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温委婉的道,“跟寻常人家是不同的,你见过有几个太上皇的?”
王直是高严最信任的亲信,也不是傻子,听了施温的话,“你是说——”
“王将军,这高太尉还没上去呢,就是上去了,也是轮到大少君那辈,再是崧崧这辈,哪里需要太急。”施温说,“你看崧崧不也不急吗?”
“施先生,你是说崧崧他是故意的?”王直问。
施温捻须而笑,“崧崧一片赤子之心,纯色天然,哪里需要故意?再说现在高太尉真是烦心的时候,需要的是子孙的孝心。”
王直恍然,对!这皇位还没到手,就有人来争夺,要是他也会生气的。
施温又补充道,“现在崧崧除了去太学外,家里的几位郎君还会给他讲些史记上的小故事。”
王直不太通文墨,可他知道作为帝皇最重要的就是通史,他看着施温的目光有点改变了,这陆家能屹立千年不倒,果然自有其处事之道,至少对帝心的把握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难怪他来之前,郎君让他有事多跟陆家商量,也对。当年袁家走族灭了,可陆家跟萧家那么亲近都能保证全身而退,肯定手上底牌不少,思及此王直对自己郎君就跟有信心了,郎君一定能当太子的!
高岳自然不知道施温和王直的对话,他现在沉浸在阿娘要来的喜悦中,他并不是没注意到王直的目光,可高岳牢记了阿娘的话,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他还是孩子就要有孩子的天真,稳重等他满了十五岁再说,真正聪明的人都是把自己当傻子的,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当聪明人。祖翁这么疼他,难道还会害他不成?他要是带着耶耶的亲兵,才会让祖翁伤心。
老锤看着高岳又想着高峥,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郎君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高岳一颗心飞到了广陵,却不知道广陵驿站这会正鸡飞狗跳。
从蓟县到建康路途遥远,陆希又带着女儿,一路上行程肯定不会太快,高严作为一州刺史不可能离开那么久,且北方初定,高严手头也脱不开事,所以陆希先带女儿离开。高年年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可开心坏了,陆希和高山山又宠着她,遇上什么好玩的事都肯停下来陪她一起玩,小丫头这段时间过得非常滋润,不过一个多月,人就圆滚滚了一圈,把陆希爱的不行,整天搂着女儿,母女两人甜蜜蜜的腻歪。
陆纳这些年一直没法子调入建康,不过自高严当吴郡太守后,他就出任了广陵太守,政绩做的也不错,一听陆希要来了,早早的派人去迎接了。他也没有收拾别院,而是让人清扫了驿站,高严是朝廷命官,外出理应住在驿站。高家一跃登天,陆家也在浪头上,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陆希是坐船来广陵的,她已经跟高严联系上了,最迟高严今晚也会跟他们会合了,陆希准备广陵住上两天,等高严来了一起入京。可等她刚到驿站,就发现居然高元亮也到了,这让陆希惊讶不已。
高元亮是她大伯,高严不在,陆希就让高山山去给高元亮见礼,高元亮那边听说陆希来了,也让几个侍妾过来给陆希请安。虽然双方身份不同,可毕竟都是自家人,前来请安的侍妾中还有高峥的母亲柳氏,陆希也不好几句话打发她们走,就请了她们去偏厅喝茶。她还要吩咐下人收拾屋子,招待陆纳的侍妾,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女儿。高年年在船上闷了十来天了,早闷坏了,她嫌一人待着无聊,撒娇要去花园玩,陆希让高年年的乳母带着几个小丫鬟陪着她去花园。
可是还没等她跟柳氏说上几句话,陪着高年年出去玩的小丫鬟就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女君不好了,小娘子在树上下不来了!”
“什么!”陆希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惊又急的往外面疾步走去,“年年怎么会上树的?”
小丫鬟抹了一把眼泪,简单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本高年年在花园跟大家一起踢毽球,玩的好好的,可是突然听到了一阵猫叫声,众人寻声找了好一会,才在墙角的一棵树上找到了一只不敢下树的小猫。
高年年同情心大起,就要让人把小猫救下来,但是桃枝纤细,伺候高年年的小丫鬟都有十一二岁了,根本不敢往上爬,就怕压断了树枝,众人出着主意要喊外面的侍卫来救小猫,却不想高年年趁她们不注意,拖了花园里一张废弃的小胡床过来,踩在胡床上爬到了枝桠上,她爬倒是顺利爬上去了,可跟小猫咪一样——也不敢下来了!
陆希几乎是跑到了花园里,一进花园,就发现里面站了不少人,她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女儿抱着一只小猫,坐在一根纤细的枝桠上嘤嘤哭着,“年年——”陆希心都颤了,就怕那根枝桠突然断了。
“阿娘——”高年年看到陆希泪水落得更凶了,“抱年年——”说着她就要张开小手。
“年年别动!”陆希几乎是尖叫了,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的年年受不了半点惊吓,又软语哄着她,“年年乖乖别动,阿娘马上接你下来好不好?”陆希心里是惊怒加交,年年已经不是第一次爬树了,甚至还从树上摔下来过,她已经教训过女儿很多次了,也再三嘱咐下人要好好看着她,结果还是——
“好。”高年年抽抽噎噎的应了,呜呜……这颗树好高,跟年年以前爬的树不一样!
陆希催促下人道:“快让侍卫过来把年年抱下来!”
“跳下来就可以了。”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什么——”陆希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高大的身影,陆希微微仰头,才发现是高元亮,“大伯,你什么时候来了?”
高元亮不置可否,他比陆希来的还早,只是陆希刚才太焦急没注意罢了,他走到树下,对高年年说道:“跳下来。”高元亮注意到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树枝都快断了,哪还有什么时间等侍卫来把她抱下来。
高年年眨着沾了泪水的长睫毛,“不要!哇——阿娘、阿兄,年年怕——”
陆希听到女儿哭声,心都快碎了,“年年不哭,阿娘马上让人抱你下来。”
高山山上前哄着妹妹道,“年年,阿兄就来了,你别动。”他是跟高元亮一起来的,这树也不高,树枝又太纤细,大人根本上不去,除非用梯子,可梯子还要让人去拿,太浪费时间了,高元亮让高年年跳下来,高年年不肯,刚才就僵持了一会。
高元亮见陆希眼底已经盈满了水意,眼见就要跟高年年一起哭了,摇了摇头,眼见高年年屁股下那根树杆摇摇欲坠了,他对高年年脸一沉,低喝道:“跳!”
高元亮跟高严一样,都是冷肃之人,高严的女儿都在建康由高后养,他对儿子态度,跟高威如出一辙,完全的军事化训练,他这一冷脸就是高峥他们都怕,更别说从小娇惯大的高年年,她吓得放声大哭,而此时已经快断裂的树杆也“咔擦”一声——“啊!”
“年年!”陆希近乎尖叫了。
高元亮轻松的一把接住掉下来的小东西,高年年这会不哭了,而是吓呆了!一双桃花眼瞪圆了直愣愣瞅着高元亮。高元亮长这么大还没抱过小孩子,更别说是高年年全身都软趴趴的小生物,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只能双手维持托着的姿势,身体都有点僵硬了。
陆希几乎是抢一般从高元亮手中将女儿抱了过来,“年年?”陆希颤声抚摸着女儿的小脸,怕真吓坏了她,凝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高年年被陆希一摸,才又放声大哭起来,“阿娘——”
陆希听到她哭了才彻底的放心,陆希心定了,心火又起来了,也顾不上还有那么多外人,她对着女儿小屁屁“啪啪啪”就是三下,“我都说过了,不许你爬树了!你还不听阿娘的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乖呢!”
陆希从小到大连眉头都舍不得对女儿皱一下,更别说是这么用力的打女儿了,高年年摸着火辣辣的小屁屁,又听陆希说她不乖,委屈的哭道,“年年不是不乖的孩子——年年只是要救小猫猫——哇——阿娘——”高年年一边哭一边小脸紧紧的贴着陆希的脸,小手搂着陆希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
陆希稍稍稳定了下情绪,朝高元亮行礼,“刚才谢过大伯了。”
高元亮静静的看了陆希一会才道:“不用客气。”
“大伯——”陆希正想告退,却听一人问道,“皎皎,年年怎么哭了?”陆希抬眼望去,就见一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陆希隐隐又感到了眼睛的酸胀。
☆185、激流(八)
高严要比陆希晚了十来天才出发;不过他行动可比陆希迅速多了,日夜赶路,终于在广陵追上了陆希,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追上后会看到妻子眼眶红红的抱着大哭的女儿,一旁还站着高元亮跟他那几个儿子,他不由快步上前;“皎皎,年年怎么了?”
在高年年心中;阿娘是比耶耶靠谱一百倍的人;她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腻歪在陆希身上的;但是也有列外;比如这个时候——高年年仰起小脑袋;大眼噙着泪,朝高严伸出小手,“耶耶——”
高严想都没想就抱过了女儿,高年年再次展开了天赋技能——粘糕技,小脸贴上了高严的脖子,高严熟练的给女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年年爬到树上下不来了,幸好大伯把年年接住了,她是吓哭了。”陆希简单的解释着原因。
“多谢大哥。”高严抱着女儿很自然给高元亮行礼,还能顺手拍拍女儿的背安抚她,丝毫没有感觉他这个举动给在场之人带来的震撼。这小粘糕太不像话了,真被皎皎宠坏了,高严暗暗思忖这次非好好教训她不可。因陆希宠着女儿,兼之年年又是女儿,高严也难免放纵了些,很少对女儿有冷脸,就是冷脸不似对儿子那般严厉。
高年年趴在了父亲宽厚结实的怀里,情绪平稳了许多,她抽了抽小鼻子,吚吚的蹭着高严,丝毫不知给她带来安全感的父亲正盘算着要好好教训她呢。
高严在他们心目中是跟高元亮一样高不可攀的存在,怎么都不可能做出这种抱女儿毁形象的举动。高峥从一开始就陪在高元亮身边,他看着高山山一听到高年年困在树上消息后几乎是冲到了花园,要不是树杆太细了,他一准早爬上树把高年年抱下来。再是一向优雅端庄的二婶不顾仪态的跑到了花园里,对高年年又哄又劝,眼底只有女儿而无他人。
父亲把高年年接住后,二婶明明看起来那么宠年年,还居然打了她,高峥忍着要去摸自己屁股的冲动,也不知道二婶打年年到底是什么感觉?应该不疼吧?看高年年被打之后更黏二婶就知道了,他从来没有被父亲打过。高元亮教训孩子从来不亲自动手,全是拖下去让亲卫打板子的。
最后又是严肃不下于父亲的叔父居然如此自然的抱过高年年,还安抚她……这就是因为年年是二婶生的关系吗?高峥抿了抿嘴,或者是因为高岳、高屾和高年年都是嫡出的关系?高元亮余下的庶子皆怔怔的望着高严的举动,在他们心目中从来没有被父亲抱那个概念。
对弟弟毁形象的举动,高元亮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平板的回复了一句,“举手之劳。”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数年不见,两人对话却乏味的让人想撞墙,尤其是最初的寒暄后,两人同时一直维持着一副面瘫的表情对视,旁边的人见这对兄弟如此,压力都很大,可偏偏这两人都蛮横惯了,真没人敢冲上去冒死打断这两人的对视。
“大伯一路辛苦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就先不叨扰大伯了,等哺食时我们再带年年谢过大伯。”陆希是真的感激高元亮,要是没有他,年年肯定就摔下来了,虽然树下垫满了被褥,可陆希还是不敢想象女儿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后果。
高元亮听了陆希的话,对她微微颔首,算是给她一点反应。高严则握住了妻子手,要是他刚刚在,皎皎也不至于那么惊惶。陆希也有好多话想跟高严说,但这里又不是好场合,她只对高严浅浅的一笑。
高元亮目光从这对目中无人的夫妻身上移开,丢了一句“哺食再叙。”就大步离开了,柳氏和高峥等人连忙跟随。高元亮走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了一事,高年年不是他抱过的第一个孩子,他第一个抱过的人应该是刚出生的高岳。想着高严抱女儿、安慰妻子的举动,高元亮冷哼了一声。
“耶耶——”
“阿兄——”
一家子到了自己的居所后,陆希、高年年和高山山忍不住同时喊着高严。
高严立刻把小粘糕把高山山怀里一塞,将妻子搂在了怀里,“皎皎,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希搂着高严的腰,“阿兄,我刚刚都被年年吓死了。”年年是她的心头肉啊,就挂在这么高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