光一两年,最终也不过是残花败柳,无人问津。”
莲花奇怪的问道:“姑娘既然如此明白,那为何不趁着现在花开正好,赶紧的找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
豆蔻还要再说,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得抬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衫,大口的喘着气。
莲花吓了一跳,忙问:“姑娘你怎么了?”
豆蔻的脸却已经憋得惨白,嘴唇也变成了紫色,她一手使劲的攥着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指着那边衣架上的一件褙子,喘息着说道:“我。。。。。。我。。。。。。帮我。。。。。。拿药来。。。。。。”
莲花见刚才还好好地,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位豆蔻姑娘就成了这样,一时间吓得没了主张,倒像是没听见豆蔻说的什么似的,忙起身连声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外边的两个婆子忙跑进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莲花便拉着其中一个婆子说道:“快去叫人,姑娘忽然就这样了。。。。。。快去叫人。。。。。。”
那婆子慌忙答应着跑出去,另一个则上前来扶住豆蔻,跟莲花说:“倒水来,快给姑娘喝口水!”
豆蔻心里越发的着急,一把抓住那婆子的手说道:“药。。。。。。在我衣服里。。。。。。快给我。。。。。。拿来。。。。。。”
那婆子偏生跟个聋子一样,只是连声说道:“姑娘别着急,大夫一会儿就来。。。。。。我们夫人吩咐了,叫我们好生照顾你呢。”
豆蔻恨不得掐死这个婆子,她根本不听自己的吩咐,只是一味的胡说八道,又是喝水,又是请大夫的,还使劲的拉着自己不让动弹,这分明是要害死人了!
出去叫人的那婆子腿脚倒是麻利的很,不多时便把柳雪涛夫妇都给叫来了。豆蔻一看这番境况,心里有些惶恐,不是说他们都出去了么?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一下子都到齐了?顿时,她便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落网的鱼,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被捕捉的命运。
柳雪涛和卢峻熙一起进来,身后还跟着曾经给豆蔻诊过脉的老御医白苏叶。
三人进门后,柳雪涛看着已经喘息的很是困难的豆蔻,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白苏叶说道:“老先生,你看她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白苏叶上前来一把扣住豆蔻的手腕,想要给她诊脉。豆蔻却一甩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并吃力的说道:“药。。。。。。给我药。。。。。。在我的。。。。。。衣服内兜里。。。。。。给我。。。。。。拿来!”
白苏叶叹了口气,说道:“你吃的那不是治病的药,让老夫给你诊诊脉,另开一副良药给你。”
豆蔻还要再说,无奈另一只手也被婆子摁住,她心中着急只觉得胸口里闷得要死,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是以拼了性命似的说道:“给我。。。。。。药。。。。。。”
柳雪涛已经叫小丫头莲花儿去她的衣裳里找出了那一粒丸药,果然如丫头说的那般,通体碧绿,蚕豆大小,有一股异香在。白苏叶忙回头制止:“那里面有麝香,夫人千万别动!”
此言一出,卢峻熙立刻抬手把柳雪涛推到门外,说道:“你且在外边等,不要进来!”说完关上了房门转身进来,接过莲花手里的药丸,冷冷的看着豆蔻,说道:“今日我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实话实说,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若你继续执迷不悟,替坏人密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豆蔻抬头,惊恐而绝望的看着卢峻熙。原本——她以为他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喜爱的,这一点喜爱纵然不是他和他夫人那样的荣辱与共相濡以沫的大爱,但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印象的。可如今她看着这个男人冰冷决绝的眼神,心里暗暗地长叹,原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冷性。
卢峻熙却没工夫去探究她去想什么,只是捏着那粒药丸,在她的面前轻轻地一晃,冷声问道:“说,你在进云家班子之前,叫什么名字?”
“没。。。。。。没有什么名字。。。。。。”豆蔻咬着牙,如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的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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