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感谢您送来的贺礼,但遗憾的却是我起床时您已经离开了,这便是我的失礼!
我深知您几乎场场不落的听了《白蛇传》,您对京剧的热爱令我感动,作为一个东洋人能如此了解中国文化,如此喜欢我演的戏,只言片语是无法表达我内心谢意的,改日定当请您喝茶……
他拿起信反复的看了几遍,书信上用的是娟秀的行书,他对自己的一笔字还是颇为满意的,当年父亲专门找过私塾先生来教自己,写不好就要打手板,他可是怕得要死!但学戏的时候他挨得打却更多,曾经有一次他偷懒傍晚不练功,就让父亲打得屁股开花,要不是母亲拦着,估计会一两月没法子下床的。
现在父母对他管教就松多了,除了结婚这件事催了很多次之外,他和谁来往,去哪里睡觉几乎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戏班子的事父亲还是偶尔过问的。现在父亲已然不唱戏了,但还在收徒弟,有时也会来戏院走走。
他把书信封好,就出了书房将信交给了老李头儿,还叮嘱道:“您把这封信下午之前送到这个地址去,我给您车费。”说完还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塞到了老人手中。
“好,等我打扫完院子就去……少奶奶醒了,等您去给老爷夫人敬茶呢。”他说道,话音刚落,少奶奶青莲就从后院走到了廊前。
吴璧凌有些乱了方寸,他马上来到妻子跟前礼貌的说:“咱们走吧,爹妈都等着呢。”等回了屋子再和青莲道歉吧,昨晚他醉得不醒人事,根本就没和人家圆房,今晚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殷勤万分的对待她,就算是装也得装得像点儿,万万不能让媳妇儿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虽说男旦这行当“兔儿爷”为数不少,但每个人都有家事的,都是私底下暗中来往,多数是为了和有钱人应酬,也有他这样乐在其中的。
青莲很羞涩的应道:“嗯。”就跟着丈夫往前院的客厅走去了,她要给公婆奉茶,还要改口叫二老“爹和娘”了。
吴璧凌和妻子迈进客厅的大门,爹和娘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小两口。
青莲欠欠身,微垂眼帘说道:“媳妇拜见爹,拜见娘。”
笑起来更像是个白胖老太太的吴先生说道:“青莲,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和我们讲。”
干瘦的吴老太太也说道:“嗯,老爷说的是,璧凌你往后可要好好的对青莲,不能欺负她哦。”
“是,娘。”他嘴上答应,但心里却在烦恼,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对得起妻子?他觉着不找女人这点儿,自己倒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
此时,老妈子端过两碗茶,青莲就先后给公公婆婆奉茶,举止落落大方,看起来端庄娴熟,就连站在一旁的吴璧凌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尽管他对女人真的毫无兴趣,但爹妈给他找的老婆确实是百里挑一。
媳妇儿奉完茶后,吴老太太就给青莲包了红包,还特别叮嘱了一句:“来年希望咱们吴家三代同堂,我们可是盼着早点儿抱孙子呢。”
新媳妇儿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吭声。
作为丈夫的吴璧凌只得笑得很勉强的说道:“娘,此事不能太急了,我们才刚成亲呢。”都没洞房哪里来的孙子?他虽然是只兔子,但总也得和配偶“吭哧”出一窝儿小的来,这是他身为人子的义务。
吴老先生也点头道:“是,璧凌说的对,你就是太心急了,你们歇着吧,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他其实多少知道儿子的癖好,所以婚礼之时还是有些担心的,但现在看来两人还算相处融洽,反正夫妻的感情是日积月累培养起来的,要慢慢来。他希望璧凌能早日摆脱断袖之癖,体会到妻子的温柔细腻之情。反正,他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相信儿子也能趟过这道坎儿。
“那我们就歇着去了。”璧凌说罢,就和青莲转身出去了。
来到走廊的时候他才低声对妻子说:“昨晚对不住你了,我喝太多了。”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洞房之夜错过了也没什么,往后他们还要在一起相伴几十年呢,她虽然有点儿害怕,但内心更多的却是新娘子羞涩的期盼。
小酌过后吐露真情
下午,沈钺之便给家里发了个电报,询问父亲和大哥以及家人是否平安,他估摸着明天差不多就应该有回复了。回到院儿里的时候忽然看到那天和佟先生一起的赵副官正在西屋里和福来,老太太说话,只是今天此人穿了便服而已。
看到沈老板进门,赵耀辰赶忙出来问候:“沈先生,打扰了。”
“不必客气,佟先生呢?”他很纳闷。
赵耀辰答道:“佟先生赶回广州了,他有要事在身,我来安排老太太和福来去广州的事。”
钺之这才点头:“哦,你们何时动身?”
“两天后。”他答道。
听到这话沈老板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两天后福来就离开北京了,可他们还没亲热够呢,他笑得很不自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正好这几天我不是太忙,不用每天去戏园子的。”
“好,那就烦劳您再照顾老太太和少爷两天了,我刚好要去采购些东西带回广州去,到汉口我们还得转车才能到广州,一路上的吃的用的都要预备好,老太太身体弱,佟先生叮嘱我去同仁堂多开些药带过去。”先生其实是赶回广州去参加紧急会议了,和孙传芳的谈判终无结果,东北三省又闹独立,冯玉祥决定支持国民军,因此政府方面还是决定三月一过就要坚决的开始北伐,将盘踞于北方的军阀们一举消灭,此次北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能不负众望,取得最后胜利的。
沈钺之想起上次给福来开的方子便说道:“你们少爷的身子也弱,我上次带他去开过一副方子,你也带上吧,走之前我交给他,您一定要叮嘱他按时吃药。”
赵耀辰连忙点头:“沈老板您对少爷真是太照顾了,我已经退伍了,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二少爷和老太太,待到了广州还要给少爷补习文化的。”这是佟先生交给他的新任务,等福来少爷上了军校他再参加国民军,现在一切都以二少爷为主。
“补习文化?”钺之有些不解,福来不仅识字,而且会算账,莫非佟先生还要送福来去留洋么?
赵耀辰耐心的解释:“佟先生要送福来少爷去黄埔军校,不过少爷之前没有念过学堂,文化上要差一些,所以先生就让我来做少爷的老师,给他补习文化,赵某虽然不才,没喝过洋墨水,但也是中学文凭。”
他爽朗的一笑:“赵先生不要谦虚。”话刚说到这儿,佟福来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有些愁怨的望着他,大概是在为了两天后的分别而伤心!
“沈老板,明天我能不能跟您去趟戏园子?”福来用温和的口吻问。
“行,咱两下午三点坐车过去。”他以为福来要来听自己唱《穆家寨》呢,但实际上人家却是另有目的。
车夫听到沈钺之答应就说道:“我先进屋帮我娘收拾东西了,等晚上我请您喝酒。”他得找个机会和小慧道别,上次伤了人家的心,他不能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好。”沈钺之压根儿没心情喝酒,他只想趁这两天多和福来同床共枕,以慰藉日后袭来的相思之苦,现在他就开始为此忧愁不已了。
傍晚,赵耀辰离开之后,佟春燕和儿子便把东西都收拾打包了,只等着出发的那天一起拉到车站去。
福来和母亲说要同沈老板出去喝酒,就穿好棉衣推开了北屋的房门,却看到钺之正坐在椅子上闷闷的抽洋烟。
“怎么?”他抬头看车夫,却笑得不怎么自然。
“我想请您去喝酒。”他局促不安的说道,僵硬的站在对方面前不肯坐下。
“酒,我这里有,咱们就在家里喝得了,晚上我要抱你上炕。”他很大方的说,并不容此人反对。
佟福来听他这么说,便坐了下来,垂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快走,可是听赵先生说,爹要我们赶紧离开北京,他说这里可能会不安全的。”
“你爹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我去拿酒。”沈钺之说完这话,就来到柜子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坛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放到了桌上。
福来笑笑“有酒有菜才好,我去弄两凉菜吧?”说完就走出门,进了厨房。
“成,我还没尝过你手艺呢。”钺之又找出杯子,只等着福来做好下酒菜一起享用。
不一会儿,佟福来便端着一盘糖醋口的凉拌白菜,油炸花生米,和中午剩下的肘子肉回到了北屋,摆上了桌儿。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钺之便给他倒满了酒,桂花陈酿不是那么容易上头的,劲儿小,他也希望不要让酒力破坏了美好的夜晚,毕竟酒后的“节目”才是重头戏。
“到了那边要常给我写信,地址你记下了吧?”钺之端着酒杯愁眉苦脸的说,就算是再缺心少肺,但面对和相好之人的离别也还是会不免伤心的。
福来点头称是:“记下了,我们住的地方还在安排,娘说不和爹住在一起,所以赵先生要带我们去广州找房子。”
钺之对车夫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就放下酒杯继续叮嘱:“到了广州要是不适应的,随时可以回来……我不是说你到了那边会过得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怎么好意思直接和这个人说让人家留下来别走,留在北京呢,他能给福来何种承诺,他本来就是吝惜山盟海誓的人啊。
车夫憨直的笑着,喝了口酒:“我懂您的意思,虽然我不精明,但我会留心的。”
“嗯,我听说你有哥哥,姐姐,要想办法和他们相处好,能不能在家里立足和他们有很大的关系,莫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为了争家产来的。”在这件事上他就撇的很清,即便是离开家的时候也没拿父亲半毛钱,当然母亲是偷偷给了他一些的。
福来把双手放在桌面上,禁不住问道:“嗯,我知道,我诚心诚意的待人,不要家产便是。”
“别,你不能这么说,待人厚道是你的优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生逢乱世,人心叵测,尤其是嫉妒之心那可是害人的利器,不管你和他们是何种关系,老刘撞你脚踝的那次不就是么,这还算轻的呢,你需记住。”他觉着福来实在是太老实了,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要让人欺负吃亏的。
佟福来却笑着点头:“您说的是,但我觉着只要真心实意的对别人,人家便也能善待你的,就像您对我一样。”他当然念沈钺之的好了,可却没侧面想想,要是自己真的是个姑娘,可是吃了大亏的,被某人夺了处子之身,一而再再而三的抱进被窝,呵呵,这也就是男人才会如此不在乎的。
沈老板哭笑不得,他托着下巴轻声问:“你觉着我对你好?”
车夫愣愣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沈钺之又喝了口酒,然后才带着一丝笑意自问自答:“你还真把自个儿当爷们了,别人对你好也不能好到和他睡觉哦,我可想当你唯一的男人呢。”他倒是不排斥福来和女人睡,但男人就不行了,不过人家就要离开北京,不受自己控制了,他还如何约束福来呢?再说此人也没这个必要遵守哦!
福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闷声答道:“我没勇气让其他人见我的丑态,我生成这样您不嫌弃我,还对……。”他话没说完,就让沈老板抓住了手,放在了胸口上。
“……我喜欢,你的身子和你的人我是真的喜欢!”他觉着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可也才两杯下肚啊,但再这么逃避就太虚伪了。
佟福来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尽管和他说情话的不是水灵灵的大闺女而是个堂堂的男人,他也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羞涩的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您这么说一定是安慰我,不过我打心眼里高兴,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和我说过这种话呢。”
沈钺之撇撇嘴,叹息着:“我平实说话确实不着四六儿,但我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北京看您的。”他实实在在的说,眼瞳里的沈老板依然英俊不凡,风流倜傥,即便是过上十年八年也会是男男女女打破了头都要抢到手的目标。
或许他们的分别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无奈,就算再情投意合也不能够地久天长,更确切的说这只不过是即兴而来的“露水姻缘”罢了,情话说多了反而会伤人太深!
钺之抓起他结了老茧的手轻轻亲了一口,随后才道:“别忘了你说的话!”今夜他一定会倍加珍惜这美妙的春宵的。
小慧泪湿福来衣衫
第二天中午,刚起床的沈老板就收到了一封母亲发来的电报,将家里的近况用简短的语句告之:
近日剑华重伤于家休养恐会瘫