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不起兴致去玩。
“怎么了?”
飞机上,许蓉蓉替安乐系好安全带,一抬头发现他脸色不大好,以为他怕坐飞机,于是刮了刮他的鼻子:“没事,有妈妈呢,害怕的话,到妈妈怀里来哭啊。”
安乐哭笑不得,老娘还把他当三岁小孩:“我才不害怕。”
飞机起飞,他离开S市了。
太过仓促的离开,连和老爹好好告别一下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安乐不禁对老娘产生了隐隐的怨恨。
他侧过脸,老娘正盯着前方的屏幕,脸上洋溢着笑意。
“我怎么了?”安乐问自己。
……
第一天飞西宁,晚上住在青海宾馆。
第二天早起去青海湖边,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照片上湛蓝的湖水,此刻倒映着一片灰白的云。
宾馆玻璃上挂着点点雨珠,街道上方,如波涛般涌起的远山没入厚厚云层之中,安乐站在窗口,紧了紧衣服。
“今天环湖游,怎么样,兴奋吧?”许蓉蓉一脸向往,“我想来这里好久了,青海湖果然像海一样啊!你看油菜花的颜色多好,如果是晴天,黄黄的油菜花,蓝蓝的海和天空……”
许蓉蓉安排的旅游线路比较大众,他们赶上环湖线的旅游大巴,一整天的时间基本都在从窗户里往外看,雨越下越大,大巴停下来,导游告诉他们可以去水边玩,却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下去。
“安乐,我们别下去了,在这里看看也一样。”许蓉蓉说,“妈这件衣服不能经雨的。”
第三天,湖周围还在下着小雨,湖心上方的云朵散开,露出一小块天空,他们从湖南绕到湖北,一整天都蹲在宾馆里,据说晚上有篝火晚会。
“安乐,你怎么了,最近两天闷闷不乐的?”许蓉蓉问。
安乐吓了一跳,赶紧回答:“没有啊,就是总下雨,什么都看不到。”
“是这样啊,”许蓉蓉顿了一顿,说,“其实吧,你也长大了,心里有事,那是正常的。妈这一年都没怎么照顾你,还是在你最关键的时候,妈觉得挺对不起你的,离婚这事……”
“没有,没有。”安乐赶紧打断许蓉蓉,要说对不起,也是他对不起许蓉蓉。
“离婚这事,伤害最大的就是孩子,”许蓉蓉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但是,反过来讲,我们还是应该往好处看,老吕经常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不可能靠在谁身上,就算父母和儿女也一样,最好的情况就是互相扶持又相对独立,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
“你也十八岁了,最关键的高考,虽然结果不甚如意,不过,也算勉强通过了,现在妈可以跟你说,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向我和老吕求助,我是永远支持你的。”
安乐眼眶一酸:“妈……”
“至于你爸……”许蓉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仿佛步入了满是地雷的区域,她咽了口唾沫,很谨慎地说,“妈还是建议你考到外地去,不要总和你爸呆在一起。”
“……”安乐低头,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不是妈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是……”许蓉蓉拉过安乐的手,“你跟妈说说,你什么想法?和你爸呆在一起这一年,你觉得怎么样?”
安乐一阵紧张,看起来,老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她似乎有介入了解的意图,他必须守口如瓶,他根本想象不来老娘知道了这里面的事情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安乐坚信,如果有那么一天,绝对是世界末日。
他必须谨慎,必须小心应对,绝对不能让许蓉蓉发现。
这么一想,安乐紧张起来,他支支吾吾了一阵,总算说了两句连贯话:“我爸挺好啊,我奶奶家也挺大的,挺好的,大家都对我挺好。”
“妈知道你认祖归宗了,这戒指,就是证明吧。”许蓉蓉叹了口气,“你还是走上这条路了,妈真的很担心,妈知道你做不来这些事的……如果当初,如果当初不是我鬼迷了心窍,唉,那样的话,也没有你了。”
许蓉蓉一番悲喜,最后目光落在安乐脸上:“不管怎样,你就是妈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妈说,妈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让你过好。”
安乐顿时内疚得无以复加,他脑中升起一个危险的念头,把所有事告诉许蓉蓉,所有,从重生开始,一直到……不,不行!绝对不行!理智刹住了疯狂的念头,安乐深深吐出一口气:“妈,不用担心我,我能做到的。”
“好。”许蓉蓉神游天外一般,喃喃重复了两遍“好”,她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重新提起了一个话题,“清河是个争气的孩子,他也在S市读书,你们后来联系没有?见过面没有?”
“见过,胖子、呃、清河还教了我几天物理,他读书很厉害的。”
“嗯,清河确实是个好孩子,老吕经常跟我说,清河很独立,基本不要他操心,除了处朋友这一块……”
“如果我在S市上大学,一定给他物色俩好的!”安乐笑。
“你别忙着替他着急,你先操心操心自己的事,虽说你现在还小,男孩子也不急着结婚,但是处两个女朋友,长长经验也是好的。妈就想跟你说呢,你看吕清河这么优秀,都找不到女朋友,现在男女比例又不平衡……”
“妈,你怎么操心到这事儿上了?我自己有主意。”安乐立刻打断这个话题。
“你别嫌妈啰嗦,”许蓉蓉喝了口水,开始长篇大论,“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大家都是独生子女,性子都娇惯得很,尤其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其中有很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懂体贴人,娶回来也是给你气受,妈真的很担心你,你现在认祖归宗了,老安家事情多,一般人家的女孩绝对入不了你奶奶的眼……”
“妈,”安乐忍不住说,“我们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次,为什么要呆在宾馆里说这种无聊的话啊。”
许蓉蓉皱眉:“怎么是无聊的话?妈跟你说,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旅游就是一机会,让妈好好看看你,好好跟你说说话,要不然呢,你干脆回A市,妈整天都能看到你,也就不会放心不下了。”
“妈,你不是说要独立嘛,我整天呆在你身边,那能独立得了吗?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用你操心啦。”
安乐这话是真心话,大实话,一说出来,许蓉蓉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你这是怨妈妈么?妈知道,我们在你高考前离婚,给你带来很大伤害……”
“我根本不在意那件事!”安乐忍不住说。
许蓉蓉一愣,她完全没有估计到,安乐竟然是这种态度:“你不在意?好歹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是你的家庭,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呢?你告诉我,自己的家庭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呢?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安乐语塞。
“你果然谈朋友了?是什么人?”许蓉蓉脸色稍缓。
“……”
安乐的沉默让许蓉蓉心里一凉:“到底是什么人?”
“还、还没有谱呢,你别问了。”
“怎么能不问,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许蓉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你……你不会和他一样……也……”
眼看许蓉蓉的脸煞白煞白,安乐一阵恐慌:“没有,你别想东想西了。”
“我告诉你,就这件事,妈绝对不允许,你想都不要想,”许蓉蓉似乎从压抑中喘过了一口气,整个人变得警惕而多疑,“你必须过正常人的生活,三十岁之前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这才是人来世一遭该享受的生活,妈警告你,不要做异类,人最恨的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异类,你还小,不明白。”
安乐心中烦乱,只是同性恋而已,许蓉蓉的态度就如此坚决,如果知道……
许蓉蓉似乎看出安乐的情绪,她紧紧攥住安乐的手:“你的抚养权还在妈这儿,妈要你回来,你在你爸那,我不放心!”
“……”安乐的手被许蓉蓉捏得隐隐作痛,许蓉蓉锐利的眼神让他无处可逃,仅仅坐在这里就是一种煎熬。
安乐想,无论许蓉蓉说什么,他都得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要把这段时间过去,他回到S市别墅里,许蓉蓉就鞭长莫及了。
但是,以后呢?
许诺的时候很容易,可是一旦到了现实,一辈子就变成了奢侈品。
☆、第169章 突然而至的幸福 (1200字)
夜晚,游客们生起篝火,在劈啪作响的火光中嬉闹舞蹈,许蓉蓉因为心情烦乱,早早就回房间睡觉了,安乐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立刻加入到群魔乱舞之中。
他跟着大家的节奏,伸展手脚,旋转,和一群不认识的年轻人大笑相对,篝火边腾起的热气驱散了夜晚的寒冷,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西流,星空一直延伸到湖水之中,黑黢黢的沙丘在他们身后起伏,风里传来歌声,和烤羊腿的香气。
但是,再无忧的时光也总有结束的时候,篝火仍在燃烧,游客们散去了,安乐一个人坐在脚印凌乱的篝火边。
这时候,他不禁又想起了安东。
安乐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头,就让他稍微脆弱一会儿,明天继续刀枪不入。
这时,手机嗡嗡震响。
安乐接起手机,老爹的电话跃入眼帘,他激动地接起电话,两下都没按准地方。
“喂?”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而笃定:“乐乐。”
“嗯,嘿嘿。”安乐情不自禁傻笑两声。
“到哪里了?”
“青海湖。”
“玩得好吗?”
“嗯,挺好。”安乐撒了个谎,对于这种老套的问题,他已经有了固定的答案,为了不让远在S市的老爹担心。
但是,接下来,老爹的问题却变得奇怪:“那为什么一个人呆着?”
也许是因为周围比较安静吧,安乐想,但他又隐隐地期待着,一开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抠着脚下的沙子,闷闷地回答:“这么晚了,当然一个人呆着了,你怎么样?”
安东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在想什么?”
安乐一愣,笑嘻嘻地说:“想你。”
安东低低应了一声,两个人就不再说话。
“你怎么样?”安乐捏紧手机,又问。
你怎么样?当然不是问安东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而是问你有没有想我。安东怎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他没有正面回答。
“你回头看。”他说。
安乐愣了一下,某种预感似乎得到了应验,热流驱散了寒意,两腿又重新充满力量,他立刻站起来,猛地转身。
但是身后除了黑黢黢的沙丘,什么也没有。
“往前走。”安东的声音含着笑意。
安乐像中了某种魔法,他执着地看着前方,迈开腿,向沙丘走去,脚浅浅陷进柔软的沙子里,他一直往上走,越走越快,直到星斗出现在遥远的下方,穿过昆仑山的被风哗啦啦扯着他的衣服。
熟悉的身影站在沙丘的另一侧,步伐缓慢而坚定地向他走来,宽大的风衣飘舞着,肩膀上落满月光。
看到安东的那一刻,仿佛被击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骤然升起,强烈到安乐的腿都在发抖。
他向安东跑去,刚跑了两步就失去平衡,但是安东牢牢地接住了他,把他拥入怀中,他紧紧抓着安东的衣服,用力到它发出“刺刺”的响声,他们用一种并不温柔的方式拥抱对方,为此感到疼痛和真实。
☆、第170章 沙丘上的夜晚 (1662字)
安乐哽咽着问:“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能呆到什么时候?怎么向我妈解释?”
安东没有回答,他坐下来,拉住安乐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安乐看到沙丘下的公路,公路边停靠的车,他知道安东会坐那辆车走,那就意味着,安东不会逗留多久。
安乐站着,侧头看着沙丘下,不知在想什么,安东仰视着这样的安乐,突然觉得后悔,他不该把纯真的孩子带进充满忧愁的成人世界里,尤其是,带进这样一个没有出路永远不会被承认的绝境之中,他年轻的时候吃够了一意孤行的苦,为什么还要把安乐也带上这条路呢?
但是,安东又情不自禁去握住面前那双笔直修长的腿,把它们拉进自己怀里。
安乐低下头,把手插进安东的头发里,慢慢梳理着。那个一向严肃又温柔的人,正仰着头看他,眼中闪烁着碎银一般的星光,温柔的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怜惜和内疚。
突然,道路转弯处打来一束车灯,在他们下方一晃而过,安乐惊惧地回头看,直到红色的尾灯消失在沙丘后面。
“他们看不到的。”安东说,“我也很想你。”
安乐低下头,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