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钏的视线在海愿的脸上流连着,这张脸他实在不陌生,因为当她还是海刹的时候,他是她的主子,虽然还没有那么亲密的接触过,但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将她看清楚;而现在再看的时候,却发现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清她。
想要继续将海愿从头仔细看清楚,钟离钏的眼神意外的看到了海愿发间的那只桃木发簪,很普通的一根簪子,小巧的桃花图案,手工也并不精巧,但在钟离钏的印象里,从几天前再见到她第一眼,她好像就是带着的,而且除了这支簪子再没有了其他饰物。也许,这只发簪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钟离钏的手忍不住好奇的伸出来,捏住那只发簪轻轻的拉出来,海愿那一头如丝、入瀑的秀发就散落下来,散在枕上,垂在鬓间。将那只发簪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钟离钏发现这只发簪简直有些寒酸。
才看着,海愿就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钟离钏瞪着一双虎目,总算没有盯着自己看,却是看着自己的那根桃花发簪的,小手往头上一摸,一头秀发也散落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出来嚷着:“还给我。”
“有什么深意吗?”钟离钏把手里的发簪递了回去,但心里十分明白,那根发簪配不上她,但若不是别有深意,她不会那样仔细的一直带着。
“他送的。”海愿没有说是谁,她不想说假话,可也没法说明白,送她木簪的是阿丑,但也是钟离域。
“……”默不作声,心里发苦,钟离钏从床上起身,到门口双手推开了大殿的门。门口的阳光宣泄进来,刺的钟离钏的眼睛有些发疼、发酸。
“来人,梳洗。”钟离钏一声吩咐,马上就有候在外面的宫女捧着银盆和布巾依次走了进来,还有内侍特别抬着一面屏风,将那张床隔开,然后又有宫女捧着衣服进来,帮海愿把衣服也换了,服侍她梳洗。
等海愿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钟离钏的衣服换了,脸也洗了,依然是威风煞气的模样,铁塔般的站着;昨日的那抹柔和与朋友似的舒缓却不见了。
“吃了饭,我送你回去。”这是钟离钏在海愿走出这间朝祥宫之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也是和海愿这一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海愿从朝祥宫再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她没有被带上之前来时候的那条小路,而是被直接带到了宫门口,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这时候海愿才知道,原来钟离钏说的送自己回去,并不是回到晚栖阁,而是要送她回瑾王府的。
看着在自己身前几步一直默不作声,而且是准备上马的钟离钏,海愿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放下来的时候,钟离钏才从马上回头,但帘子已经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再看不到海愿的那张脸了。
“驾。”钟离钏双脚一夹马腹,催动胯下的战马先行起来。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因为怕下一刻自己会拉转马头,如之前一样的踢翻那辆马车,亲自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海愿掀起帘子就看到了瑾王府的大门,但却只有自己的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而那个说送自己回来的太子殿下却没有了影子。不知道是提前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跟着来。
而当曦出现,将海愿从车上扶下来的时候,海愿才顺着曦的目光向前面小街的拐角处看去,那里也看不到人,却有一个斜斜的影子从转角处露出一点点,那影子很高大,被阳光拉的有些变形。
钟离钏直到看着海愿走进了那扇瑾王府的大门,才拉转了马头,双腿猛的一夹马腹,让身下的战马飞奔起来。虽然还是在街上,但那马蹄翻飞掠起的风沙才能掩住一点心中的酸涩。一直到奔出城去,又不知道奔了多久,直到胯下的战马都出了一身的汗,钟离钏也感觉拉动缰绳的手臂都开始酸麻了,才收了收缰绳,整个人从马上翻下来。
这是个不知名的地方,一片草地加一池碧水,钟离钏一个人伸展开四肢仰躺在草地上,望着明亮的太空,让刺眼的阳光把眼睛晒的生疼才闭起来,心中空无一物,好像整个人也空了一般……
“夫人!”海愿来到瑾王府腰门的时候,带路的管家退了出去,夜迎了出来,见到海愿就是一喜,随即神色又是一暗。
“域怎么了?”看到过来接自己的竟然是夜,海愿的心就是一沉,按道理说,自己从皇宫能顺利的出来,最先来接自己的应该是钟离域才对,可现在只有夜,而且看夜的神情也明显不对。
“主子在卧室,还没有醒。”夜还没说完,海愿就慌忙的往后面跑了过去。曦连忙跟上,在海愿身侧护卫着,担心她跑的急会绊倒。
推开钟离域卧室的房门,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海愿迈步直奔里面,最先看到的是两个御医围在床边,走进了才看到御医给钟离域在针灸。而钟离域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脖颈处还有一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和他白皙的脖颈还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海愿看了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的?”海愿没有马上上前,怕影响了御医行针,而是转身焦急的问着夜。她并不知道钟离域自罚进宗祠的事情,所以才分开三天,回来就看到钟离域这样子躺在床上,觉得太突然了,而且难以接受。
“主子做错了事,在宗祠自罚三日。可昨晚主子从宗祠出来就昏倒了,御医查过说是中毒,但什么毒却不知道,所以还无法解毒,只好用银针将主子身体里的毒素一点点的吸出来。”咬了咬牙,当着御医的面却不能全部说明白。其实,钟离域昨天晚上出来的时候对夜有过交代的。
“这个看看行不行,域当初给我解毒就是用了这个。”海愿一下就想起了自己身上带着的冰魄,忙从怀里拿出了那个小荷包,递给了曦,让曦去交给御医看看。
“好了,好了,这冰魄可解奇毒,有此圣物,瑾王的毒可以无忧了。”御医看了一眼就喜上眉梢了,若是救不活瑾王,他们的脑袋都不保;现在可好了,瑾王的性命连同他们的脑袋都可以保住了。
而御医却没有用冰魄泡水,估计是怕效果来的太慢,而是直接将冰魄放入了钟离域的口中,让他含着。连同他身上的那些银针也拔下去了,有了冰魄,这些法子都不用了。
“夫人请放心,瑾王吉人天相,冰魄在口中含服半个时辰就会醒来,然后再每日泡水饮用,毒素就可以慢慢清除了。”御医说完,就退到了一边,让出地方让海愿上前。
海愿来到床边坐下,就看到钟离域的眼睑都有些微微发青,不知道是没有睡好,还是因为中毒,一张绝美的脸苍白如纸,就连呼吸都是浅浅的。这样的钟离域,海愿见过,那是在迷惘山林的时候,他被雷击中了,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
而此时再见,一张是阿丑的脸,一张是钟离域的脸,两张脸重合在一起,让海愿的鼻子发酸,却笑了出来,伸出小手轻轻的抚摸上钟离域的俊脸,指尖感觉到他的肌肤很细嫩、光滑,和之前阿丑的脸没有半点相同,但坐在他身边却又有一种相同的感觉,就是安心。
“域,我回来了。”海愿轻声的说着,然后就是静静的等。一个时辰应该是两个小时,海愿和屋里的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耳力极佳的夜和曦才能听到几个人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感觉好像过了好久,海愿的余光发现夜的脚步移动了一下,然后长出了口气。海愿就忙把视线紧紧的盯着钟离域的脸,果然发现他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然后就是一个深呼吸。
“醒了!”海愿惊喜的一笑,她知道最先发现钟离域醒来的应该是夜,因为夜有着很高的内功,而且在钟离域身边十多年,他的呼吸频率夜是最了解的。
御医也忙上前来,拉过钟离域的手腕诊脉,脉还没有诊完,钟离域的眼睛就睁开了。曦忙给海愿递上一块手帕,海愿捧在钟离域的口边,接住了他吐出来的冰魄。
“海愿……”钟离域的嘴唇有些发麻,一半是因为毒性的关系,一半是因为冰魄的寒气,叫出来的名字有些发硬,但无疑却是惊喜的。
“是我。”海愿笑了,笑的很灿烂。虽然没有想到会如此快的再相见,却真的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退下吧。”看了看身边的御医,钟离域挥了挥手。御医马上就识趣的退了下去。看着旁人都走了,钟离域才上下的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海愿,微微一笑,带着点歉意的说道:“让你担心了吧。”
“做了什么错事,要去宗祠受罚?”海愿下意识的就明白,应该是为了自己才对,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牺牲会这么大,一直尽量展露的笑容也有些酸涩了。
看到海愿的笑容僵硬了,钟离域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怕她心中愧疚,淡然一笑,劝慰着:“不完全是因为你,还为了羽,还有哥哥,还有很多的人,成败在此一举。”钟离域伸出大手,轻轻的抚上了海愿的脸,指尖在她的面颊上轻轻的滑动,感觉着她脸上细腻如凝脂的肌肤,还有那温温的热度,很真实,让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海愿温柔的一笑,和钟离域的大手紧紧的扣在一起。知道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承担,替他心痛,却别无他法,帮不了他,只想要安心的陪着他就好。
“夜,羽那边有消息了吗?”钟离域从床上坐起身来,感觉头还有些发沉,但另一边却更为紧急,因为他的缘故,时间拖延了一天,羽是不是就已经闯进了皇陵?
“主子,两日前,冷姑娘就已经赶去了皇陵,羽公子虽然没有传来消息,但应该不会太过危险的。”夜口中的冷姑娘就是冷月痕,本来她是受了钟离域的托付要守着海愿的,只是穆子羽独闯皇陵的凶险更大,所以钟离域才告诉月痕赶过去帮忙的。
这也是太子钟离钏为什么就能顺利将海愿从晚栖阁带走的原因,如果冷月痕还在那里的话,海愿和钟离钏之间也就不会有那样的一番交集了。
钟离域点了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思绪渐渐飘远,想着在宗祠里的种种,又抬起头来,向夜说道:“传令风情楼,放出消息说要去皇陵追凶,擒天启国二十五年前的叛逆。”
“主子!”听了钟离域的话,夜就是一愣。听说二十五年前天启国钟离氏一脉是有一场浩劫,但那时候钟离域还没有出生呢,怎么才在宗祠关了三个晚上,就突然把这桩事情牵了出来?而且,那场钟离氏的浩劫突然而发,又突然而灭,知道其中真相的人少之有少,而几个后来出世的皇子也都不知道详情,现在几乎就成了天启国的一个谜了。
“去吧,不把这个消息放出来,事情永远都纠缠不清了。”钟离域很坚定的说着,夜没有再问,而是飞身出去传信了。曦看到夜也走了,忙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了钟离域和海愿两个人好好的相聚。
“域,事情会不会……会不会关乎皇后和太子?”海愿想了一下,本来不想过问,但又想到了那本来就不像好人、但其实真的不是很坏的钟离钏。两夜一日的相处,让海愿明白了一句话:世上没有好人,只有对你好的人。而对于海愿来说,钟离钏就是那个对她还算好的人。
“有关。”钟离域没有任何考虑就直接回答出来。然后抬头看着海愿,握着她的手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昨晚将我从宗祠里放出来的居然是他。”
“他昨晚是去了你那里!”海愿猛的一颤,再看看钟离域那苍白的脸色,想起了夜说钟离域中的毒,眼神里有一些失望飘过。她刚刚以为钟离钏不是很坏,可他昨晚突然出去那么久,原来是去宗祠害钟离域了!
“他放我出来,又替我向父皇禀告,说我中毒颇深,要马上回府救治。如果不是他,只怕我真的要在宗祠里等到毒发身亡了。”这也是钟离域奇怪的原因之一,他本来以为,就算自己没有中毒,皇后娘娘和钟离钏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让自己出来的,而当时自己确实中毒颇深,虽然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多延迟一刻必然多一份危险,也会关乎全局的成败。
“你是说,不是钟离钏下毒害你,还是他将你救出来的?”海愿听明白了,但同钟离域一样的吃惊。她觉得钟离钏或许不坏,但绝谈不上是好人,而且就连几日前自己被留在皇宫里,也是太子和皇后用的诡计,可是才几天的时间,为何就有如此大的改变?
看到钟离域点头,海愿又想到了昨天,有内侍来传唤,说皇后娘娘传唤太子殿下过去。钟离钏本来是打算关门不见的,却又走了,原来竟然去救了钟离域出来!百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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