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啥,我又不识几个字。”朱大林大大咧咧地说。
“这报上把你我的事都写出来了,若是督军见到了,咱们就完了!”小秋棠急得都快哭了。
“什么?”就算再好色这朱大林也知道分寸,此时就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哪里还有什么欲望,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抢过小秋棠手中的报纸也不管看得懂,看不懂,死命地瞪着。
“娘的,这报纸怎么会知道这些?非得找人好好整治整治这些杂碎!”朱大林咬牙切齿道。
“现在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啊!”小秋棠扯着他。
“你这个蠢妇,这个时候还找我来作甚,今后咱俩是不能再见面了,督军若是问起来就死不承认!”事关自己的生死,朱大林倒是突然聪明起来了。
“今日有什么关系,督军一向不看这种小报的,何况他今日约了洋人谈事,定不会突然回来的。”小秋棠得了他的主意,心也安了安,开始嘲笑起他的胆小来了。
一听赵子嘉不在,这朱大林本性又露出来了,“你这小骚蹄子,竟敢戏弄本大爷,看来是欠收拾了。”
说着便朝小秋棠扑了过去,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惊起床上一对野鸳鸯。
赵子嘉怒不可遏地瞪视着这一对男女,盛怒让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手下们全都识趣地避在外门,否则见到这样的场面传扬出去……
赤条条的朱大林如一头待宰的大肥猪一般,被吓得浑身颤个不停,可待到发现赵子嘉是一个人时,热血冲头,左右也是死,不如搏一把,竟然翻身下床,欲将地上的枪拾起。
他虽然痴肥,却毕竟是行伍出身,这些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但即使是在盛怒中,赵子嘉也不会傻到给他这个机会。
冷冷地举枪,对准朱大林的脑门干脆利落的一枪。
“砰”的一声,朱大林的脑门上出现一个血洞,随后慢慢地软倒下去,瞪大的双眼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啊——”尖锐的叫声从小秋棠口中传出,没见过这样血腥场面的她吓坏了,将自己缩作一团不住地尖叫着。
“贱人!”赵子嘉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狠狠地一巴掌甩了过去,顿时小秋棠半边脸肿得老高。
“督军大人饶命,是那朱大林要非礼我的……我是被迫的……”小秋棠哭得一脸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把罪状推到死人身上,抱着赵子嘉的大腿不住地哀求着。
“你肚子里的贱种是不是他的?”赵子嘉扯住她的头发迫着她抬起脸,恶狠狠地问道,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在意的事。
“我肚子里没有孩子,”小秋棠早就吓得腿软,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把自己的算计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我为了早日嫁进督军府,一时心急才说了谎,督军饶命啊!”
小秋棠跪在地上不住地哭泣磕头,如个疯妇一般,没有半点美感。
赵子嘉厌恶地看着这张扭曲得有些狰狞的脸,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妩媚娇柔,失望和不耐占据了他的心,这段时间的柔情蜜意也渐渐淡去,他慢慢醒过来,一个女人而已,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薄情的戏子,自己竟然会被这么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连家都不回了。
真是可笑,赵子嘉勾唇冷笑,扯住她头发的手渐渐松了,一脚踹离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女人骗了他,肚子里并没有孩子,否则他说不定还得替朱大林养儿子。
还好这女人还没来得及进他赵家的门,否则他还丢不起这个人。
赵子嘉收起枪,小秋棠还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大跨步走出门。
此后小秋棠淡出上海滩,最后不知所踪,不过乱世之中也没有人愿意去追寻一个过气戏子的下落。
乔霏和杨天凡都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所以心思单纯的杨天凡一直都想不通,那个浅笑品茶的乔五小姐是怎么杀掉那个飞扬跋扈的朱大林的,报仇这件事她并不避着他,他很清楚她也就请人查探了些消息,将朱大林和那戏子的风流韵事散播出去,又去了次戏楼子看戏而已,接下来就让自己等着看朱大林的死。
新闻说朱团长是抱病而亡,可坊间传言是赵子嘉为了小秋棠吃醋,一枪毙了朱大林,但无论是那种说法,朱大林死得不能再死了,他的大仇也终于得报。
他不知道害人的手法多种多样,能设局让被害者害死自己是最高境界,乔霏杀人不用刀,不用枪,用的是人心。
“乔五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杨天凡无以为报,”杨天凡跪在乔霏面前,“今生今世愿永远追随小姐。”
乔霏一把扶起他,“天凡,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习武之人最要紧的是骨气?就算我对你有天大的恩德,你也不应该三番四次地向我下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尊严,我最不想看到的是任何人,甚至是你这样的武人都一副奴才相。”
乔霏这话说得很难听,杨天凡霍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过他眼中更多的是吃惊和惭愧,却没有一丝恼怒。
“我很欣赏的一位诗人说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想将这句话送给你。我当日出手救你,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来帮你报仇,也只是因为朱大林此人品行太过恶劣,着实该死,都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做牛做马。你有你的自由,有你的追求,应该到属于你的更广阔天地去实现你自己的理想。所以,你走吧,这里有一百大洋,你拿去做路费。”乔霏不容拒绝地将钱袋塞进他手中。
“乔五小姐!”他错愕地看着她,听梁叔和江伯的话中分明流露着想让他今后保护乔五小姐的意思,就算心中并不情愿永远追随她,可她的确对自己有恩,自己曾经许下诺言要做牛做马报答的,君子言出必行,“我不能走!我发过誓……”
“我知道你要报恩。”乔霏的语气转为温和鼓励,“你今后堂堂正正闯荡江湖,做个清清白白,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有骨气的华人,就是对我的报答,我希望我没有救错人。”
“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杨天凡念着这两句话,心中蓦地流过一股豪情。
“这本书送给你,今后有空时可以多读读书,谁说一介武夫就定是胸无点墨的?”乔霏送给他一本《醒》。
杨天凡终于确定乔霏并不是因为看不起他,想要赶他走了,她是真的施恩不图报!
他也不多说,接过乔霏手中的钱袋和书,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便大步往屋外走去。
第六十六章 离家
“霏小姐,你怎么让他走了?”梁叔和江伯都又急又气地猛摇头。
“霏小姐可是看不上我们习武之人?”梁叔觉得思想新派的乔霏定是觉得洋枪洋炮比他们这些只会近身搏斗的武人厉害,像他们这样的人迟早是要被淘汰的,心里有些难过。
“怎么会?”乔霏失笑,“这杨天凡和你们不同,他的心不在此,何必强留他?当时我救他之时,本也没打算要他报恩。”
“那杨天凡真不是东西。”梁叔啐道,在他看来,江湖中人就该言出必行,就该是心甘情愿。
“这倒不怪他,他自然是想实现承诺,是我执意要让他走的。慈悲不能掺杂功利,否则慈善之心将贬值,如果对别人有恩就挂在嘴上去卖弄,或借此来如何如何,那么慈善就是伪善。所以这份所谓的恩情,我宁愿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也不想烂在他的心里,若我是个挟恩图报的人,你们怕是也会看不起我吧?”乔霏漫不经心地笑道。
“怎么会……”梁叔睁大双眼还想说些什么。
“霏小姐,我明白了。”江伯点点头打断了他,一把将梁叔拉了出去,“霏小姐是有大慈悲心的人……”
乔霏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写字,大慈悲心?她又不是活菩萨,她不需要大慈悲。
当然她不想强人所难,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把这杨天凡放在身边,她还真不放心。
杨天凡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说过,但是从他的行止来看,确实是个人才,那一身轻功尤为卓绝,这样一个人若能在她身边,的确对她是有利的,她也真是动心了,这样的乱世之中他这样的人能够帮自己挡掉许多危险,若是前世有他的存在,也许自己也不会死得那样轻易。
但前提条件是这个人必须绝对的忠诚,对自己身边的人,她的要求一向很高,她不可能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
杨天凡的底细她不清楚,但这段时间她发现了他这个人不爱读书,虽然她在他住的房里也放了几本《新思想》,可他一次也没有翻过,完全痴迷武道,这个人是个绝对的武者,他长期所受的思想可能极其传统。
在这个乱世中,只有信仰才会让一个人绝对忠诚,她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对他进行洗脑。
就像梁叔和江伯一样,他们虽然不一定明白什么是民主,可他们信仰的是卢林,在他们的心中卢林就和神祗一般,而她虽然帮杨天凡报了仇,但他不可能将她当做神来信仰,对民主、**也没有任何热情,唯一见到他表情震撼的一次是在他初闻朱大林死讯的时候。
她明白当时的他被权力的力量给震惊到了,也许凭他自己的力量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的深仇,就凭着她约人听了场戏就解决了。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可以凭着三言两语杀掉一个手握重兵的军官……
他的震惊让乔霏觉得危险,也许有一天这份震惊会转变为对权力的热切。
有一种东西比洋枪洋炮更可怕,此物就是人心。
欲望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每个人出生之后,就开始了和欲望这只魔鬼的较量,直至死亡也难脱离欲魔的掌控。
朱大林便是死在自己的欲望之下,乔霏用以杀人的工具不是子弹,也不是权力,而是人心。
所以她不可能让人心反过来伤害她和她所在进行的事。
她要在这个苗头出现之前掐断一切的可能。
现在的杨天凡还是白纸一张,一个单纯痴迷练武的年轻人,她不想让杨天凡这样纯粹的人被权力和欲望的魔鬼控制。
杨天凡和方大凯不同,方大凯和她是相互利用,互利互惠的关系,方大凯帮她做事,她帮他得到更高的地位,而方大凯所能做的龌龊事根本不是杨天凡所能做到的,也不是他屑于做到的。
何况方大凯名声在外,早在前世时对他的品行为人就已稍有了解了,而杨天凡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没有得到她完全信任的人,她实在无法把他留在身边,倒不如施恩于他,让他今后永远对她抱有亏欠。
她不在乎现世现报的收货,这就如同种庄稼,粮食成熟需要时间,这也酷似炒股,要赚大钱,必须扛得住暴跌,忍得住暴涨,谁能忍到大浪来临,谁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现在失去杨天凡,她不觉得可惜。
乔霏震惊地看着手中的信,乔老太爷给她的每周一信中轻描淡写地写着一句话,“季达身染小疾,欲往南京治病。”
陈松在给她的信中却只字未提。
怎么可能只是小疾呢?若真是小疾,又怎么可能老家治不好,需要到南京求医?
乔霏心中忐忑不安,立刻挂了电话回涵碧山庄,老太爷自然是不会接电话的,范大爷支吾了几句还是如实相告,陈松染上的可能是肺痨,寻访得知南京城有位名医便准备去南京看病。
她心中一凉,肺痨在这个年代可是会要人命的,没有有效的抗生素根本无法治好。
因为是传染病,为了不让乔霏担心回乡,陈松要乔行简把这事儿给瞒下来,乔行简知道他们俩师生情笃,若真是陈松有个万一,乔霏必定难以接受,倒不如让她有个思想准备,便在信中淡淡提了一句。
乔霏一听说陈松得的是这毛病,立刻急了,问清了他的落脚处,即刻让人买了第二天往南京最早的一班火车票。
“小姐,你这是要一个人去南京?”宋妈见她一个人收拾行李,吓得都快晕了。
“是,你就别把我当小孩子了。”乔霏好笑,这宋妈也太大惊小怪了,她前世时十二岁便做了小留学生,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重活一世倒被人伺候成了个残废。
“那怎么行!”宋妈激动地反对,“如今世道这么乱,小姐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单独出门?”
“有什么干系?”乔霏笑道,“你们在这儿帮我送上车,大舅一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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