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珑也不再说话。
山谷间的风刮的大起来,回荡着因窝风而产生的奇怪呜呜声,卷起遍山的枯叶,漫天昏黄。
尼姑这时燃起灶火。刚才听到苏玲珑的肚子不识相地咕噜叫阵,知道他饿了。道了句疏忽,赶紧跑进后面低矮的小厨房。重新淘米下锅,坐在一旁,默默择菜。
“要不要我来帮忙?”苏玲珑一进厨房,还是暗暗蹙眉。
尼姑慌忙道:“主子贵为皇子,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快回去歇着,一会就好。”
苏玲珑这回学着尼姑叹气,“月明王朝不复存在了,我现在不是皇子。”
“主子是月明的遗孤,无论身处何地,永远是月明王朝尊贵皇子。”双目对着熊燃灶火,尼姑的声音听不出是哀伤还是惋惜。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此刻心痛的无以复加,犹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青菜细粥,一小碟腌菜,两块薄饼。食物粗疏,味道却是不难吃。苏玲珑许是饿得久了,片刻不到,报销了小几上所有食物。愣愣瞪着空空如也的碗碟,摸摸后脑勺,讪讪笑道:“我总是这么能吃。”
尼姑觉得好笑,也不忙着收拾,把茶水递过去,才道:“贫尼已经出家多年,早已置身红尘之外。如今再涉凡尘,无非是为了把王后未了心愿告知主子。以后,主子不用再过来,自己当多保重。”
苏玲珑端茶碗的手一滞,听她话茬不对,颤颤嘴唇,“怎么?”
尼姑道:“心愿已了,待来年开春暖和些了,贫尼也想出去走走。这么多年在这里守着,无非是为了再见主子而已。”顿了顿,续道:“贫尼这些年,也落下要命的宿疾,出去走走,不定哪一日,一口气不来,当山水间安身立命就是。”
唔……
苏玲珑默默看向窗外,院中枯枝沙沙作响,扰乱了满腹愁绪。枯叶被风卷起,最终落入尘埃,零落成泥。人,最后也同样躲不过化作尘土的归宿。想到这里,他说:“我为你请大夫看看吧。”明知是徒劳,却愿一试。
尼姑缓缓睁眼,却在摇头,“主子好意,贫尼心领。只不过,无用的事情,何必去做。”
“让我叫你一声冬姨吧。”
尼姑一怔,马上笑道:“叫什么也是这条命,主子心里念着贫尼,贫尼自是欢喜。”
这个时候,苏玲珑相信,尼姑,应该是冬儿,对自己毫无恶意。她出来,不过是出于关心,把真相告诉自己。至少,活着,该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至于苏定国夫妻,他认定,那是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父母,只要他活着,他就应该好好珍惜他们、报答他们。
苏玲珑没有再待太久,回城距离不近,他不能太晚回去。
尼姑送出很远,在不得不分手的时候,苏玲珑看到,尼姑悄拭双目热泪。
“冬姨,回去吧。多保重身体,我还会再来看你。お*萫”苏玲珑还是叫了出来。
“主子保重,勿念贫尼。”凄然挥手,只觉身体一阵轻飘飘,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
苏玲珑走了没多久,一人挂着一脸残酷自一株大树后闪身出来。望了望尼姑走远的背影,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苏玲珑没有在路上耽搁,马不停蹄赶回宫中。珞瑛殿门口,见贞儿探头探脑,上前问道:“你在做什么?”
贞儿低声道:“王妃出宫,皇上龙颜大怒,下了早朝,一直在这边不曾离开过。”
“知道了。你回自己的地方别出来,免得糟了池鱼之殃。”嘱咐好贞儿,这才迈步进大殿。
大殿里很冷。
殿里的宫人太监一见苏玲珑回来,俱是暗自松口气。
“王妃。”李嬴明明声音不大,听着却让人汗毛倒竖。不带任何温度的两字,缓缓飘进刚进门的人的耳朵。
“你们都下去。”苏玲珑没有答应李嬴,先把一室肝胆俱颤的打发出去。一步步往里走,绕过富贵牡丹纱屏,迎上九五帝王冰冷的目光。勾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你看,我今天比平时回来要早,你反倒不自在了对不对?”
李嬴探究中带着疑惑,伸出手。
苏玲珑知他想干什么,这次想也不想,走过去。李嬴的手臂马上环住他的腰。
“为什么不带人扈从?”
苏玲珑低头看看已经把头凑过来的天子,闭了闭眼,忽的又睁开。一种莫名的感觉充斥肺腑,李家的天子,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为了升仙石,李威造反,死了太多的人。李彦为了夺取帝位,杀掉众多兄弟姐妹,一道赐婚圣旨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幸福。至于李嬴,为了与自己的哥哥周旋,背弃逃婚的初衷,把不愿为男妻的自己禁锢在身边。第一次,他感到身心俱疲。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炎热,本人上火难受的厉害。喝了一罐子蜂蜜,不见好。又喝了一包碧生源,结果,惨兮兮。。。肚子都空了,饿得难受,浑身无力。这是昨天的状况,唉,悲剧啊生活。
今天天气还是热,不过还好比昨天有力气了。谢谢大家关心哦。有空大家也去踩踩这个文吧,叶子的小朋友的文,非常喜感,和叶子很对口,风格也接近支持下新人,谢谢了。
62
62、暗变 。。。
“去了哪里?不带人扈从,朕这心里一天不曾放下。”李嬴已经生了一天闷气,然在见到自己担心的人后,却无论如何又发作不出来。
苏玲珑由着李嬴禁锢自己发了一通牢骚,这才分开他两手,“我站了好一会,腿快木了,你还让我站着吗?”
李嬴猛然抬头,神情复杂打量他一番,把人往怀中一扯,让他在自己腿上坐了。无疑此举动让苏玲珑哭笑不得。
“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孩子吗?”
李嬴箍着他腰的那只手突然发难,在肌肉并不多的部位恶狠狠捏了一把,“你难道不知,你有时候比三岁孩子还难缠。”
苏玲珑吃痛,眉头紧蹙。
“看你今天回来还早,朕就不罚你。过来,一起用晚膳。”还是那只手,在他腰部轻轻一推。
苏玲珑满头黑线,这人现在怎么添了喜怒不定的坏毛病?想着一会还有事要他点头,这时也不好忤他的意,气鼓鼓在旁边坐了,问道:“吃什么?”
李嬴愣住,“一桌子菜,哪样不是你平日爱吃的,怎的反过来问朕?”
“那就随便吃。”夹了桌上美味珍馐,心里想的却是尼姑那里青菜细粥的味道。
李嬴也不出声,只在一旁边吃边默默观察。
过了一会,有宫女进来,撤餐具的撤餐具,收拾桌面的收拾桌面。
王贞儿新来的,那活还轮不到她上手,有老资历的宫女叫她给宫室剪灯芯。贞儿过去就是绣房的宫女,动剪刀手到擒来。缠了红绒线的剪刀,咔嚓一声脆响,完成一盏。重又罩了柔色灯罩,贞儿移步至另一盏宫灯。偌大的宫殿,十二对纱罩宫灯光线柔和,端得一室明亮却不刺眼。罩上最后一只灯罩,贞儿躬身退下。
“王妃,有话与朕说。”李嬴灯下首先打破沉默。
苏玲珑嗯的点头。
“说来听听。”玩味把人打量,迫切想听他说什么。
“能借我个太医吗?”
还以为天大的事,李嬴被好奇心折磨半天,居然等到这么个芝麻绿豆点儿大的事,一个不留神,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有那么好笑?”也不觉着冷了,脱了外面袍子。
李嬴险些喷鼻血,把头扭了,“你召太医,使人去太医院传就是,这事不用奏请。”
“奏请?”苏玲珑眼见一场风暴化作无形,再无顾忌,撇嘴道:“和你打个招呼而已,你倒是很会臭美!”
“朕想的美的事情很多,比如,一会——”李嬴坏坏笑着,偷睨着观察他反应。
果然这招最有效,某人后退数步。
顿觉索然无趣,李嬴原本也没打算今晚行事,于是上前把不肯出来的妖孽自大殿一角拉出来。
“王妃,你是不舒服吗?”躺在床上的时候,李嬴试探问。
“没有。你看我整日欢蹦乱跳的,哪里会有病。我不过需要个太医帮忙,唉,你一个皇帝,多关心关心你的军国大事,别总想着这个。”
“王妃好贤惠。”李嬴贴上自己的嘴,下面那人瞪大了一对星星眼。
“王妃既然找太医,自己去选就是。”李嬴补充一句。
苏玲珑借机翻身,“不用选,就那个末席的徐玮正好。”
翌日,苏玲珑与李嬴前后脚出了珞瑛殿。
徐玮接到诏命,不等苏玲珑遣人去叫,早在殿外恭候。见人出来,保持一成不变的漠然,“请问苏王妃……”
知道他要问什么,苏玲珑当即打断,“我没事,不过你帮我给个朋友看病。皇上准了的,现在随我走一趟就是。”
徐玮莫名其妙,在确定苏玲珑不是有意整他的情况下,上了小黑给他们备好的马车。
小黑本要跨上车辕,苏玲珑眼睛一瞪,吓得瘦瘦的黑小子腿一偏,又滑了下去。
“皇上问起来,就说徐太医跟着走的。”苏玲珑撂下话,亲自驾车。
苏玲珑驾车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若非徐玮是太医,随身药箱里有生活中各种应急药物,这会不知吐成什么样子。捶捶心口,感觉堵在胸腔的东西顺下去了些,徐玮长吁,暗道我的娘啊!
尼姑见苏玲珑真来了,又惊又喜,刚准备打招呼,乍见到车里跳下来一人,敛起满腹欢喜,“施主,请问这是——?”
苏玲珑叫过徐玮,“病人在这里,希望徐太医多多帮忙。”
尼姑与徐玮俱是一愣。
那徐玮虽是年轻,医德却好,并不像很多大夫,眼里裹着利益。尤其是坐上太医这位子,伴君如伴虎,哪怕是末席太医,也不是一点好处捞不到。偏徐玮,就是其中的另类。苏玲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他与众不同。也许,是徐玮对待一个普通宫女看病治伤的态度,令他动容吧。这次,更是赌了一把。显然,徐玮没有让他失望。问诊是个磨人的过程,苏玲珑听不懂,索性站在院中光秃秃不剩几片叶子的老槐树下。
门开了,尼姑与徐玮一同出来。尼姑转身去了厨房,徐玮面无表情,站在苏玲珑身后。
“她怎么样?”
“不大好。”
苏玲珑的身体一滞,“还有希望吗?”
徐玮也不隐瞒,“如果从现在开始用药调理,许还有个三二年的寿数。”
“这个给你,我只要你全力以赴。”给徐玮递过一叠银票。
“一张够下官买药就成,剩下的苏王妃收回吧。下官俸禄不算多,养活自己还不算太难。”
苏玲珑带上徐玮,去了附近的镇子买药,趁他选药材时,抽空又买了些日常可手之物。看得出,尼姑这些年过的较清苦。东西放进车里,那边徐玮也完事,提了几个油纸包,正好出了药材铺。想了又想,他让徐玮先上车,自己一转身,又扑进街边一家糕点铺。包了十来样小点心,这才满意出门。
徐玮看了眼堆了半车的吃的用的,嘴角抽了抽,把身子往车外挪了挪。
买好的药是徐玮亲自跑到厨房熬的,他不放心苏玲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干这活。
尼姑把苏玲珑让进内堂,低声道:“主子怎么不听贫尼的话呢?”
“冬姨,你不是要四处走走吗?不把身体调理得硬朗点,你怎么出门?”
尼姑一想是这个道理,只得叹气,“这个贫尼懂。不过主子跑这里,当今圣上那边怕是……”
苏玲珑见她没往下说,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跟着叹气,お萫“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有些事他就该体谅点。有一天他要是厌倦我,我就回丞相府,陪着老爹老娘去。估计那时候大哥应该是娶妻生子了,我就帮他们带小侄子。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发誓了,无论将来怎么死,保证不饿死就是。”
“主子啊,不可乱讲话。”尼姑假意嗔怪。苏玲珑一旁吐舌头。
徐玮端来冒着热气的药碗,“已经不是很烫,现在喝了正好。”
尼姑颔首,“如此多谢施主。”
徐玮并不答话,却瞥向旁边苏玲珑,后者顽皮眨了眨眼,目光尽是感激。罢了,徐玮想,医者,就该以医治病患为第一。其他事,且放做一旁就是。
“多谢了。”回城的时候,苏玲珑对车里的人说。
“下官职责所在,苏王妃不必言谢。”徐玮仍旧不买账。
山里的太阳比平原落山要早些。天色已暗,尼姑目送马车跑得远了,渐渐隐在尘埃间不见踪影,无声摇头……
每隔几日,苏玲珑要带着徐玮过来看看。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