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用我的名义,”乔霏的神色有些怅然,“我希望用我太爷爷的名字命名,就叫做‘乔行简助学基金’。”
她拿出来的这笔钱本来就继承自乔行简。他一生兴办实业,也热心教育。捐建了不少学校,捐资助学也算是继承了他的遗志,也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你倒是个孝顺的,也不枉他白疼你一场。”胡素月也有些感慨,虽然没见过这位老太爷,可也常从乔霏的嘴里听说过老人家的事儿,乔行简虽然是位遗老,却十分开明,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没想到最后竟然不能颐养天年,却死在倭寇的铁蹄之下。
国立女子大学的助学金只是乔霏计划的一小部分,这个助学金计划她准备要推往全国,所有的大中院校都会有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乔行简助学基金”,在一些重点大学,她还要资助学校购买先进的仪器设备,这将是一个很庞大的计划。
“沈夫人,总统急召。”戴国瑛身边的亲信侍卫,急匆匆地来到乔霏的办公室。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混蛋!窝囊废!……”还未走到戴国瑛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斥骂声。
戴国瑛和卢林行事风格迥异,卢林是书生出身,处事向来温婉,待人亲和,从没有过疾言厉色训斥人的时候,戴国瑛行伍出身,便添了几分武人的习气,他身边的人鲜有没挨过他怒骂的,有的时候他气急了,举起手杖就是一顿痛打。
但他对乔霏夫妇向来还算客气,一来他深知沈绍隽那清高的倔脾气,向来是捧得骂不得的,二来乔霏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虽然暴躁,但还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
此时见乔霏进来,他也微微收敛了怒气。
“总统。”乔霏一进门便低眉敛首,看着直挺挺站作一排的政治宣传部的同事,立刻明白了大概,恐怕又是因为最近报上频频针对戴国瑛的文章大发雷霆。
“你看看这些人在报上胡说八道些什么?”戴国瑛指着桌面上的报纸。
乔霏粗粗一翻,都是她已经读过的,无非是骂戴国瑛独裁,戴氏集团的人都是国之蛀虫,屡屡打败战,抗战不力……
深知戴国瑛脾气的她,乖乖地站在一侧,等他发尽心中的怒气。
“你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会处理好的?现在就是你们处理的结果?”戴国瑛怒不可遏,“莫非你们也和他们一般心里头盼着我下台?”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自部长以下,一个个面色如土,不住地摇着头。
“那你们倒是给我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戴国瑛的疾言厉色让所有人都两股战战。
“我,我们会立刻查封报馆……逮捕造谣生事者……必要时采取特殊行动让他们闭嘴……”马部长绞尽脑汁苦思对策,“先利诱,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只要狠狠抓他几个,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再建立书报审查制度……”
瞥见乔霏微微摇头,戴国瑛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她,“你怎么看?”
“单纯‘禁’与‘杀’恐怕是治标不治本,总统还记得当年我们革命党刚起事之时么?那时候朝廷对我们禁绝何等严酷,凡被捕的革命党人无不就地正法,甚至酷刑示众,卢林先生那几年被迫四处流亡,可是朝廷越是如此,革命之火燃烧得越是厉害,报刊杂志上宣传革命思想的文字屡禁不绝,正是这样的舆论葬送了大华王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舆论能够成就我们革命党,亦能毁去我们,所以我认为堵不如疏。”
“依你之意该如何?”若不是无计可施,戴国瑛也不想背上滥捕滥杀的独裁者恶名,可是这些反对派真是让他睡不安寝,原本他还能不在意,现在报上随处可见对他的指责,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嘴皮子仗还是应该在嘴皮子上打,若真要查抄报馆倒还落人口实,那些造谣者还能以此博取大众同情。我这几日仔细读过了这些文章,在报上造谣生事的主要是四种人,保皇党、革命党内的反对派、自以为爱国的中间派和哗众取宠,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绝对反对派,分而化之,个个击破。”
她一开口便知道事先有做过功课,戴国瑛神色渐缓,慢慢坐回椅子上,并示意他们落座。
“国难当头他们自个儿什么都不做,在这儿挑我们的刺儿,他们自身又能有多干净?”乔霏指着报纸缓缓说,“我听说保皇党玩弄权术,那些殉国的遗老遗少实际是被他们暗杀的,以此为自己正名,博取同情,这件事情若是曝光,想必他们自身难保应接不暇;我们党内的反对派根本是只懂得耍嘴把式,做不成事的窝囊废,他们说不定已经暗中投靠了倭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国贼。只要把这两派的阴谋抖落出来,那些中间派和反对派自然会把目光转向他们。”
“可是这些阴谋马某闻所未闻,恐怕不好查实。”马部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
“马部长,难道没听过孔子杀少正卯么?不过也是私怨而已,都能给安上‘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的罪名,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何须查证属实?只要抛出去,我们再摇旗呐喊一番即可,难道还真要和他们对簿公堂么?”乔霏微微一笑。
“这件事便交给乔霏去办,你们全力配合,务必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戴国瑛的脸上充满了满意之色,乔霏的想法兵不血刃,既不伤他脸面,又能将政敌拖下水,的确是一箭双雕之计。
第二百六十五章腐朽
政治宣传部的马部长本来就是个庸碌之人,才干平平看上去是个极好说话的,但实际上也沾染了官场习气,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物,若是其他的副部长凌驾于他之上,少不得要惹他不快,更难免给对方几次小鞋穿穿,但乔霏却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谁都知道总统夫妇对她向来倚重,自她空降到政治宣传部起,他便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屡屡讨好,哪怕被人笑他毫无上司的威严,也毫不在意,那些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整个政府上下官员,比乔霏职位高的不在少数,可有哪个敢在她面前拿架子的?
如今乔霏回到总统夫人身边做机要秘书,虽说这机要秘书没有职级,自然不如副部长,这明面上看似乎是不升反降,但实际上她被明确分管外交部和政治宣传部,两部的所有动作都得向她汇报,这权力自然是大了去。
只不过她先前休了长假,如今刚诞下女儿不久,还有总统夫人的事务需要打理,两部的事务都还未来得及全盘插手,今日戴国瑛召她过去,自然不是为了责难她,除了征询她的意见之外,也是正式让她介入政治宣传部。
好在这些事务对她来说不算陌生,她早先在外交部待过几年,后来又是政治宣传部的副部长,虽然这些年人事变动大,但无论是事务还是人头上她都不算是生手,立刻就进入了角色。
对于乔霏,马部长一向是巴结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因为在戴国瑛办公室里乔霏否决了他的意见而恼火,不仅如此,还涎着笑脸带着手下人马紧紧跟着她讨主意。
“马部长,麻烦你去找几个刚出道的小记者,把保皇党暗杀遗老遗老。制造殉国假象博取同情的新闻和何崇志他们暗通倭人的新闻写出来,写好之后立刻送给我审阅。”乔霏也不啰嗦立刻下了指令。
“刚出道的小记者?这么大的事找他们会不会太草率了?”马部长讨好地笑了笑,“不如我找几个出名的主笔……”
“不用,越是刚出道的越有热情,对我们来说更容易掌握一些,没有名气的小记者外间那些派别也不容易抓到他们小辫子,反倒是那些主笔架子大,而且立场已明,会被人诟病。记住,这事儿须得做得漂亮一些。必须让那些小记者们自己相信这些新闻是真的,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挖出了这个大内幕,而不是我们授意他们写的。”
马部长心领神会。回过头想想不由得佩服起乔霏这一招的高明,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比不上这个女子城府机心,这一招的确比他硬邦邦地查抄报社高明,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件事立刻去办。我明日就要看到这些新闻稿。”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官僚的办事拖沓,若不给他们一个期限,恐怕他们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一个记者。
“我尽量,我尽量。”马部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暗叫苦,又得找人又得设局还得立刻出文章。一日的时间怎么够?
“不是尽量,是必须。”乔霏不给他糊弄的机会,“你方才也听到了总统是怎么说的。他要求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这还只是一个开端,若是头没开好,今后的事情怎么做?总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到了最后,乔霏的语气森然。隐隐带了威胁之意,马部长心头一寒。“我立刻就去办!”
对他来说有什么事儿比头上的乌纱帽更重要?他虽然是政治宣传部的人,可也不是什么清高的文人,若没有了手中的权力,一家老小靠什么吃饭?
马部长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闲着,微微皱眉提笔便写。
华夏文人向来喜欢打嘴仗打笔仗,尤其是朝堂上的官员都是文人出身,这笔仗向来打得十分激烈,哪怕经过了革命,到了联合政府时期,这习惯也未曾改变。
甚至因为报刊杂志的大量涌现,文坛上的战争打得更是硝烟弥漫,火药味十足,各个派系都在争取对自己有好感的文人,这些御用文人就像一条条看家的狗,每日吠来吠去,好不热闹。
不过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是文人,她没有半点文人的浪漫主义色彩,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政客,能够加入这场战争,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对政治理论的深厚功底,还有一些极具煽动性的语言。
自抗战之初她写了不少激励民众抗战的文字后,她很少再动笔写文章,“清如”之名在文坛报界也渐渐为人所淡忘,何况她投身政界,再贸然提笔恐怕会被人说是为自家辩白,尤其是如今戴国瑛的名声不好,连累了乔家也被骂为国之蛀虫,她这番复出自然也是慎之又慎,遣词造句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捉了小辫子。
当年清如声名大噪之时,她为革命党摇旗呐喊,算是为了国家大义;之后又为了抗战,号召民众,算是为了民族大义;而这一次确确实实是为了自己私欲。
此番动笔自然更是艰难,虽然已经有了腹稿,可还是下笔时控制不住,揉碎了好几页稿纸。
最终她将笔一掷,还是决意放弃,这番辩白不仅毫无意义,倒是坏了“清如”的名声。
发了好一阵子呆她才定下心来,决定避开反对派们的锋芒,从团结抗战入手,以鼓舞民众抗倭士气为主,而不去纠缠什么独裁不独裁的问题,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她就成了独裁者的帮凶,也给自己的仕途泼上一桶墨水。
单纯地写写抗战文章,喊喊口号根本不会吸引民众的注意力,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自然不可能博人眼球。
但她却是联合政府里首屈一指的文士,写起这类枯燥的文章竟也能妙笔生花,写得辉煌灿烂,极其蛊惑人心。
马部长在第二日如期交上了几份新闻稿,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她难免觉得好笑,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压力产生动力,像他这样的人不狠抽上几鞭子是决计跑不动路的,略略一威胁,再不可能办的事儿也让他给办成了。
“这篇文章今天先帮我发了。”乔霏将自己的文章递给他,马部长粗粗一翻,见是她的新文章,又是一堆阿谀之词滔滔不绝。
她笑了笑,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当年的联合政府是由一群志存高远的革命者组成的,他们一个个胸怀大志,性情高洁,满脑子都是为国为民的思想,不惜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当政没有几年,政府里就充斥着像马部长这样阿谀奉承,庸碌平凡,甚至是贪墨腐朽的官员,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华夏历史的历朝历代,包括大华皇朝,包括革命政府,也包括她前世的君主立宪政府。
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官场就像是一块磨刀石,将年轻人的激情和梦想全数磨掉,要么遵循规则,要么离开这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真真是残酷得不得了。
如果没有最完善的制度,无论是换了谁执政,都是一样的后果,而如今的联合政府从制度上来说并不比大华皇朝高明多少。
“沈夫人,这件事大概多久能够解决?”马部长战战兢兢地问道,自从昨天乔霏提醒他之后,他便开始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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